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舔了舔唇,又把口罩往脸上戴上去,怕被周泊新认出来,怕他过来找我,找我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更怕他看见我也不过来找我。
还不如看不见我。
等我回神大成已经去找他女神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动干戈地追人,还是个网红。倒不是网红不好,只是网红眼界高,看不上他也正常,自讨苦吃。这么想着又觉得我也不配说别人自讨苦吃。
“这么巧?”身后传过来一道声音,听着不耳熟,我转头一看,这张脸眼熟。
是上次给我递烟的那个。我没觉得太意外,麦城一个网红城市,说遍地网红也不为过。
她手里端着高脚杯,头发染成了很扎眼的红色,我记得她上次的美甲也是红色的。因为活动关系,今天酒吧没打那种扑朔迷离的灯光,但是仍然不亮堂,这种光线能把人的情绪放大。
“不巧吧。”我酒杯往她高脚杯口偏下的地方主动碰了一下,“你不认识我?”
她笑得坦诚,“认识,但不是因为你是大老板弟弟才想认识。我是狐狸,拍美妆视频的。”
我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美甲已经换成了黑色,上面镶着血红色的钻石,和她的头发挺搭的。我虚虚握了一下,“陈礼。”
她脚上穿了恨天高,优雅的小貂皮外套里头是紧身的小礼服,被高跟鞋一撑站着的时候身型高挑流畅,实话实说是很养眼的。但她年纪看起来起码有二十三岁,我确实不喜欢比我年纪大的。她也不越界,坐在我身旁慢慢喝酒。
周泊新身边围着不少人,女的多。都想敬他一杯酒,我猜嘴里说的话无非是感谢公司的栽培,来年一定再创佳绩之类的车轱辘话。他眼神很冷,姿态也疏离,但敬过来的酒大多都喝了,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这幅模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潭死水。
在我身边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我死皮赖脸往他床上爬往他嘴唇上贴的时候才有一点波澜。
我吐出来一口气,转头问旁边的人,“你不去敬酒?”
狐狸眉眼一弯,“敬了酒的人他也不会记得,就算记得也不会因为这杯酒给你更多资源,没必要。”
“是吗,我还以为不少人想爬他的床。”我说。
狐狸脑袋往我这边偏,眼神饶有兴味,我顿时反应过来我刚刚那句话酸味太重了,撇开眼神。我摸出来烟递给她,想还她上一次,她瞥了一眼,“味道太冲,不抽。”
我点了烟默默不说话。
她自顾自接上,“他从不跟公司里的人搞,职业道德我们大老板还是很遵守的。而且……男的多吧?当弟弟的,都不吃自己哥哥的瓜吗?”
她长了双狐狸眼,媚眼如丝的,怪不得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狐狸,说这句话的时候含着笑,好像笑我无知。
“他那种人很难接近的,没什么世俗的欲望,找个炮友也是用一下随手就扔了,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顶级难泡。想爬他床,有心没胆。”
不管难不难泡都和我没关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后抬手和狐狸碰杯。我挺喜欢她说话的调调的,拖着腔慢悠悠的,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妩媚慵懒。而且她没去给周泊新敬酒,靠这个我就对她好感激增,当然只是当朋友的好感。
我的位置需要扭头才能看见周泊新,侧对着他。
正强忍着不去看他,狐狸突然越过我的脸往我后面看,然后视线一瞬间又定回我脸上,“小少爷,你和周总什么关系?”
我差点出一身冷汗,以为她真有这么敏感,她下一句接上,“我再和你喝下去感觉自己就快失业了。”
我猛地转头,对上周泊新的视线。
我的心跳吵得我快要聋了,光看见他还不觉得我有多想他,只有和他对视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我想他想到快发疯了,想他,眼睛想他,身体想他,哪里都想他。
胸口又酸又涨,嘴唇莫名其妙地张开,又合上。
但不行。
我把头扭回来,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你不是说了吗,他很有职业道德。不会牵连你。”
狐狸一副吃到瓜的表情,甚至往我身边又靠近了一点,“怎么说呢,有点刺激,我要是真失业了你得对我负责。小少爷,加个微信?”
