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比赛的决赛,在德国举办。
脑海中有个念头闪过,但很快就被他否定掉。
还不至于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错过获奖的机会。
假期过后,上班第一天,李诚远刚到公司就火急火燎地来到池越的办公室,敲门和推门的动作同时完成,“小池,你参加比赛的作品画完了吗?”
池越抬头,“画完了,现在就要?”
“可不,刚看到主办发发来的邮件,说截止日期提前了,因为德国那边办比赛场地有点问题,所以可能要提前过去。”
池越放下笔,笑了笑,“您就这么肯定我能进决赛?”
李诚远走到他桌边,伸出手,挑眉说:“你要是进不了决赛,那这帮评委该去配眼镜了。”
池越将装着参赛稿子的画筒放到他手上,点点头,“行吧,我要是真进决赛了,请您和大伙吃饭。”
“欸,那可不行。”李诚远摇摇头,“等拿到一等奖,请顿大的。”
池越笑着点点头。
正如李诚远预料那样,评委们不需要配眼镜,池越毫无疑问的进入到决赛,一个月后,这场业界瞩目的比赛将在德国柏林举行。
因为早就计划好,所以出行人员的签证都办妥了。
池越是主角,少不了。
李诚远将公司业务暂交副总代理,和另外一名女秘书一同代表公司到现场支持。
三月初,柏林的天气比临城要暖和些,池越穿一件风衣,从酒店出来,背着画板想找个地方写生。
他没让李诚远陪,毕竟带了人过来,目的显而易见,他可不想当电灯泡。
欧洲建筑风格独特,大街上到处都是能当作临摹对象的建筑,穿过几条马路,看到一座白色三层尖顶的小教堂,池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坐下。
身边偶有打闹嬉戏的孩子路过,让人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几个小朋友驻足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画画。
因为太专注,起初池越并没有注意到,但耳边突然有小朋友突然惊呼,“fantastisch!”
他听懂了,回头看去,几个孩子朝他投来崇拜的目光。
但当人家再用德语问什么的时候,池越就不明白了,只能用英语回答,“不好意思,我不太会说德语。”
旁边有家长过来帮忙解释,说孩子们是想问,能不能将这幅画送给他们,他们非常喜欢。
池越让他们等一会,又补了些细节,从本子上撕下画纸递过去。
家长又问能不能签个名,孩子们也很喜欢他这个人。
池越笑着签下自己的名字,CY。
从酒店回来的路上,他在想,这个地方,也挺适合常住,可以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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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哥哥,你在干什么,你看我们带回来什么东西!”漂亮的金发碧眼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副画,匆忙跑进一家画廊,家长跟在后面,提醒,“你慢一点,Yang哥哥还在忙。”
裴贺阳确实在忙,他新画的两幅画刚被师傅裱完画框,正准备挂到墙上展示。
小女孩走到裴贺阳右手边,大喊一声,“Yang哥哥!”
裴贺阳听到后,转身,看到一张可爱的小脸,从□□上下来,“Mina,你怎么来了?”
Mina瞪圆双眼,将卷起来的画递给他,“Yang哥哥,你看,这幅画是不是特别好看!”
裴贺阳接过画纸,双手缓缓打开,映入视线的是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小教堂,因为风格和周围的教堂稍有不同,所有经常会被当做摄影或者临摹的对象,“嗯,是不错,Mina喜欢,我让师傅帮你裱起来?”
“好啊好啊,画这幅画的哥哥也很帅,但是我没好意思找他合影。”Mina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Mina妈妈在旁边笑着说:“她还让人家给签了个名,小女孩长大了呢!”
裴贺阳视线下移,笑着说:“Mina知道喜欢人了啊?”
