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辰屿为我精彩的发言鼓掌,他似乎以为这些都是我编出来骗冉青庄的,还夸我实在是敢言敢想,成功使这场只剩声音的直播不至于太过无聊。
我这边生死关头,他那边有奖竞猜。无论我今天死不死,只要我死了他没死,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冉青庄闻言一怔,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从我眼里看出了什么,但他忽然冲我笑了。
这种时刻,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我根本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笑,可他就是笑了,笑得还特别好看。像是终于解了多日的疑惑,释然了,眉间舒展,表情也不再紧绷。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吗?”
他完全没有怀疑我是骗他的,或许在他心里,我并不具备在此刻说谎骗他的能力,又或许他已经能轻易分辨我的真话与谎言。
掌心贴上我的侧脸,拇指揉搓着肌肤。当彼此的体温交融在一起,肾上腺素彻底失去作用,心理防线崩塌得迅捷而轻易。我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平静,颤抖着哀求他。
“求你了……”我胡言乱语着,一会儿悲痛欲绝,一会儿又牙咬切齿,“求求你走吧!我根本不喜欢你,我对你就是愧疚,是同情!你少自作多情了……快走,快滚!我不要和你死在一起,滚啊!!”
我想尽了狠绝的词汇,想要赶走冉青庄,但效果并不怎么好。
“我说了,不会再丢下你。”他替我擦掉不断溢出的眼泪,柔声道。
今天他才授勋,获得了自己应有的荣耀,往后人生合该一帆风顺,再无风雨。
今天他才授勋,却要陪我死在这栋荒僻的小楼里了,陪我这个……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人去死。
院子里的绣球和月季,明年怕是看不到它们开花了,早知道就不让他辛苦地种下了,白浪费这么多力气。
早知道……早知道……昨天我再多亲亲他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跟我生气,我们也不至于到快死了才和好。
我应该在他出门时好好抱一抱他的,我甚至连恭喜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呢。本还想摸一摸他的勋章,现在看来也变成了奢望。
倒计时还剩十秒,金辰屿已经开始狂欢。
“感人的爱情剧即将落下帷幕,让我们接下来静静欣赏这首美妙的片尾曲!”从十往下数,他兴奋地爆出一个个数字。
“赌一把。”冉青庄选择了一根连在计时器上的黄色引线,绕在指尖,抬头与我对视。
最后的几秒,我们只是这样专注地凝望着彼此,谁也没说话,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将对方的模样全力烙印在脑海里,来世好不忘记。
用力一扯,冉青庄断开引线。
我眼尾一颤,嘴角抿得平直。
倒计时归零。
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计时器发出一声轻鸣,闪了两下,定格在刺目的四个“0”上。
“哦?竟然选对了。”金辰屿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带着浓浓的情绪被打断的不悦。
可能是已经做足了赴死的准备,将期望值放到最低的关系,骤然反应过来这是三选一选对了,我没有狂喜,只是不敢置信。
选对了?不用……死了?
然而还没等我高兴起来,金辰屿便泼下一桶冰水:“不要以为停了计时器就能安枕无忧了。你们还需要选出另一根雷管线,这次,时间会更少。”
他才说完,显示屏上的数字有了新变化,一跃又开始倒计时十秒。
一个危机才刚解除,就迎来了另一个危机。这不是时间更少,这就是不让人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大喜到大悲,反复来回的拉锯着你的神经,刺激你的情绪,让你完全崩溃,再也找不回求生的意志。这便是金辰屿的手段。
但他显然错估了我和冉青庄的抗打击能力。他多年卧底,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我绝症缠身,也已全然接受自己随时随地会死的命运。
所以当计数器重新开始倒数,我和冉青庄谁也没有被击溃。
“你喜欢什么颜色?”冉青庄盯着另一组的三色引线,这次让我来选。
脑海里闪过金辰屿给的提示,他说两组的雷管引线是不一样的颜色,可他真有这么好心会给我准确的提示吗?他一个连亲人死活都可以不顾的人,复仇时会为了亲人获救而特意回报我?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黄色!”我就赌一把他说的是反话。