我拿出来手机扫了她的码,加上她的微信。
作者有话说:
好大的酸味。
第44章 幻象
狐狸想吃瓜的表情太明显,配上她一头火红的发,真像狐狸,动物那种。
我避着她的眼神,“你这么喜欢吃他的瓜,肯定知道我们俩关系不是很好。”
她挑着眉眼,“是不是想赖账?过河拆桥,我陪你把大老板气了个半死,等我失业了流落街头你又说不认识我。”
我心里虽然紧张,还是被她逗笑。
“小少爷,周总过来了。我撤吧,我还是不想失业。”狐狸突然坐正了身子。
我以为她胆子多大,敢顶着周泊新的视线和我说笑,结果周泊新往这边来还是吓到身子都有点僵。其实我也差不多,实在没资格笑话她。
“祝你能平安。”
她没等我回话,眨眨一双狐狸眼,轻巧地从椅子上下去踩着地面,临走的时候杯口往我杯口上碰了一下,纤纤的胳膊往下垂落,被灯光折射到璀璨的酒液也向我这边倾斜过来,姿态像对一个追求者的垂怜。我靠!我又不傻,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自己跑了,却给我又加了罪状。
虽然我知道她聪明得很,肯定是想帮我。
但她肯定脑补错了剧情,我和周泊新之间不需要什么催化剂。
我们已经烧过了,反应剧烈,后劲大得一批,现在只剩下残渣,还时不时扑腾两下。
我被笼罩进熟悉的气息里。
心跳剧烈,好像我和他还在热恋期,想用撒娇的语气叫一声“哥”,和他交换吻。但挺扯淡的,我和周泊新压根没恋过,从来没有热恋期。
“哥。”一个乖巧的弟弟的语气,我握着杯子的手用力,身子却尽力放松,视线往他右边的胳膊上看,“怎么把石膏拆了,恢复了吗?”
周泊新不理我的话,接过吧台递的酒,递酒过来的服务生态度很恭敬。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我刚刚一直以为是发红的光,暖融融又热情,现在知道是被狐狸红色的头发映出来的。周泊新坐在这就变成很冷静的冷光,跃下他鼻梁,跳上桌面。
他用左手握杯子,右手垂着,一看我就知道他右手其实没恢复好。被他控在掌心里的杯口折出来冷光往我杯口碰,我以为是要往我杯口碰,结果他把杯子推到我面前,然后把我的杯子拿过去,拇指不经意间蹭了一下杯口某个位置。
狐狸碰过的位置。他独裁者一样,这几个动作做得倨傲,任谁都想对他跪下去。我真觉得我腿又要软了,差点坐不住,从椅子上滑下来。
周泊新知不知道他对我的占有欲早就已经满出来了?我很迷恋这种感觉,喜欢被他掌控被他支配,能感觉到我和这个世界因为他而有了一点连接。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喝了一杯酒。
那边已经开了香槟了,他没去。
我听见活动主持人在台上提到周泊新的名字,好像也有镜头和灯光过来,但周泊新连眼神都没分一个过去。就坐在我旁边,像一个普普通通来酒吧消费的路人。台上有几个活动,我看见狐狸往那边走的时候心跳都快停了,她怎么不说她还要上台露面?
周泊新的视线果然跟过去,看狐狸。
他食指往杯口敲,一下一下慢慢敲,喉结会在他视线变得不耐烦时上下滚动,脖颈上的血管被带着起伏。那段皮肤性感得要死,冷色调的,血管里流的血好像是冰河,骤然被顶上山巅,沸腾那么一瞬间,无数信徒要为了这一瞬间顶礼膜拜。
我答应过柳坊了,我也答应过自己了。
和自己讲得很清楚,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不吃不睡,从崩溃中抽出来理智劝自己不再见周泊新。就假装失恋,假装自己很普通地喜欢了一个很普通的人,现在不喜欢了,管他谁不喜欢谁了都行,总之忘记。这是恋爱的正常流程,喜欢,相爱,分开,淡忘。
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可以,那我也可以。
但我定义错了普通,我对他的喜欢不普通,他也不是普通的人。
我对他的喜欢是流在血里的。
流在血里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意义特殊。
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每一滴血都从一颗罪恶的种子发育而来。这几天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假装自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爷,想过以前一样的生活。现在我终于明白柳坊为什么总是假装岁月静好了,没别的办法,就连我都只能假装岁月静好,更别提柳坊。
不然呢?
