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万一呢。”
冯周看了他一会儿:“你有秘密。”
“是啊我有秘密,”虞少淳嬉皮笑脸地伸手把他的腰一搂,“这个秘密你不也知道吗。”
“什么?”
“我喜欢你的秘密啊。”
虽然车上没几个人,他俩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但冯周依旧再次被他的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说过很多次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可以不用说这么多遍。”
已经很明白你喜欢我了,但我怕自己不够好,消磨你的喜欢。
虞少淳偏不,低着头凑在他耳旁,挑衅似的又说了句“喜欢”。
他总觉得自己说多少遍喜欢都不够。好像只要自己再多说几次,就能把这十多年来家里人和周围人欠他的爱意全都弥补回来。
冯周看着夕阳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月亮升起来,在树梢上露了半张脸,于是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艺术家,这个构图呢?”
虞少淳打量了片刻,说只要是大自然的构图就没有几个不好看的。
“为什么你当时要学理科?”
冯周之前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典型的“理科男”,可接触了才发现,这人骨子里深深刻着“浪漫”和“自由”,像传说中那只飞起来就永远不会落地的无足鸟,不找到理想乡前就不会停下。
“因为理科很浪漫啊,”他说,“万有引力量子力学,有机合成生物进化,这不都是理性的浪漫吗?”
冯周微微一愣。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浪漫”来比喻理科世界的教条。
在别人眼里枯燥无味的逻辑与公式居然也会有一天被评价为“浪漫”,是他所没想到的。
“物理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化学就是研究变化的学问,”他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他本身的构成就很浪漫吗?”
仔细想想,风霜雨雪,潮涨潮落,四季轮回,每一种变化都可以用理科的逻辑与性质来解释,却依旧能够用文科描写与分析来诠释。
冯周轻叹:“你是个艺术家。”
“真正的艺术家生于荷兰,死于法国。”
不知是不是晚上那个蛋糕的影响,今天两人谈话中“梵高”的浓度有些过高。
“这么喜欢他吗?”
“也不是喜欢,就是欣赏吧,”虞少淳说,“别人都说他孤僻又古怪,可我觉得他很温柔。”
冯周看着半晦半明下他的侧颜,心中一动。
虞少淳性格里的某些东西和梵高的画很像。自由,热爱,浪漫,无论哪一样都是炽热的,烤得他灵魂也跟着发烫。
陈驷说他像座冰山,自己捂了快十年才捂热乎了点,属实不算容易,够得上称一声当朝阁老,怎么就被一个刚熟悉了一年的人捷足先登成为他心里顺位第一了。
他思来想去片刻,刚开始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太烦了,天天在自己身边刷存在感,笑着要把他拉进喧嚣里。
可后来想想,或许更因为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又在某些地方完全不同的灵魂。
冯周思考了半天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艺术家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夸了一遍,仍盯着外面晃动的树影。
冯周拍了拍他的肩,总结陈词:“你很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虞少淳莫名其妙:“之前你觉得我不好吗?”
冯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解释不明白你当做明白了别问就好。
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大巴车才喷着黑尾气,慢悠悠地停在车站旁。
郊区的空气比市内清新太多,依稀能见到天上的繁星。小路没做太多的修饰,天然又淳朴的一条土路,两旁的草在盛夏的晚风中疯长,隐约能听见虫鸣。
“这种地方也太好了,”虞少淳说,“以后退休了住这儿不错的。”
“上次计划上班的生活,这次计划退休生活了?”冯周觉得他的思维属实有些超前。
“多想一想总没错。”
虞少淳来了兴致,真的开始筹划退休生活:“我真的挺喜欢这儿的,以后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养一条狗一只猫……”
冯周接话:“院子里种菜,回家看狗儿子吵架。”
虞少淳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上次你和我说过了,”冯周带着几分嫌弃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不记得?”
“不记得了,”虞少淳说,“就记得要和你一起,剩下的都记不太清。”
冯周对他这种说两句就能抛出情话的技能点毫无招架之力,皱眉:“少说漂亮话。”
两个老人睡得早,他们只能从后院摸黑回家。冯周用钥匙打开工具房的门,一抹月色倾泻而下,照亮了有些憋仄的空间。
“我怎么觉得我像来偷情的?”虞少淳小声说,“美人儿,来给大爷亲一个。”
冯周板着脸锁了门,不接他的烂梗。
老房子是个小复式,冯周的房间在楼上,紧挨着书房,不如中山花园那座房子里的大,但好在采光好,下午一两点的时候能看见满室金黄。
“我是不是不能随便动?”虞少淳想起来之前去冯周家时的“规矩”,“你人呢?怎么不开灯?”
“别急。”
冯周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房间中响起。
然后一捧暖黄的光在桌上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这是……”
虞少淳怔在原地。
桌上放了座手工搭成的模型房,装在透明塑料罩里,旁边散落了不少工具,似乎才完工没多久。
房子是小复式,带了花园和池塘,院子里有藤椅有葡萄架。亮光从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来的,洒在绿色的草坪上。
和之前只存在于他叙述中的“理想豪宅”有七八分相似。
“还好回来得及时,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冯周说,“生日快乐……男朋友。”
虞少淳没说话。
冯周见他没反应,有些不安:“不喜欢吗?”
“没有,”他轻声说,只觉得外面的虫鸣顺着夜风一起撞进了心里,“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第105章
“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么, ”冯周说,“然后去网上百度了一下怎么自己搭这种模型房,试着做了一下, 有点粗糙,别介意。”
“百度?”
虞少淳笑他:“你怎么这么喜欢百度啊?”