突然,他看到右下角的两个字母和独特的笔记,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秒,画纸落在Mina手中,而裴贺阳,拼了命地往外跑。
☆、第 40 章
画廊坐落于一条远离主路的宁静小道上,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但房租便宜,真心喜欢的人绕多少弯也能找到。
但绕过几个路口,远远看到那座白色教堂的瞬间,裴贺阳脚下再也迈不动。
回忆起刚才那副画的角度,他看向十字路口斜对面的一排长椅,不久之前,坐在那里的人,大概神情专注,笔锋沉稳。
低头轻笑一声,裴贺阳觉得自己很无聊。
有这种突然跑出来的想法就已经相当过分,又付诸于行动,简直可笑。
死掉的东西,还想让它重新活过来,天方夜谭。
更何况,这样东西是他亲手毁掉的。
右手边的街上有家面包店,店主的儿子和他生一样的病,但是不情况更糟,双目失明。
裴贺阳不经常出门,有时候把自己关在画室,一关就是一整天。但只要出门,他就会过来看看,距离近是其一,他总想听听人家弹钢琴。
池越也会弹琴,以前上学的时候,在琴房排练时,他弹过几次,虽然不是特别专业,但有几首歌谈得特别好听。
裴贺阳松下肩膀,转身往右走,阳光铺了前行的路,可脚下却再也没有康庄大道。
他浑浑噩噩地迈着步子,眼神下意识瞥向不远处的交通灯。
红灯亮起,主路上却突然冲出一辆飞驰的轿车,车头直直砸向路边大树。
树旁一闪而过的身影,再出现时,被撞飞至几米开外。
而躺在地上的人,头下渗出一片血迹。
裴贺阳呆滞两秒,突然抬脚冲向行车道,他左右避闪来往车辆,心脏狂跳不止。
因为恐惧,脸上的肌肉抽动着隐忍,勃颈处的青筋凸起,整个人像疯癫一样,越靠近,越无法正常走路。
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裴贺阳压抑着积聚在胸口的气力,缓缓挪到那摊血迹前,他目光一寸一寸探过去,始终看不清早已模糊的人脸。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他自言自语,轻声呢喃,“他......早就已经离开了。”
站在对面的人用德语说:“好像是个亚洲人。”
裴贺阳嗓子哽住,鼻腔蹦出强烈的酸楚,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拳头,可怎么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看。
时间停滞,万物虚无,周围的一切,像是莺啼蝉鸣,却又瞬间变成悄无声息的窒息寂静。
水淹没心脏的位置,人就会慢慢喘不过气。
濒临死亡的感觉,就是双手拍打水面,却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裴贺阳。”
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因为做完手术后的一段日子,哪怕是数年以来,他总是会听到这个声音在叫自己。
没有回头,肩膀却压下一道重力,让人不得不去看。
重逢的场面在脑海中预言过无数遍,可真当有这么一天的时候,心下所有的反应都是徒劳。
池越拧着眉,表情略有嫌弃,把他拉出人群,“你以为我死了?”
裴贺阳稍稍偏身,低下头说:“你没事就好。”
池越冷笑一声,“是吗?”
其实他刚才就站在裴贺阳跑出来的小路对面,看他着急忙慌又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一路跟过来,竟然是以为自己死了。
还算有点良心,看见他要死了,假惺惺地要掉眼泪。
“没事就好。”裴贺阳又重复一句,犹豫着抬起头,看他一眼视线又挪到别处,“来这边参加比赛?”
官烁给他发过信息,不止这一次,每个月,官烁都会把听说到或者亲眼见到的池越近况发过来,这么些年,他一个字一个字敲进电脑里的文档,差不多能出本书了。
池越昵他一眼,也挪开视线,“对,进决赛了,建筑界的国际大比赛,拿到第一等奖,奖金一百万欧元,估计我就火了吧。”
裴贺阳低头看下自己身上单薄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他不算穷,但和池越身上堆满的光环相比,确实很低了好几级。
“那还......真的挺好的。”
池越冷眼看过去,沉默片刻,又问,“没了?”
裴贺阳抬头,“啊?”
满脸诧异下躲藏的小心翼翼,真骗不了人,池越看着他这幅表情,忽然走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顶多十几厘米,池越视线稍稍上扬,挑眉问道,“你哪个耳朵能听见?”
