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白骨制成的响铃,悬挂在一根干枯的树枝上,风儿吹过,它便发出空灵悠远的铃声。
“要进去吗?”谢明夷昂起头。
“怕不怕?”顾长庚低声问他。
在他心里,道侣现在是个小怂包,怕鬼又怕黑。
谢明夷眉眼弯弯,道:“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浪了,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顾长庚心中阴霾一扫而尽,心情明媚的眯起眼睛,看向那串骨铃。
他走过去,将其取下。
“这好像是个法器?”谢明夷也凑过来。
“不是法器,是冥器。”
何为冥器?在凡俗里,陪葬物受到阴气蕴养所形成的具有特殊力量的器物,便是冥器。
而在修行界,则是以邪术炼制,专门针对鬼怪的法器。
顾长庚轻轻摇了摇骨铃,鬼行渊深处发出了嘶吼声,似乎有什么要闯出来。
谢明夷嗖的一下躲到男人背后,“他们……是被这个铃铛声吸引的?”
“显而易见。”顾长庚道,“渡厄村的人死后,便会受到铃声的吸引,前来鬼行渊入葬。”
“那、那你别摇了,他们跑出来怎么办?”谢明夷急忙握住男人的手,不让他动。
顾长庚勾唇轻笑:“放心,这里定是有某种限制的,货物既已入库,就没有不关库房门的道理。”
谢明夷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如果尸傀可以随意出入鬼行渊,那渡厄村的那些人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再说了,这里风可不小,铃铛一直响个不停,也没见有哪个尸傀出来了。
“不是说我在你身边,你就什么都不怕吗?既然不怕,为何躲我后面,不让我摇响骨铃?”顾长庚冷不丁道。
“……”谢明夷哽住了,支支吾吾,“我……我当然不怕啦,但能避开危险为什么还要面对呢?万一尸傀全跑出来,你又要对付他们,又要保护我,我是担心你太累!”说到后面,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是吗?”顾长庚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道侣。
谢明夷:“……当然是这样!”
“姑且信你一次。”顾长庚随手一抛,将骨铃再次悬挂在原处的树枝上,骨铃再次发出悦耳的铃声。
“还挺好听的……”谢明夷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好听?”顾长庚侧过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确实,那制作骨铃的材料应该是取自一位年芳二八的妙龄女子,这个年纪的女子,声若莺啼般清脆婉转,确实好听。”
谢明夷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见他这样,顾长庚又心疼了,暗暗责怪自己一番,道:“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你一晚上没睡,得好好休息。”说完便想先带他会渡厄村。
“不回去。”
顾长庚惊愕的看着拉住自己衣摆的小道侣,谢明夷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怕,要进去。”
坟墓里的人皮,被吞噬的死魂,渡厄村里的老人,挂在枯枝上的骨铃。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谢明夷想,无论如何,今日他想知道真相,而且……
“不出意外的话,刘旭的魂魄还在里面,我们得带他回去。”
道侣都这么说了,顾长庚自然是答应的,“好。”
他握紧谢明夷的手,晃了晃,“记住,不可松手。”
“嗯!”谢明夷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的飞快。
不再迟疑,两人齐齐走入鬼行渊。
“嘶——”刚一进去,谢明夷就打了个激灵,“这里好冷啊。”
阴气十足,凝聚成露。
“运转灵力,避免阴气入体。”顾长庚提醒。
谢明夷照做之后果然身体暖了起来,他贴近男人,感受着对方身上炙热的温度,心情却有些沉重,“你说……渡厄村的村民,当初是怎么走出鬼行渊的啊?”
明明这里,这么冷。
他们还要被剥去一层皮。
“不知道。”顾长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或许是求生的意志太过坚定。”
说完这一句,两人陷入沉默。
其实他们都知道,渡厄村的村民走了出来,但更多的人,留在了里面,或因剥皮而亡,或因严寒而死,或因力竭而弃。
难道那些人的求生意志不够坚定吗?