“因为我求知欲很强。”冯周一本正经地回答。
模型房子静静立在桌上, 暖黄色的光让人想起了太阳。
如果是太阳的话, 那一定是一个很温暖的下午。
“以后......”
他开口,声音有些发涩:“以后我们就买一套这样的房子, 好不好?”
“好啊。”
冯周话音刚落,唇上便覆了一层温热。
少年的吻总是如此急不可待, 带着几分莽撞的青涩, 招摇又任性,侵略般地夺走了他的呼吸。
待再回过神, 对方掌心的温度已落在身上,分明还有几分冰凉,但却像在自己灵魂上点了火。火焰刚开始还是很小一簇, 可慢慢便燎了原,在心里连天一样烧成一片, 一发不可收拾。
他微微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带着几分难耐地呼吸着,眼眶微微泛红,双目在一片漆黑中却亮得惊人。
今天看那部恐怖电影电影时某段少儿不宜的片头忽然闯入脑中, 火上浇油一般来凑热闹, 让他的精神世界炸开了花。
“靠,你别这么看着我,”虞少淳贴着他耳朵低声道, “闭眼。”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不安分的手向下,去了某个不该去的地方。
夜深人静中,只余下一捧微弱的灯光。少年人因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震得人心脏砰砰乱跳。
“这么快吗?”
某个先做了坏事的人笑:“以前没......咳。”
“你倒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冯周说话声里还带着喘,可依旧分毫不让地还嘴,换来那人再一次报复性的亲吻。
“你家浴室在哪?”虞少淳解决完他的需求,觉得自己也得冷静冷静。
冯周躺在床/上带着几分慵懒地指给他:“出门右转。”
他顿了顿,轻声问:“不需要我......帮忙吗?”
“嗯?”虞少淳挑眉,“你会吗?”
“算了,”莫名被嘲讽的冯周冷漠地把脸转到另一边,“没事,你滚吧。”
虞少淳挑眉:“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啧,”冯周面上浮起一丝潮红,“你去不去?废话怎么这么多?”
虞少淳见好就收,悄悄溜去了卫生间里。
被晾在床.上的小冯同学思索了半天,觉得这事吧,真的挺玄妙。
他清心寡欲十八年,从来没对任何人生出“一直在一起”的想法,唯独在这人身上破例破例再破例。
曾经陈驷问他是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他高深莫测地没说话,但心里深思熟虑后估计没准真得孤独终老。
他听着隔壁浴室传来冲水的声音,莫名觉得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生活,那倒也不错。
***
外婆睡得早起得也早,不到六点多就醒了,在楼下倒腾着做早饭的东西。冯周睡得浅,听见声音就醒了,朦胧间想起身,却被身边的人又按了下去。
“再睡会儿。”
冯周被他这么一折腾彻底清醒:“别睡了,一会儿她上来我怎么解释?”
虞少淳眯着眼看他,思索片刻,诚恳道:“相亲相爱同学情?”
“......”
你家同学抱在一起睡吗?
冯周沉默片刻,上手掐人。
“嘶——疼!”他倒抽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手的人已经坐起来穿衣服了。
虞少淳捂着胳膊靠在床板上控诉:“你睡完了翻脸不认人!”
冯周带着几分探究地看着他:“什么?”
“算了,没什么,”虞少淳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我再睡会儿。”
冯周想着他要睡就睡,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外婆正趁着天还没热起来,在院子里搬咸菜缸。老太太把袖子挽了上去,吭哧吭哧地将偌大一个缸子搬到阴凉的地方去。
“我来吧,”冯周说,“医生不是让你好好养着吗?”
外婆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周将她从咸菜缸旁边拉开:“昨晚,看你们睡了就没喊你们。”
他伸手试了试缸的重量,皱眉:“这么沉?你也不怕闪着腰。”
外婆摆手:“闪不着,我力气大得很。”
“上次在医院那个同学我带回来了,”冯周轻咳一声,“他还没醒,等醒了我再带他来见你。”
他有意地用了“带他见你”这个说法,隐晦又带着些私心。
外婆立刻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她说着就要去给客人做早餐,把要搬咸菜缸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冯周松了口气,独自料理起那个沉得要死的缸来。
虞少淳迷迷糊糊又睡了半个多小时,被带着滋啦啦电流的声音吵醒了。
他穿了衣服,悄悄打开门,就见一个老人端着个收音机,在门前走来走去。
老人满头白发,只鬓角有星星点点的黑,微微驼背,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显得很文质彬彬,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知识分子。
他好像耳朵听得不是很清楚,收音机的声音调得很大。
虞少淳思索半晌,福至心灵——这不会是冯周他外公吧?
他打开门,对老人说了句“早上好”。
老人仍然背着手站在扶手前,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虞少淳微微拔高了声音:“早上好!”
无事发生。
他叹了口气,刚想绕到老人面前再说话,却见冯周从楼梯走上来。
老人看见冯周像见了救星一样:“小冯啊,你帮我看看这个收音机怎么调台呀?”
冯周闻言接过收音机:“你要听哪个台?”
“你说什么?”
“我问你调哪个台!”冯周倏地拔高了音量,吓了虞少淳一跳。
“就那个养生节目就行。”
冯周帮他调完,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虞少淳,于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这个是虞少淳,我同学。”
外公回头,这才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哎,你好你好。”
虞少淳对老人笑了下:“外公好。”
可外公似乎又没听见他后面这句,颤颤巍巍地扶着扶手下楼了。
“我外公有些耳背,”冯周说,“他听不见,你大声说几遍就行了。”
虞少淳问:“怎么不买个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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