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这段视频发到网上,配文是一段忧伤的文字,因为长得帅,歌声动听,很快就火了,还有人贴出来去年市长颁奖‘见义勇为’证书的照片,给池越添了一层又一层的光。
甚至还有不少娱乐公司趁着势头想签他,虽然他都一一回绝,但那段时间,忙碌到总会听到有人喊他名字。
可每次抬头,却看不到想见的人。
魏女士那边的情况算是难捱光景中最好的消息,复查时医生说病情控制的很好,再去检查可以是半年以后。
偶尔官烁也会打来电话问候,池越也和他们出去吃过一次饭,但没有裴贺阳在,总是少些什么,饭局也总是草草了结。
每天看着身旁空空的椅子,他心里总觉得不真实,明明之前那样生动的时光,怎么就突然一下子断掉,毫无预兆,突然降临。
不过,池越总想着,过年时,他就回来了。
连喂猫时,都在自言自语:你们想不想另外那位傻爹?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得很快,池越毫无悬念地拿下班级第一,年级排名也上升至第二十五名,和之前一样,他没选择进实验班。
回到家之后,他把成绩单放在抽屉里,想着等裴贺阳回来之后,拍到他脸上让他叫哥。
甚至,连见面后第一句话说什么,池越都想好了。
大年二十九,从祁远镇回来之后,他把魏女士和池建国做的一堆吃的塞进冰箱,突然想到过年期间没办法叫外卖,又穿好外套打车去水产市场。
挑好几块冰鲜三文鱼和金枪鱼,又买了加工好的北极贝和章鱼,池越觉得加上冰箱里其他吃的,应该差不多,才又赶快打车回家,怕时间久了,食材会不新鲜。
一周前,他就在网上订了好几瓶酒,下雨小菜,还有一堆零食。
当然,也有那个傻子爱吃的方便食品。
看着窗外月亮爬上天空,池越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没剪标签的羽绒服,是裴贺阳喜欢的款式,往里头塞了个厚厚的红包,挂到玄关的一排挂衣钩上。
一进门,就能看到。
准备了这么多惊喜,他回来,应该会很开心吧。
这一夜,池越睡得很好,连梦里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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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越,今天我们都到临城啦,晚上去面馆找你啊!” 林梦袁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出来,旁边孙超凡吼一声,“池越池越,你有没有特别想念我啊!!”
“想个屁。”林梦袁低声说一句,又对电话说:“池越,你别理他,赵涛一路上都要被他折磨死了,这会儿正处于崩溃边缘,他又来骚扰你。”
“我哪有!”孙超凡还没解释完,呜呜着发不出声音。
池越坐在收银台旁,笑了笑,“行,我这备好酒菜,你们放下行李就过来。”
又是一年春节,池家面馆连市的第七个年头,阖家团聚的日子,店里没什么人。除了小郭和马哥以外,也没多留员工。
今天天气不差,太阳光照得足,外头是明朗的景象。
挂掉电话,池越站起来,绕到玻璃大门前,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外看。
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日日如此,年复一年。
临近一点钟,面馆大门被推开,传进来的风声被一阵炮竹般的笑声压住,李征最先冲进来,吼道,“池越!!!”
正埋头在银台画图的人抬起脑袋,看清楚人,笑着起身,“来了。”
“可想死我了,快来拥抱一下。”李征扑上来,踮起脚尖抱住池越。
孙超凡拎着他领口往后扯,“哎哎哎,池越最想抱的是我,你退下!”
“放屁!”被无情扯开的李征朝后看,“赵涛,你能管管你们家孙超凡吗?他公然出轨!”
赵涛笑笑,将手里两瓶洋酒摆在一张桌子上,朝池点个头,“挺好的?”
“挺好。”池越抬手一指,“大伙都坐吧,我去厨房端菜。”
林梦袁跟在他身后,“我帮你。”
池越回头笑笑,“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我一直这么高好吗?你该配眼镜了。”林梦袁怼他,想了想问,“对了,上个月,官烁在微信问我,过年是不是回来,还问是不是来你这。”
池越撩起厨房帘子,让她先进,“是吗?我没见过他。”
林梦袁跟他一块往托盘上放凉拌菜,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讲,犹豫地看着池越。
“想说什么你就说。”池越睨她一眼。
林梦袁说:“官烁说的那件事,好像是真的,赵涛有个朋友在德国当医生,之前他们聊天,好像还真有个华人每个月都去他们那里复查。”
池越问,“我从来也没否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过去就过去了。”
“可是.......”