非也。
只能说,运道和命数,冥冥中自有安排。
也许是骨铃不再响动,鬼行渊里很安静。
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
寂静一片,谢明夷不知不觉被脚步声吸引,数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为什么他的耳中,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谢明夷猛然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踏踏……
那人在靠近!还在逐渐与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重合!
他想叫顾长庚,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停下来,两条腿却好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一步步的往前走。
谢明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清醒过来,捏了捏男人牵着他的那只手。
“怎么了?”
顾长庚停下脚步,开口了。
诡异的气氛一扫而尽,谢明夷猛然喘气,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拍着胸口尤有后怕,“我、我刚刚……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顾长庚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相信谢明夷说的话,但他没有听到。
这代表什么?代表有人或者鬼,能逃避他的感知!
这边谢明夷却是仿佛劫后余生,他扑进男人怀里,抽着鼻子道:“你又不说话,吓死我了!”
虽然进鬼行渊之前,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但真的面对不可知的存在时,恐惧还是将他淹没。
“我的错,不该不说话。”顾长庚一边安慰他,一边用神识扫了一遍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确实有一点诡异。
他刚刚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忽视了谢明夷,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在害怕。
这很不应该。
“接下来,你要一直和我说话,这里太黑了,也太静了。”谢明夷吸了吸鼻子,闷闷道。
“好。”顾长庚换了只手牵他,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两个人靠的更近。
他想过了,能蒙蔽他感知的存在,要么非常强,要么非常弱。
这个世界,比他强的应该没有。
那么,就是极弱了。
虚魄,魇灵,无相鬼,无常鬼……以及,活人的生魂。
这些都是极其弱小,却难以察觉的鬼怪。
前四个是因为他们的天赋能力十分诡异,而最后一个,却是因为身上没有阴气和鬼气,故而难以被发现。
第172章 地煞门
若这里尽是被剥皮而死的恶鬼,失了本相,那应当是无相鬼吧……
顾长庚有些不确定,无相鬼无形无相,无常鬼无定无常,都是极难遇到的鬼怪,哪怕在九州也少见的很。
“明夷,问你一个问题。”顾长庚沉吟着开口。
“你问。”
顾长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外面的骨铃声,他道:“风吹铃响,是风动,还是铃动?”
谢明夷迟疑道:“这好像是一个佛家典故吧,最后的答案好像是,风未动,幡未动,是心在动。”
顾长庚不置可否:“我说的是铃,不是幡,而且,那是佛的答案,你的呢?”
“我的答案?”
“嗯。”
谢明夷思索片刻,道:“当然是铃在动。”
“为何?”
“风无形无相,它本身的存在便是流动的,否则它就不是风,而是空气了。”这段时间跟着顾长庚,谢明夷倒也学了不少现代知识,还会活学活用了,他昂起下巴,得意道,“所以,是铃动,而非风动。”
“有理。”
道侣的话犹如雷霆乍现,穿透了盖顶乌云,让他看清了鬼行渊的真相。
顾长庚低声笑了起来,忽而抚上道侣的脸颊,凑近问道:“那谢小公子的心,有没有动呢?”
侃侃而谈的谢小公子卡机了,隐于黑暗中的小脸热气腾腾,他捂着心口小声道:“……动的!它跳得好快!”
“是吗?我听听。”
顾长庚俯下身,耳朵轻轻的贴在道侣的胸膛,听着里面“怦、怦、怦”的心跳声。
也许黑暗总是容易滋生暧昧和旖旎,明明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只是稍稍贴近,谢明夷便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羞涩又兴奋。
少倾,顾长庚起身笑道:“果真跳得好快,就像藏了一只小鹿在里面。”
“那我也听听你的,看你藏了什么?”谢明夷不甘示弱,整个人直接趴上去,仔细聆听。
怦——怦——怦——
心跳声有条不紊,有力而缓慢。
谢明夷脸色变了,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藏了乌龟吗?怎么心跳的这么慢?”
