时灿“嗯”了一声,心想,同样的念头昨晚也冒了出来,“不必担心,我就是想想而已。”
说完,时灿轻轻推开秦泽汐,“我走不出来,没办法和你继续谈感情。”
“我不介意。”
秦泽汐与时灿四目相对,皱着眉头急切说道:“我不会要求你忘记他!林仰是我的偶像,我也很崇拜他,所以——”时灿苦笑了一下,伸手轻揉秦泽汐的头发,“你说漏嘴了,我没提过他叫林仰。”
秦泽汐一下着急了,觉得时灿顾左右而言它,“没错,我知道他叫林仰,我也知道你们是情人,我还早就知道他不在了,那又能怎么样?这些事情在画家的圈子里不难打听,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人会刻意瞒着。”
秦泽汐抬起手指指向墙上的画作,指向画作里的人,“第一次约会,我在《Seamas》的面前跟你表白,然后你我开始打哑谜,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明白这样可以让你轻松自在,让你不必在乎我的感情,让你没有压力……这些我都知道。”
时灿看着秦泽汐点头,心想过往的这场大戏,若不是有秦泽汐的配合,也演不到现在。
时灿以为看穿一切,却不想只是在“楚门的世界”里寻片刻安宁。
愿打愿挨,逃不出的网、困住人的劫,时灿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
秦泽汐见时灿不说话,抬高声音出声质问:“怎么之前这么长时间可以继续,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了?”说完,秦泽汐深吸一口气,放软声音说,“你明明喜欢我,而且还挺喜欢我的。”
“是,很难不喜欢你。”
既然秦泽汐开诚布公,时灿也坦然面对,“可是,我没能力为你付出。”
一段感情需要心意相同,这才能彼此相通。
这般简单的道理,连隋海海都明白,时灿怎么可能不知道?时灿看着秦泽汐的眼睛,说得明明白白,“以前可以与你装糊涂,因为我不在乎。
现在不行,因为我舍不得就让你一个人对我好,太自私了。”
“我可以接受。”
“但是我不能接受只有一方付出的感情,我更不能接受你受委屈。”
时灿转身朝着窗边走去,他伸手揭开墙上的白布,让屋里最特别的一张画作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秦泽汐愣愣看着墙上的画,沉默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Seamas》的另一半,竟然真的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不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这不是《Seamas》的另一半。
在林仰眼中,它配不上《Seamas》这个名字。”
时灿走到画作前,伸手轻抚画框,声音、神情莫名悲伤,“这只是被林仰丢弃的废品,被他剔除的赘物。”
墙上的画作与成品《Seamas》正好相反,画中亦是时灿一侧的肩膀以及他的部分下颚,只是区别于《Seamas》,墙上这幅画带着光芒与希望,不见丝毫阴冷忧郁气息。
秦泽汐盯着画作发呆,即使是半成品也让人心动不已,“他丢弃了这部分画作,也想剔除了你身上的光……对不对?”时灿一怔,眼前忽然就模糊了,“是我愿意的。”
秦泽汐单凭一张画便能看出时灿的心结,身为恋人的林仰又怎会不知。
最初,林仰说,我会把你打造成最完美的人体模特。
他说了,他亦做到了。
他将自己对艺术的理解灌输在时灿的脑袋里,他的痛苦,他的纠结,他扭曲而执拗的冰冷,全数都融合在了时灿的身体里。
只是,时灿性灵中的那份“暖”,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消除?而林仰的艺术太过极端,随着时间推移,他自己亦过得越发痛苦。
三分享受,七分煎熬,两人都是囚徒,都被囚禁在林仰建起的牢笼中。
林仰落入牛角尖,艺术创作也连连受创,最终更是难以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小灿,我知道你不快乐。
这几年,我一直知道。”
林仰在偶尔放纵醉酒之时,会对着时灿忏悔,“你是不是后悔跟我。”
时灿坐在林仰的脚边,抓着他的手,目光虔诚,“没有,从来没有。”
时灿将脸颊贴在林仰的手背上,深吸一口气说,“你可以放过你自己,你可以不这么执拗……”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时灿当初劝他的这些话,都在林仰去世之后尽数听了个遍。
秦泽汐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他改变你,却不想为你改变,甚至让你和他一起痛苦。”