“出去吧,喝酒。”
他们这群人,在高三下半学期,可以说是照顾池越的小分队,起初他还不太习惯,可这几位是誓死不离不弃,比当初那个人还要可怕。
后来池越也问过他们,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他自己一个人也没事。
林梦袁说了一句话,他再也没拒绝过他们的关心。
她说:“我们都觉得,你是很值得付出的朋友。”
圆桌上摆满菜碟,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个玻璃杯,孙超凡挨个给大家倒酒。
“来来来,咱们先走一个。”李征举起杯子,提议,“祝池家面馆日进斗金,财源广进!也祝咱们每个人都健康长寿,升职加薪!”
“干了!”孙超凡笑着说。
先喝的是65度的伏特加,这玩意入口巨冲,池越皱下眉,夹一筷子土豆丝,就听李征问,“欸,池越,大猫说给你寄了一箱丹东大草莓,好吃不?”
“今天早上刚收到,待会一起尝。”池越说。
孙超凡朝李征‘啧’一声,“直接说你馋就得了,连大猫送池越的好吃的都要霸占。”
“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想问问好不好吃,下次我也给他寄。”李征解释。
林梦袁在旁边听不下去,“停停停,你俩半斤八两,高三毕业那会咱们去京南市玩,池越请吃烧烤,你俩数过自己门口的竹签吗?”
赵涛补刀,“李征65根,孙超凡66根。”
林梦袁轻嗤一声,“以为自己吃串串香呢!”
李征和孙超凡暂时结盟,说那只是个误会。
池越笑着看他们,回想这几年过往的一幕幕,心里十分平静,他也没觉得有太大的波澜起伏,日子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
酒过三巡,李征和大猫都有点喝多的意思,难得,林梦袁也不太清醒。赵涛递给池越烟盒,问,“你爸还没回来呢?”
池越点头,“嗯,我爷爷那边需要人照顾,大伯和大伯母工作太忙,保姆也伺候不了,我爸在那边盯着放心。”
赵涛帮他点上火,“也好,你自己这边和公司两头跑,忙得过来吗?”
“店里都是老员工,小陈盯着一直都可以,我也是偶尔过来看看。”池越吸一口,白雾顺着嘴边呼出去。
“嗯,我们在这都吃出感情了。”赵涛笑笑,“对了,听说你们公司下半年有一个去欧洲培训的名额,没打算争取争取?”
池越摇头,“没想过。”
顿几秒,他又说:“我大概是离不开临城这片土地。”
“行啊,现在说话都会冷幽默了?”赵涛拍下他肩膀。
“孙超凡天天在群里发疯,被他传染的。”池越无奈摇头,嘴角噙笑。
赵涛也没忍住笑,身子跟着抖两下,“他啊,一天不给你们说点什么,就觉得生活很空虚。”
池越点点头,“挺好,挺好的。”
突然,玻璃大门前出现一道身影,视线上移,人已经推门进来。他身上一件浅驼色羊绒大衣,脖颈上围着一条格子围巾。
年岁经转,他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框眼镜。
桌上正闹得欢的几人默默转头,看向池越。
“各位,好久不见。”官烁朝这群人微微颌首。
池越将指尖香烟摁灭在烟灰缸底,站起,“好久不见,有事吗?”
平铺直叙,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寒暄遮掩。
官烁愣了下,几秒之后,淡笑着说:“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池越眉头为不可寻地皱了下,就听他又说:“就是你猜的那样。”
☆、第 39 章
池越跟着官烁上了车。
他这几年做进出口方面的生意,经常欧洲和国内两头跑,这次回来,明显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
副驾驶上,池越问,“他身体出了哪方面的问题?”
官烁深吸一口气,侧目看去,“先天性脑血管畸形,跟贺文一样,但是没有他弟弟那么幸运。”
池越眉头皱紧,“怎么说?”