裴贺阳喉结上下滑动,抬起手,指了指右边,“这个。”
池越扯过他右肩,对着他低下来的耳朵,说:“裴贺阳,你欠老子一条命。”
说完,将人向后一推,故意没压着力气。
裴贺阳见他转身要走,冲过去挡在前面,想说什么又手足无措。
池越耐心耗尽,皱起眉,“我没什么想听的了,你可以滚了。”
“对不起。”裴贺阳在他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说。
池越脚步未停,偏过头用余光瞥一眼,冷冷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回到酒店,已经到了中午,李诚远正巧打来电话,说再酒店旁边的小酒馆吃饭,让他过去。
回房间放下画板,又换了身衣服,池越忽然想到什么,往楼下看去。
瞟几眼,果然在一颗大树下,看见个正在抽烟的人。
他轻嗤一声,拿上手机钱包,下楼。
走出酒店大门,身后那人就跟了上来,池越也不搭理,双手插在兜里,自顾自往小酒馆走。
“能坐下来聊聊吗?”裴贺阳问。
他跟了一路,跟到这家酒店,也没想过如果池越一直不出来,他要等多久。
“聊聊?”池越勾起唇角,不屑地瞥他一眼,“我朋友在,一起?”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裴贺阳有些意外,点头应下,“好,我请你们吃饭。”
池越笑着摇头,“不用,你耳朵都听不见了,这么可怜,还是我请你吧。”
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如果搁在旁人,可能会控制不住脾气,但裴贺阳没有,曾经锋利的棱角,早就磨光。
“好。”
酒馆不远,就在街道尽头的路口旁,有人从里头出来,看到池越,笑着为他撑住门,还问了句好。
池越用地道的音调,回了一句。
裴贺阳愣住,觉得眼前的男人,褪去青涩的少年外衣,稳重成熟了许多。
李诚远看到他们,抬手挥了挥,“池越,这边。”
池越朝他微扬下巴,裴贺阳也跟着过去。
“怎么才来?”李诚远在池越坐下的同时,抬手拥过他的肩膀,语气虽然不算亲昵,可看上去太自然了。
池越笑着看他,“遇见个老同学,聊了几句。”
裴贺阳站在沙发旁,愣了下神。
李诚远抬头,说得挺客气,“池越同学啊,做吧,想吃什么随便点。”
裴贺阳抬眸看向池越,沉一会儿,找服务员要了份香肠和啤酒。
“下午想去哪?听说Gropius最近在办展,要不要过去看看?”李诚远肩膀贴得他很近,看着扎眼。
池越点完菜,想了想,“不去了,上午写生有点累,下午就在酒店休息吧。”
李诚远轻轻笑一下,“也好。”
说完,还扭过头特意看了裴贺阳一眼。
让他莫名其妙读出一股挑衅的意味。
不过,说到底,人家两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李诚远看起来三十出头,身形匀称,宽肩窄腰,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身高要一八五往上,长得也不错,可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骨子里透露出一份难得的沉稳从容。
这样比下来,裴贺阳自知,自己低到尘埃泥土里。
听着眼前两人一说一答,间或还有笑声响起,裴贺阳也跟着笑,他觉得池越看起来挺幸福的。
饭吃得差不多,李诚远出去接电话,他前脚刚走,裴贺阳直起身子,看向池越,“他是你男朋友?”
池越本来在盯着窗外,听见他问,转过头,“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裴贺阳扯下嘴角,“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以前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或者说......”
“弥补?”池越打断他的话,“你一直到都知道我在哪,手术做完了,没想过弥补?非要等到七年以后,大马路上遇到我了,才想到要弥补?”
裴贺阳眼光闪烁,眼眶发紧。
“你想跟我聊聊,无非就是说一些诸如此类的话,你不求原谅,只希望我未来能够好好生活。”池越笑了下,“为了什么?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吗?”
裴贺阳嗓子哽住,“这些,是我欠你的。”
池越端起啤酒杯,喝一口,松下肩膀,“裴贺阳,其实没必要,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也没尝试过要回去找我吗?现在在说这些欠不欠的,没劲。”
说完,他顿了下,挑眉看去,“要真说还债,你还我一条命,才算完。”
裴贺阳皱下眉头,“你要的话,我可以给。”
池越轻轻笑了下,看见李诚远在门口打招呼,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
没等裴贺阳起身,他走过去压下他的肩膀,轻狂地说:“我不稀罕。”
☆、第 41 章
裴贺阳没有跟上来。
进到酒店大堂,四周偶有来往的陌生人和行李车滑轮滚动的声响。
复杂繁冗的德文,英文,或是任何其他的外国话,一溜烟钻进池越脑子里,搅得他不得安宁。
李诚远按亮电梯上行键,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余光瞄了好几眼,终于没忍住,“小池,我看你这满脸躁动的样子,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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