许是突然被时灿拒绝,秦泽汐心中揣着情绪和愤懑,“他也没有为你付出,为什么你就可以接受这样的感情?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就要计较互相付出?”“谁说他不想为我改变。”
时灿目光里带着泪花,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们要去游乐场,去约会、去享受生活。
他说以后我的身上可以有伤痕……”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随即亲吻时灿的脸颊和嘴角。
直至今时今日,时灿说起林仰,声音中依然是化不开的情绪,“他说他愿意为了我重新活。”
秦泽汐愣愣听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事情都是我——”“没错,最开始认识你,我总觉得你与他之间有联系,因为你做了很多他提过的事情,还因为看了他的微博说了很多相似的话。”
时灿深呼吸,极尽全力控制情绪,“后来我想,大多数人的恋爱应该就是这样。
我会惊讶,只是因为我从没经历过。
我会在意这些细节,只是因为他在打这通电话给我的过程里……出了车祸。
这些内容,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永远无法实现的许诺。”
这几句话在时灿的心里生了根,顺着血脉往他的四肢百骇里钻。
若只是前任分手离开,那时灿只当真心错付,荒废了些许年份,不会走不出来。
若林仰去世之前没有许诺改变,那时灿会缅怀他,会想念他,会尽全力摆脱他留下的痕迹。
可偏偏……林仰留在时灿心中的,是抱憾终生的意难平,是每每想到便痛苦万分的未来。
秦泽汐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和我经历这些,你觉得内疚,觉得对不起他。
你希望是他陪你做这些。”
何止是内疚,是越发刻骨的疼痛,是逃不开的梦魇。
可是,秦泽汐说的并不全对。
时灿看着他摇头,“我从未希望你是他。
他不能被取代,你也独一无二。
和你经历这些,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属于你和我的回忆。”
秦泽汐见不得时灿流泪,整颗心揪在了一起。
心疼他,怜惜他。
可面对时灿决议说算了,秦泽汐又委屈痛苦。
埋怨他,责备他。
无数种情绪在身体里乱窜,秦泽汐却异常冷静,头顶悬着的刀子还是落了。
这些日子忐忑纠结,时灿态度若即若离。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慌乱间,时灿擦拭泪水,不想让这声“再见”被渲染上更多的悲情。
毕竟,两人之间没有正式开始,此时连分手都算不上。
“我就是这个自虐的性子,被林仰困住,被很多事困住。
就连之前与你说拉开些距离,也犹犹豫豫做不到,踏不出舒适圈。”
时灿不禁苦笑,配上脸颊上晶莹的泪水,更显不忍与动容,“被困了这么久,我终于下定决心做出点改变。”
秦泽汐浑身都觉得疼,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针一样,不光扎在心口上,还扎在五脏六腑,扎在鼻息之间,“你愿意改变是好事,可为什么要从我这里开始?你妈妈不同意你当模特,你的改变可以从努力说服她开始啊。”
秦泽汐年轻气盛,口不择言,话音落下才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要挑起你和你妈妈之间的争端,我就是不明白……你对我说这些,自己不疼吗。”
时灿淡淡回答,“疼。”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从我开始。”
第40章 那小子我记得,他总偷瞄你。
秦泽汐出现之前,时灿的生活很规律。
他每周有固定的工作,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工作之余,他除了在家呆着就是去相熟的酒吧消遣娱乐。
再不然,他还会回去陪母亲吃饭,毫无新意。
这几年,蓝离说他面上风流,实际却单调乏味,如同一潭死水。
秦泽汐出现之后,时灿生活中所有的改变都来源于这个年轻人。
他擅自更改了时灿的工作内容,完全打乱了时灿的节奏。
原本熵恒定的生活状态被秦泽汐注入了新鲜血液,时灿的心亦产生波澜。
只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时灿除了不断索取,再无其他。
梦魇中那只勒住咽喉的手,是时灿的心魔,亦是他的无能为力。
他曾为林仰倾尽全部,自然知道应如何对待恋人,如何经营感情。
医院里,与其说隋海海一言“付出”点醒时灿,不如说他再瞒不过自己,再无法像鸵鸟那样装作听不到、看不见。