是他不够让未婚夫心动吗?
还是这家伙真的坐怀不乱,柳下惠?
顾长庚解释:“我是剑修,心跳太快,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对剑修一知半解的谢明夷瞪圆了眼睛,“你修的是无情道吗?”
“什么无情道?我修的就是剑道,没有第二条道。”
“可剑道不是分有情和无情,还有太上忘情吗?”
“你听谁说的?”顾长庚瞥了眼自家小道侣,有些无奈。
谢明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顾长庚给了他一个脑崩,“以后少看话本,会变蠢。我修剑,修的是剑心,悟的是剑意,只求意念通达,和有情无情没关系。”
“哦哦,那到底什么是无情道嘛?”谢明夷揪着男人的袖子不放。
“真想知道?”
“嗯嗯!”
“断绝情爱,了却因果,便是无情道,中域的大部分修士,走的都是这条道。修无情道容易偏执,所以中域遍地都是疯子!”顾长庚对中域的修行界很是看不顺眼。
“那有情道呢?”
“有情道,又被称之为红尘道,入世以悟苍生,爱恨情仇什么的,通通尝一遍,若是最后得以返璞归真,便是得道了。”
“最后一个,太上忘情道!我对这个最感兴趣!听说这是最强的!”
两人携手同行,谢明夷兴致高昂,已是忘了黑暗中的危险。
“明夷。”顾长庚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干嘛?”
“任何人都能修太上忘情道,唯有你,碰都不要碰!”
太上忘情道,本就是圣人为了合道折腾出来的,无情道只是断情绝爱,太上忘情道更厉害,直接泯灭人性,归于天道。
可真是……好家伙!
顾长庚忍不住磨牙,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天道啊,无聊至极!
要是谢明夷敢修太上忘情道,他就……嘶,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威胁谢明夷的?!
打断腿吧,他舍不得,关小黑屋吧,他又没黑化,囚禁爱这一套,他真的办不到。
顾长庚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长庚,你听到了吗?前面有哭声。”突然,谢明夷扯了扯他的衣角。
顾长庚收回天马行空的思绪,朝前面释放神识,他的脸色骤然一肃。
“我找到刘旭了。”
那个男孩丢的魂,就在前方。
生魂是不带阴气的,在这阴森森的鬼行渊里,犹如一盏明灯,吸引了无数鬼怪。
此刻,他正缩在一棵枯树下,抱着膝盖呜咽,流出来的眼泪化作点点萤光,散于黑暗中。
“别哭了,再哭,你的魂魄就要碎了。”
生魂的眼泪,都是由纯粹的魂魄之力凝结而成的。
刘旭现在的魂体已经有些透明了,他再不停止哭泣,最后哪怕回到身体里,也会成为一个傻子。
刘旭听到陌生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手脚胡乱挥舞着哇哇大叫起来,哭的更凶了。
“我让你别哭了,你没听见吗?吵死了。”顾长庚皱起眉。
谢明夷瞪他一眼,“长庚,不可以凶孩子。”
顾长庚:“……那你来。”
谢明夷蹲下身,温柔道:“乖哦不哭,是欣儿让我们是来救你的,欣儿姐姐,你还记得吗?”
“欣儿……姐姐?你、嗝……你没骗我吗?”刘旭安静下来,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露出上半张脸,像机警的小动物一样,观察着他。
“对啊,欣儿姐姐,你记得她对不对?她已经离开鬼行渊了,没有保护好你,她很自责,也担心你。”
刘旭抽抽噎噎道:“不怪……欣儿姐姐,是我不听话,自己跑丢的。”
“自己跑丢?”谢明夷诧异。
刘旭点头,“我……看见了爹爹,爹爹在保护我!”
谢明夷瞳孔骤缩,刘旭的爹爹?
“你能告诉哥哥,你爹爹为什么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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