冉青庄没有犹豫,在听我喊出“黄色”二字时,便扯断了相应的引线。与此同时,耳机里响起什么东西被掀翻的声音,随后便是疯狂的破坏。
“别以为这就结束了!”金辰屿急促喘息着,丢下狠话,“往后余生你们都别想好过!只要我活着,绝不会放过你们!”随即通话结束。
他的愤怒已经表明一切,我们又赌赢了。
显示屏完全熄灭,冉青庄确认不会爆了,戴上导管耳机,汇报里面的情况。
“让排爆手进来。”
过了两分钟,穿着厚重装备的排爆手推开房门缓缓走进来。
对方让冉青庄先离开,说需要看一下有没有后续引爆风险,再将炸弹从我身上拆除。
冉青庄摇了摇头,让他只管拆。
排爆手无奈,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开始自己的工作。
查看完我身上的炸弹装置,确认雷管引线已经全被扯断,他取出工具,小心将胶带一点点剪开。完整“剥”下炸弹,他像拿着件衣服一样,小心拎起。
冉青庄早已等候在一旁,手扶着防爆罐,排爆手一把炸弹放入其中,就紧紧拧上了盖子。
“安全。”
当排爆手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都觉得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就要往下滑。
冉青庄架起我一只胳膊,几乎是拖拽地带着我迅速出了屋子。
夏日炽烈的阳光笼罩全身,我眯了眯眼,只觉得温暖极了。
“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冉青庄送我到救护车上,按住我的后脑,快速在我额头印上一吻,转身急匆匆离去。
我本身多是些擦伤,并不严重,在救护车上做了简单的消毒包扎后,补充了些水分,远远透过人群看到冉青庄正站在一辆开着门的黑色指挥车前,便起身过去找他。
“……后期我关闭了网站入口,没有让更多的人进入直播间。如果有人下载视频,只会下载到一段木马。”严霜坐在车里,不断敲击着键盘,十指如飞。
“能查到他在哪里吗?”冉青庄问。
“他选择暗网直播,就是因为不容易被查到。多重加密技术,就算是我,也只能大概确定他没有离开崇海。”
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我走近两人。
“金辰屿……我,我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一瞬间,冉青庄和严霜同时看向我。
“你知道?”冉青庄意外道。
我点头:“崇海货运码头附近,我听到了货运码头对面那口大钟的声音。”
那口大钟已经有百年历史,是崇海的地标建筑,算是游客的经典打卡地,逢年过节还会变幻相应的灯光。
大学时,每年圣诞南弦总会拉我去钟下倒数。毕业后,他和方洛苏双宿双栖了,不再叫我,我却一时改不了这个习惯,仍是年年会去,因此它的钟声我已经很熟悉了。
“你就凭一口钟的声音确定他在那儿?”严霜搜索了下,将屏幕转向我,“崇海的报时钟不多,但也有23座。”
我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向她解释:“每口钟的声音都不一样,就像每把大提琴的声音都各有特色。”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对声音,我还是有自信的。
严霜了悟:“音乐家的听力。”
第72章 兆丰说得对
严霜用电脑分析出钟楼附近金辰屿可能藏身的建筑,下令展开追捕行动后,很快驱车离去。
麻薯被人抬出屋子时,已经失去意识,两只手都受伤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
安全屋暴露,大榕村再不能待,冉青庄接了好几个电话,沟通完毕后,让我简单收拾东西,说要转移。
走前我问起皓皓的情况,冉青庄说他和同样吃了加料饭菜的卫大吉已经被送往最近的医院检查身体,毕竟是可致人昏迷的不明药物,还是需要谨慎一点。
果然对面的也中招了,只是不知道金辰屿是怎么查到我们所在的。不仅知道我们在哪儿,他还知道冉青庄今天不在家。
难道他有派麻薯一直盯着我们,随时随地准备着动手吗?那陶念他们怎样也该发现了才对啊。
毛斌因为一早送冉青庄去授勋的关系,出事时不在村子里,幸免于难。陶念和张庆本来今天休息,一听到我被挟持了,纷纷从家里赶来,这会儿坐另一辆车跟在我们后头一起转移。
“联系不上大吉我就知道不对了。”毛斌一边开车一边道,“看到他倒在那儿的时候,我心都凉了,以为他是没了。结果一探鼻息,还有气,我差点就想抱着他亲一口了。”
“冉哥当时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急得赤手空拳就想冲进屋,被我死命拦下来了。他那力气你不知道多大,我整个人压上去才把他给压住的。”
“后来大部队到了,严队也到了,要冉哥暂避,他没同意,还主动提出用自己换小孩儿。”
“进去前就计划好了,让他设法将犯罪分子引到窗前,他里面一喊开枪,外面就射击。我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结果位置半点不差,狙击手一枪就中了。”
