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客气,咱自己家吃饭,自己想吃什么下什么。”池建国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开始指点江山,“欸,池越,你和阳阳也喝点?”
池越接过池建国递来的酒瓶说:“我喝就行,他喝容易醉。”
某人只喝了两瓶啤酒就倒下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裴贺阳把空盘子放到一边,不乐意地说:“我哪那么容易醉了,今天高兴,我必须喝。”
池越昵他一眼,“喝醉了你自己爬进屋?”
裴贺阳重重点下头,“喝醉了我自己爬进去。”
“哈哈哈不至于的,你喝你的,醉了让你干爹扶你进去。”魏女士在一旁当起和事老。
裴贺阳朝池越挑下眉毛,抢过酒瓶给自己倒一盅,“听到没,咱有后盾。”
池越嗤笑一声,“德行。”
等魏女士给自己倒了一杯酸奶后,池建国举起酒盅,致辞,“来来来,这是年尾啊,咱们一家四口啊时隔将近两个月,重新聚在一起,首先祝魏月茹女士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每天少发点牢骚。”
“去你的,我哪每天都发牢骚了!”魏女士笑着插一句话。
池越和裴贺阳在旁边笑。
“行行行,你没发牢骚,你说的都是对我的正确指导哈!”池建国笑两声,又看向两个孩子,“也祝池越和裴贺阳,你们两个未来一切顺利,前途光明似锦,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来找老爸,我跟魏月茹女士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一定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记住了!”
池越笑着提起酒盅,“好,祝爸妈永远健康快乐!”
不知怎么的,裴贺阳觉得鼻子有些酸,趁着还能控制住情绪的时刻,抬起酒盅,“谢谢干爹干妈。”
简单一句话后,四个杯子碰到一起,响起清脆的声音。
这样的场面,是裴贺阳从前,未曾有过的经历,他的父母,是水火不容的仇敌,而池越的父母,是恩爱有加的典范,他羡慕不来。
肉烫熟了,池越用自己的筷子从辣锅里夹了好几次肉,放到裴贺阳盘子里,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这么做。
而裴贺阳的动作和他如出一辙,只不过换了双公筷,从清汤锅里捞吃的给他。
几个回合下来,魏女士偷偷给池建国递了眼色,池建国深吸一口气,自己闷头喝了两杯。
酒过几巡,裴贺阳脸颊通红,酒盅被池越抢走,换成酸奶,他还一个劲儿不乐意,嚷嚷,“我还没跟干爹喝够,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呢,你把杯子还给我!!!池越!!!池小越!!!!小池越!!!!”
“你喊池大爷也没用。”池越想法非常坚定。
裴贺阳立刻喊道,“池大爷,池爷爷,爷爷你快给我!”
池越瞥他一眼,又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肉,“赶紧吃,吃饱了进屋睡觉。”
这边说不通,裴贺阳转身看向池建国,“干爹,他这个干弟弟,太不够意思,您说,是不是该把他轰出去。”
池建国也喝得不少,红着一张脸,笑说:“轰,你快去轰,轰完咱爷俩继续喝!”
“对,继续喝!”裴贺阳猛拍一下桌子,“咱爷俩,今天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来!”池建国举起他的酒盅在裴贺阳的酸奶上碰一下,“干了!”
裴贺阳气势十足,举起满满一杯酸奶咕嘟咕嘟喝下去,喝干净之后还煞有其事地砸吧一声嘴,“干爹,这就真不错,后口甜的!”
池越极其无语地看着这两位干爹和干儿子,觉得这顿饭吃得是太炫酷了。魏女士笑着拍拍他手臂,劝慰道,“让他们喝吧,你爸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小裴应该没事,酸奶都没喝出来。”
池越点点头,给魏女士夹些肉,“妈,您再多吃点。”
魏女士‘嗯’一声,夹起肉片往调料碗里转一圈,塞进嘴里,咽下去后,又看向池越,“儿子,最近学习累吗?”
池越抬头,“不累,放心,我挺好的。”
魏女士点点头,重重呼出一口气,“儿子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妈妈以后走了,你一定得坚强点,还得照顾你爸,他这辈子不容易,起早贪黑地为了这个家。”
池越皱下眉头,“现在嘱咐这些太早了,起码十年以后。”
魏女士笑笑,放下筷子,“你啊,心思不能这么重,妈妈了解你,你看我现在,心态很好,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办,每天都特别高兴,但是吧,人这一辈子,总有生老病死,也不会一帆风顺,妈妈的命就是这样,也许还能活十年,那是老天赏脸,也有可能再活一两年,咱也不能跟命争,你说是不是?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心里天天琢磨,哎呀,我妈身体怎么办啊,这个那个的,我是想让你想法宽一些,别给自己堵上,懂吗?”