面对时灿,隋海海说了很多关于秦泽汐的事情,比如他除了学校宿舍还有其他的住处,比如他偶尔会在网上做在线数学老师…….她口中的秦泽汐令时灿意外,同时也让他感到有些距离。
明明都是些问一句便能知道的细节,时灿却在相处几个月之后才从旁人口中知道。
秦泽汐没主动告诉他,因为这年轻人足够贴心,知晓时灿不在乎、不想知道。
秦泽汐小心翼翼地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进行分类,然后精心挑选出时灿感兴趣的,再以时灿乐意的方式呈现出来。
秦泽汐的付出就像当年的时灿,可惜现在的时灿难以如林仰那样,他说不出“重新活”三个字。
他已然精疲力竭,没能力重新再活。
他亦不愿欺骗秦泽汐,保留这份真诚是最后的体面。
秦泽汐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从我开始。
原因很简单,时灿心疼他,不忍他继续在感情中受委屈。
这个答案既矫揉又造作,时灿甚至说不出口。
无数种情绪都不足以催生出改变的原动力,唯独这份“心疼”推着时灿往前,决心满满。
秦泽汐追问,“因为我最好打发是吗?”年轻人已然失了分寸,横冲直撞像头受了伤的狮子,“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吗?”“对不起。”
千言万语,时灿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心中的内疚不止对林仰,还有秦泽汐,双重压力让他再难负荷,“你别说气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秦泽汐嫌弃自己不争气,泪水夺眶而出。
他侧开头用手掌快速抹去,而后笑了一下看着时灿说,“你刚才说了,因为舍不得我一个人对你好……”秦泽汐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又道:“即使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也不能理解,更不能赞同。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我不能体贴你,更不可能像苦情电视剧那样对你的‘自虐’怀揣感激……”秦泽汐极力克制情绪与怒火,奈何理智已经在出走的边缘,不受控制,“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你这段时间对我忽冷忽热,我都知道。
刚才有好几个瞬间,我都在想要不要耍赖求求你,就像之前几次那样。
我知道那样会管用,但你说这是你的改变,我也不忍让你退回去……”“所以,我想这就是结束了吧,”时灿望着秦泽汐,泪光中是满怀的感动,“有时候我觉得,你成熟的不像二十岁出头。”
“我再‘好’,对你来说也就是过客。”
秦泽汐说完又抹了把眼泪,调整气息道:“我有个要求,在这屋里,你给我一幅画可以吗?”时灿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要回《欲情》。”
“不是。”
秦泽汐抬起手指,指向窗边的墙壁,“我要这幅被林仰丢弃的半成品。”
时灿呆愣在原地,“为什么。”
“你舍不得吗。”
秦泽汐没有征求时灿的同意,径直朝着画走过去,“你身上的‘光’从来没有被他剔除掉。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温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秦泽汐将画取下来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后又对时灿说,“他不要的东西,留给我。
别误会,我不是好心捡他剩下的,我觉得在对待你的这件事上,他是瞎子,丢弃了最重要的。”
时灿没有阻止秦泽汐带走那幅画,没有资格,说不出口。
他看着画被取下,看着画被拿入手中,看着画离开房间。
时灿跟在秦泽汐身后,目送年轻人和那张画融为一体。
走出房间没几步距离,秦泽汐迎面遇到了蓝离。
对方看他手里拿着时灿如宝贝一般的画,又看秦泽汐那发红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问:“小秦,怎么了。”
“没事。”
秦泽汐嘴角挂上一个苦笑,随即说,“蓝总,往后一段时间时老师没什么工作,我也想休息一下。”
蓝离一愣,觉得有些突然,“是不是你有什么——”“让他休息吧。”
,跟在身后的时灿出声打断,看着蓝离说,“多久都可以。”
蓝离见时灿开口,耸肩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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