毛斌的话补完了我所不知道的那部分内容。我看了看身旁环抱着胳膊,闭目养神的冉青庄,他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装没听到,不接话也不发表评论,从上车就很沉默。
“拉着窗帘也能看到?”我问。
“有高精装备,可穿墙雷达成像仪,能看到大概的人形,配合重型狙击枪,隔着30厘米的墙击中目标都不是问题。”毛斌道。
真厉害啊。
刚解除危险时,觉得很幸运,但这会儿听了毛斌的话,又觉得不全然是幸运,还有层层精准配合下的必然。就像一幅秩序井然的多米诺骨牌,缺了其中的任何一块,整副牌便会毁于一旦。
在车上靠着冉青庄睡了一小觉,再睁眼时,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不是哪个偏僻的小村落,也不是闹市的居民楼,而是一家叫“康都”的民营医院。
起先我以为这只是中转站,皓皓他们吃了加料的饭菜都做了检查,我跟着做下检查也不奇怪。可我们一下车,就有专人过来接待,直接领着我和冉青庄进了他们的VIP病房。
病房不似一般公立医院的那么拥挤,一室一厅,有带水槽的吧台,浴室配洗衣机,病床也很大。总体而言,条件设施都非常不错。
我一看这是要长久住下来的意思,疑惑问道:“我们住在这儿吗?”
冉青庄从行李袋里取出换洗衣物,点头道:“是,从今天起就住这儿了。”
我坐在床沿,看他将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橱,无名指上的戒指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衬得他五指修长,骨感有力。
手腕的地方,有一圈泛紫的淤痕,是手铐留下的痕迹。胸口衣襟处被溅上的零星血迹,原本平整的面料也多了许多褶皱。
看着这样的他,才惊觉我们是过了多狼狈的一天。
他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我就让他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剩下的行李我来整理。
差不多整理完了,外头护士敲门进来替我采血检验。
坐到客厅的圆桌旁,抽完两管血,护士要我按住针眼,接着给了我一张明天的检查单,让我务必按照上面的时间前去拍片。
我一看都是拍脑子的,知道这不单单是检测不明药物,也是要给我检查肿瘤的。
冉青庄真是行动派,竟然这就给我安排好了。
我长叹一口气。算了,拍就拍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也做什么,我不会再反抗了。
护士离去没多久,陶念送来了晚餐和冉青庄的外套。由于被毛斌全力“压制”的关系,外套沾了许多尘土,右胸上别着一枚雪花状的金红勋章,上部的绶带是一种鲜亮的蓝。
真漂亮啊。
我摸着那枚勋章,有些爱不释手,一想到差点就见不到它了,越发抓紧了每一分每一秒与它“亲热”。
拿手摸摸,拿嘴亲亲,再拿脸蹭蹭,太过专注,以至于冉青庄那么个大活人站我身后我都没发现。
“这么喜欢吗?”
我一激灵,蹭脸的动作霎时僵直在那里。拍拍衣服,拎着领子挽在臂间,我站起身,热着脸若无其事往卧室走。
“我给你去放好。”
他扯住我的胳膊,将我一把拽进他的怀里。
他抱着我,按住我的后脑和腰背,一再地收紧力道,没有多余的言语,鼻间的呼吸又重又沉。
我闷在他的肩颈处,手臂姿势别扭地蜷缩着,夹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最初的惊愕过去,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气息,我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大概有两三分钟,他都只是抱着我不说话,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绪。
胳膊因为血液不畅渐渐发麻,我闭上眼,很享受这个怀抱。
等宣泄够了,他松开了劲儿,但没有完全松开胳膊,偏头吻着我的额角,道:“你喜欢就送给你。”
我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忙推拒道:“太贵重了。”
“戒指也很贵重。”
这能一样吗?戒指贵在价格,这枚勋章可是无价之宝,是他用命换来的!
“可是……”
我还想婉拒,他直接打断我:“我是你的,我的勋章,当然也是你的。”他退开一点,注视着我的双眼,“你不要它,就是不要我。你不要我了吗?”
他这么一说,这件事的性质就不太一样了,忽然就拔高到了另外的层次,我不收也得收。
最后,我只能无奈道:“那好吧,我替你收起来。”
反正我死了,他还是可以拿回去的,放在谁那里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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