池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东西,嗓子眼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魏女士抬手拍拍他肩膀,“就即便真到了那一天,我也肯定是笑着走的,所以,你也不能哭太多,知道吗?妈妈都能看见,你要活得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特别高兴,这样我才能放心。你要是每天哭丧个脸,我都不能安心去投胎,为了我下辈子,你可得答应我好好的。”
本来还说着让人难受的话,可突然一转弯,话风就变了,池越也笑了,虽然眼眶湿润,但还是抬头看着魏女士,“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按你说的办,再去庙里拜拜,帮你下辈子求个好人家,长命百岁的那种。”
“欸,那也不用,活到一百岁我都要老死了。”魏女士一脸嫌弃,下一秒又笑起来,“九十九就行了。”
池越皱下鼻子,硬扛着眼泪没往下掉,“行,那就九十九。”
魏女士也动容,两只手扶住他的脸颊,拇指使劲拭去滑下来的水珠,哽咽着说:“儿子,妈妈希望你幸福,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只要是你选的,妈妈都觉得好。”
池越紧抿住嘴唇,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两只手死死握拳,压在大腿上半点不敢动弹,他怕自己动一下,整个人就会疯癫,控制不住的那种疯狂。只不过,再怎么忍,眼泪还是没放留在眼眶里,顺着脸颊,一片一片,印出痕迹。
他哭得隐忍,哭得悄无声息。
魏女士凑过去抱住他,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边说:“阳阳很好,妈妈放心。”
☆、第 36 章
这顿饭,裴贺阳和池建国都喝多了,一直喝到下午三点多,然后被池越挨个抗到床上休息。晚饭魏女士做得简单,熬了一锅粥,等着他们一老一小醒过来垫垫肚子。
但裴贺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有些尴尬的时刻。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浑身像骨头散架似的难受,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再一转头,池越微睁双眼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池越也撑起上身,靠在床背上。
裴贺阳按下手机屏幕,看到时间有些惊讶,“这也太早了,你别管我,赶紧睡觉。”
池越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给你热点白粥。”
“ 都说了你快睡觉,我自己去热。”说着,裴贺阳下床,把池越两条腿塞回被子,自己踩着拖鞋晃晃悠悠往门外走。
厨房在院子左侧,一出客厅,失掉温暖的围裹,裴贺阳瞬间竖起一身鸡皮疙瘩,人还迷糊着,只穿一件薄T恤出来。他正抱住胳膊往厨房快走,身上突然压下一件厚衣服,池越说:“宿醉后吹冷风,离发烧不远了。”
裴贺阳昵他一眼,笑笑,“下次注意。”
池越往前几步,推开厨房门,挑眉问,“还有下次?”
裴贺阳赶紧搂过他肩膀,“没了没了,这次不是跟干爹喝么,得让他高兴。”
“你倒挺有孝心。”池越推开他,从冰箱里拿出盛白粥的饭盒,又倒进小锅里开火煮。
“那当然了,我得让他们高兴,他们高兴了,咱俩的事不就好说了么。”裴贺阳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脑子虽然还有点不清醒,但说的什么话都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池越抬眼看过去,说:“我妈知道了。”
裴贺阳还沉浸在自己努力陪.酒,为两人未来筹谋的心境中,乍一听,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妈知道了。”池越只是重复,简简单单几个字。
这回,裴贺阳懂了,“这......你中午说了?”
“没。”池越用木勺搅着锅里的粥,“她看过我微博里写的东西。”
“什么微博?你写啥了?”裴贺阳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抓住池越胳膊问,“你最近写的吗?咱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微博?”