“一只耳朵,失聪了。”
就像是烈日灼灼的艳阳天突然被狂风暴雨轰鸣乱炸,万丈高楼抵御住漫长岁月的摧残腐蚀,却在惊涛来临之时,濒临崩塌。身体里维持机能的氧气似乎在一点一点被抽走,窒息感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池越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这样的预料,在过去七年里,偶尔听到过,也确实是在他设想的列表上。
他曾经为裴贺阳的不辞而别列过一张单子。
第一条原因就是绝症死了。
但后来官烁和崔震都曾提起过他去了欧洲,那就表明还活着。
第二条是移情别恋。
第三条是毁容了,没脸见人。
心里不可能没有恨意,池越曾经想过,找官烁要地址,杀过去把他揍到半死。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即便是天塌下来那种想要自己承担的理由,也是不可原谅的。因为在他决定自己走未来的路时,爱不爱都不重要了。
因为被抛下的那一方,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时间教会人淡忘,却也无法彻底斩断得知真相时的压抑。
池越慢慢松开攥紧裤子的手指,哑着嗓子问,“还治得好吗?”
官烁叹口气,摇摇头,“医生说,没什么希望,但好在,另一只耳朵的听力没受损。”
“那你今天过来,目的是什么?”池越直接挑明,觉得其他细节似乎也没有再聊的必要,知道结果就够了。
官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是他给你写的信,拜托你,回去看看。”
他用的这三个字,是无形的压迫,但池越拒绝得干脆,“不用了,我不吃这套,如果你只是来告诉我这个结果的,那也说完了。”
“没有。”官烁有些急,脱口而出,“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去德国?看望他?陪他?或者是......”池越冷笑一声,终于转头盯着官烁的眼睛,“他这么多年来不得已离开,受尽痛苦,整天酗酒抽烟?”
“所以,你们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希望我能过去,劝劝他,让他好好生活下去?”
官烁咽下喉咙,嘴唇微微张开,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池越又笑一声,“抱歉,官烁,这个忙我帮不了。”
说完,他推开副驾驶的门,下去,在关上门的前一秒,弯下腰,“因为这样的日子,我自己过了好多年,熬过来了。”
“他死不了。”
回去面馆的路上,走近两只猫儿子曾经住过的胡同,池越驻足停留一根烟的功夫。
红砖青苔,破箱子搭成的猫窝早就没了,以前逗裴贺阳说用来铲屎的大铲子没了,丢在猫窝旁边的几块大石头也没了。
什么都没了。
池越眼前浮现出裴贺阳第一次出现在胡同口的场景,□□不啦叽的模样,洗到发白的T恤短裤,还有一双绿色军跑,还真是骗到他了。
以为他没钱,所以让他在面馆打工,往后什么事都想着他,打游戏,复习功课,吃饭多给他留一碗.......
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来的,再看到眼前空空如也的一条狭长胡同,池越垂下头,踩灭烟头。
走了,就都走了。
大年三十,阖家团聚的日子,下午三点多,一群人喝得差不多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池越婉拒了孙超凡和李征提出的去家里吃饭的邀请,早早关掉店铺,回家休息。
最后一年在除夕吃饺子是魏女士离开的那一年,算到今天,也是第五个年头了。
池越总觉得,大概是小时候过得太顺了,家里外面都不用操心,所有的遗憾和痛苦都在成年以后纷纷赶到。
魏女士离开之后,不到半年,白不拉几和黑不溜秋也不行了,池越找了好多家宠物医院,都没救回来。一场又一场的离别,扎得他千疮百孔,但似乎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他性子变了。
从原来的冷漠变得温和了,从以往不愿和人交流变得能和别人闲聊两句,他觉得,人生就只活这一次,走了就真的走了。
那趁走之前,不如就活得乐观一些。
多笑点,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春节联欢晚会是每家每户电视里都会播放的节目,池越一个人在家也不例外,只不过,电视是开着的,他只是偶尔扫两眼。
过完春节,公司要选一批优秀作品总到国际建筑设计大赛参展,池越报名,纯属上级胁迫,带他入行的李诚远惜才,大四实习时,就硬让他跟着一块参与了一项投资金额巨大的案子,最后还在参与设计的名单上添上池越的名字。
投桃报李,池越大学毕业就真的留在了这家当时在业界初露头角的建筑设计公司,三年时间,成了李诚远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所以,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师傅布置任务,徒弟负责完成。
笔尖在图纸上快速扫下印记,大致轮廓已经成型,只差修补细致边角,池越突然想到些什么,指尖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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