让柳坊面对这件事情,面对自己曾经被亲哥哥强奸,面对自己生下了一个怪物,面对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让我面对这件事情,面对自己的生父是丑陋的强奸犯,面对我每一次呼吸都是罪证,面对我身体里流着会对自己兄弟产生欲望的血,这根本不是爱,是怪物的病症。
我又舔嘴唇。
舔完才发现和周泊新很久不接吻之后我真的很喜欢自己舔嘴唇。我现在有点怕“爱”,不知道爱是本能还是本领,不知道强奸是不是爱,不知道病症是不是爱,不知道爱是疗养还是深渊。
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该不该被一个肮脏的怪物“爱”。我最近有点怕“爱”这个词,和它所包含的一切意义。
“医生允许你拆石膏了吗,后续恢复会不会有问题?毕竟是右手。”我用最普通的弟弟的语气问他,总之别再让他看台上的狐狸了,我有些心虚,怕狐狸真的失业了。虽然我知道周泊新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也可能是,他的道德感经常薄弱,我拿不准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到在这方面也打碎底线。
“建议别拆。”他说。
“那怎么拆了???万一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我声音不自觉有点提高,以为他是为了今天,确实吊着手来参加庆功趴有点滑稽。但他不来也就罢了,没必要提前把石膏拆了。
“不拆一个人生活不方便。”
我猛地闭嘴。
哦,以前有我照顾他,当他的小保姆,任劳任怨。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要是没有我当他小保姆的那几天他也不会提前把石膏拆了,要是我没跟他接吻拥抱上床,他还是那个周泊新,就算右手受伤了也不需要别人帮助的周泊新。
我突然觉得在以前的周泊新眼里可能根本没有不方便这个词。不方便一定生于对照之上,他不是会在意右手给生活带来怎样便利的人,所以这份便利失去了也不会觉得“不方便”。他在意的是我,有了我之后才有不方便,或者可以帮他翻译成——
想我。
想我。
想我。
以至于看见手上的石膏就会烦,干脆不管不顾地拆了。恢复好不好无所谓,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可能这也是他发泄情绪的方式。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在乎自己,我却能成为他不和世界脱节的依恋。
心里滚烫一片,有一瞬间觉得爱也不可怕,没那么可怕。
我坦坦荡荡在爱他,不是因为我是怪物,我没有病,我就是爱他而已,最普通的爱。他也愿意接受,他愿意的,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我是柳袁的儿子,我是……
我是……
“小礼。”
我浑身炸起来一片汗毛,听见柳坊叫我。我猛地转头,看见摇晃的人群,晃出虚影来,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但是没有柳坊。她在跟踪我,柳坊跟踪我,她知道我要来找周泊新,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小礼,你不能喜欢你哥哥,你是怪物。”
我浑身僵硬,半边身子都麻了,呆坐在座位上。看见周泊新皱起来的眉,像小山一样,他掌心碰到我手腕,我被烫得一缩,“柳坊跟踪我。”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
“你没听见她说话吗?哥,她在说话,就在我耳边,她在这。”但是我看不见她,只感觉到恐惧和崩溃一瞬间把我罩起来,下一刻看见柳坊站在身旁,半张脸在哭,半张脸在笑。她向我伸手,让我跟她回家。我紧紧握住周泊新的手,“哥……”
周泊新可能被我抓得疼,脸色难看。
柳坊就站在我们俩中间,但周泊新的眼睛却直直越过柳坊看向我。我头皮发麻,也越过柳坊看向他的眼睛,“你能看见她吗?就在……”
周泊新看着我,不说话。
第45章 去找他吧
我最近梦多。
也可能不全是梦,我分不清。
那天,酒吧之后的事情我不太记得,只依稀记着眼前闪了好几道白光,四面八方有无数只隐形的手把我狠狠压住。柳坊不见了,周泊新也不见了,灯光、音乐、嘈杂的环境全都不见了。我脑袋埋进胳膊里,为了不要窒息而死拼命换气,有预感我正在慢慢变成一个疯子,随着每一次呼吸。
我真是从这一刻才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恨”这种情绪,以前都没有过。
柳坊替我请了病假,先请了一个周,后来又请了一个周。
我不见任何人,大成和三子来我不见,狐狸也来找过我我也不见,甚至连宋亦薇也联系过柳坊很多次,我都不见。我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了,周泊新给我打了无数电话,我有时候会直接关机,有时候会眼睁睁看着屏幕上跳出来他的来电,无人接听之后自动挂断,然后他又打来,这么重复。
我看不烦,他好像也打不烦。
最开始的一个周柳坊总是跪着跟我道歉,她又道歉,总道歉。跪着像一具佝偻的尸体,满是空洞的悲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想用一副棺材将她钉死。我恨柳坊,恨她被强奸,恨她生我下来,恨她不掐死我。我以为我会没事,我以为只要我假装岁月静好岁月就真的能静好。现在才发现只不过是把一切都暂时压在某处,早晚会崩塌会爆发,会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疯子。
怪物,疯子,我开始出现幻觉,我有严重的情感障碍,控制不住地暴怒,被害妄想,当时查过的那些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一条不落地开始出现在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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