一串问题问完,他才想到自己有多絮叨。
锅里的白粥开始冒起小泡泡,池越说:“以前写的,她当时想用电脑下广场舞的伴奏歌,一打开浏览器看见网页,我忘记关了。然后......就有点写你的内容,她就知道了。”
裴贺阳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喉咙上下滚动。
白粥冒出大泡,池越关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碗,一勺一勺往里面盛粥,“所以见你第一面知道你是谁,她才非要认你当干儿子。”
“我爸也知道,他为了我妈,才慢慢接受,后来也是看到你,也就不反对了。”池越语气平静,甚至平静到不带任何一丝激动,就像在说些稀松平常的事。
可裴贺阳看着他把粥碗放到台面上,放好勺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榨菜搁在旁边,心里竟然有种压不下去的冲动。
“先吃吧,别一会儿又凉了。”池越说。
裴贺阳忽然倾身过去,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他,头深埋在他颈窝里,拼命汲取那股温暖的柔和清香,“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配不上你了,池越。”
池越拍拍他后背,笑了笑,“怎么说?”
裴贺阳在他脖子上轻轻亲一下,“你和你的家人,都太好了。”
池越拉开他,“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爸我妈,能好到这种程度。”
裴贺阳在他脑袋上揉揉,又捏捏脸颊,“是,令人羡慕。”
“所以......”池越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是坚定,不可置疑,“你可不能中途撤退,不然我可能会犯罪。”
裴贺阳笑得弯下腰,整理一番情绪,才说:“这话应该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把你绑了,锁屋里一辈子。”
池越摇摇头,“凭你的身手,够呛。”
“嘿,还跟我叫板?找收拾?”
“呦,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欠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你敢跟我这么说话,换成别人,早趴地上了。”
“呵,你想尝尝池家祖传的拳头吗?”
这一夜,过得似乎短暂又漫长,漫天的繁星点缀黑夜里无明的光亮,勾起的月牙也在笑,笑年少真好。
两天过得快,池越本想借着来一趟的机会多陪陪魏女士,但午饭刚吃完就被她念叨赶快回去,再晚路就不好走了。没法子,两人拖着重重地行李箱打车回去。
箱子里塞满祁远镇的土特产,是两位父母怕孩子吃不好的心意。
回去的路上,裴贺阳一直努力找话题,但池越情绪恹恹的,没什么兴致。他担心什么,不用说出来,裴贺阳也知道,最后只能握住他的手,说:“咱们以后可以每周都来一次。”
池越说:“他们不让。”
裴贺阳问,“咱们偷偷来,不告诉他们,先斩后奏。”
池越笑笑,“那我妈可能又得找新地方,更远一点的。”
裴贺阳皱起眉头,“为什么?”
池越转过头,看他的眼睛,“你知道她之前为什么那么喜欢旅游吗?”
裴贺阳摇头,“你说。”
“她不想让我看见憔悴的样子,之前出去旅游,都是借口,其实是去医院化疗,做完之后,再疗养几天才会回来。”池越说完,低下头,语气淡淡的,“其实,我也知道,可能她的日子也不多了。”
后半程,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果分别是一种突然的到来,人的内心一时间会无法接受,但假若分别的过程被拉长,细细碎碎地贴在预知中的每一天,可能到最后就没那么痛了。
魏月茹一直这样以为,所以才会离开池越身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剖离自己与他之间的关联,生活,这是作为一位母亲,能力范围内的最美好的设想。
只不过,她忽略了,池越的煎熬,是在每一天中,逐步累积,压抑着无法发泄。
从祁远镇回来的几天,池越都没什么精神,学习照常,吃饭休息照常,连林梦袁提议的艺术节节目,他也照常和裴贺阳一起练。
但整个人就不怎么对劲。
或者说,每天都有种肉.身在,灵魂时而溜出去的感觉。
忍了几天,裴贺阳终于坐不住,周五放学,找崔震和官烁一起,带池越去吃饭,唱K,打游戏机,想让他缓过劲儿。
池越也给面子,该吃吃,该喝喝,脸上也挂着笑,玩的时候也表现得很投入。
但裴贺阳坐在他后面,看他和崔震打街头霸王,总觉得不太对,冲官烁说:“你觉不觉得,池越表现得过于亢奋了?”
官烁手上玩着崔震花了二十块钱的币才抓上来的一根棒棒糖说:“你不是想让他高兴点?”
“他真高兴的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裴贺阳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他这样是装的。”
官烁笑笑,问道,“你已经了解他到这个程度了?”
裴贺阳转头看他,“你才看出来?”
眼前走过一对小情侣,看起来也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女孩儿挽住男孩的手臂,脸上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男孩手里提着一袋子玩偶,都是刚刚抓到的,用额头去蹭女孩儿,两人又说了什么悄悄话,同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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