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孩昏睡在那里,颤颤巍巍的摊开掌心,红绳上挂着的吊坠只剩一颗平安结孤零零地坠在上面,而保护它的那枚平安扣,早就不知道碎在了哪里。
有一个陌生的孩子救了他……
他在自己儿子最危难的时刻,奋不顾身的跳进混着冰碴的水潭里,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季婉瑜心中有万千复杂的情绪在汹涌的翻滚,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平安结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在绒布夹层中塞了一封信进去,然后找到在急救室值班的小护士,把那个盒子交给了她。
再之后,那条吊坠,就永远在杨月的记忆里消失了。
“妈,妈?你在听我说话么?”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走神,杨月不禁有些疑惑。
季婉瑜被他喊回神,慌忙低头搅了搅碗里已经失去温度的燕窝,不着痕迹的掩饰掉了眼底闪过的慌乱,笑了笑:“啊,那个吊坠啊,你住院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可能在路上就丢了吧。”
杨月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却没再追问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后扫了一眼桌上的画稿。
“你是不是累了?吃完燕窝早点休息吧,熬太晚对身体不好。”
他岔开话题,让季婉瑜松了口气下来。
“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去把碗洗了。”
杨月点点头:“好,那晚安。”
“晚安。”
厚重的房门在关闭的那一刻传来了沉闷的声响,季婉瑜盯着那扇关死的木门失神了良久,静谧的空气里才传来她沉重的一声叹息。
第二天一早,季婉瑜洗漱完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杨月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饭桌前吃早饭了,她走过去和厨房里的孟红打了个招呼,就落座到杨月身边,敲了敲桌面埋怨他。
“你这孩子,吃饭就好好吃,哪有边吃边玩儿手机的?”
“妈,”杨月和她打了个招呼,这才把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她那张不施粉脂却依然貌美如玉的脸上。
“学院里在说排练的事,我看一下时间安排,”他说着,又低头滑了两下屏幕,才按下锁屏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季婉瑜想起了正事儿,笑起来问他:“哎,宝贝。”
杨月瞪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她,如果他没记错,上一次她婚礼前拜托自己准备水袖舞在婚礼上表演,也是这样的前兆。
“这周就是国庆假期了,你侯叔叔要带我去海岛上度假,让我问问你想不想一起去?”
杨月哭笑不得:“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带我一个电灯泡去干什么?”
“你侯叔叔说那边风景可好了,好吃的也多,如果你想去,可以带几个朋友家的孩子跟你作伴儿,”季婉瑜说。
“妈,我真的不去,”杨月笑得很无奈:“国庆我们院里安排了排练,我走不开。”
“怎么假期都要排练啊?”季婉瑜有些不悦,但想想这是孩子自己的事情,她无权干涉,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杨月端起杯子继续喝奶。
“排练时间安排的紧吗?”季婉瑜又问:“寒青和红姐放假也要回家,榧山这边没人打理,我刚在院子里种的茉莉花得定时浇水,你有空的话能回来帮我照顾一下么?”
杨月舔掉唇角的奶沫:“你都这么求我了,那我就尽量回来呗。”
季婉瑜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安安静静的吃起了早饭。
这时候楼梯上“噔噔噔”的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接着,彤彤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楼梯,从拐角处像一阵轻快的风一样刮过来。
“舅妈!小表哥!早上好呀!”
她虽然长得比较圆润,但却没有堆积成层的脂肪,优越的腰臀比例让她的身材像丰盈的沙漏,穿起裙子来显得格外元气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深深的小酒窝,带着一种让人想跟她一起开怀大笑的感染力。
“彤彤睡醒啦?快过来吃饭,来坐舅妈这边,”季婉瑜笑着招呼她。
彤彤乖巧的跑过来落座,还没拿起筷子,就兴奋地冲杨月神秘的眨眨眼:“小表哥,我送你个礼物!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我就拿出来。”
杨月一愣,却很快被她天真活泼的样子逗笑了:“猜不到,是什么啊?”
彤彤笑眯眯的托起半边小圆脸盯着他的脸上下扫着。
说来也奇怪,杨月对于这种热烈而直白的注视,其实是很抵触反感的,就像当初侯择七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时候,胸腔里无名窜起的邪火儿恨不得让他分分钟朝着对方脸上狠狠抡过去一拳。可现在面对这个小丫头的直视,杨月非但没有感到不舒服,反倒还觉得有点意思。
难道人在面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可爱小孩儿的时候,真的会产生这种怪异的心理么?那侯择七看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也……
想什么呢?
杨月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飞快把这个离谱的想法从脑海里清除出去,转而对彤彤无奈的笑笑:“一定要猜到才给我么?”
彤彤看他实在没有跟自己在这猜谜的兴趣,索性放过了他。
“好吧,那我就拿出来咯,”她说着,把藏在身后的速写本拿出来杵到他跟前,兴奋地大叫:“看!像不像?”
杨月看着水粉速写本上的水彩画,杏眼灵动、眸光流转,鼻尖上一点标志性的小痣像是整张面容上的点睛之笔,分外生动。
“你画的我?”他有些意外。
“嗯哼,”彤彤得意地拿起一块南瓜饼咬进嘴里,咕哝着问:“怎么样?”
“你画画这么好?”
“嘿嘿,喜欢吗?送你了,”彤彤说着,小手一挥,唰啦一把将那页纸撕下来放在杨月面前。
“谢谢,”这是杨月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画上的人是他们在书房打游戏的那个晚上,他坐在一边啃着手指甲认真盯着投屏的样子。
季婉瑜凑过来看了看,由衷的称赞:“呀,彤彤画的真好。”
一大早就受到轮番的表扬,彤彤得意的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她美滋滋的吃着早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对季婉瑜说:“舅妈,我回头再给你画一张!”
季婉瑜一听,笑得更动人了:“好啊,那舅妈提前谢谢你了。”
杨月把注意力放在画上,继续仔细端详着,等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完,他才犹豫的把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
“我当时……在吃手吗?”他挣扎着,似乎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面子。
却没料彤彤回答的很是果断:“对啊,连着啃了三个手指甲,吃的可香了!”
杨月:“……”
季婉瑜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你,多少年的毛病了,改都改不掉。”
杨月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含住了牛奶杯的杯沿。
彤彤一听,突然激动地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怎么改!”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神秘的咧嘴一笑:“我表哥办法可多了,回头我告诉他,保证让他给你解决掉这个毛病。”
杨月:“……”
那大可不必。
第20章 味增拉面
侯择七看完了比赛后又应了八戒的邀约,来FIH战队的基地待了两天,曾经辉煌一时的战队已经掉了一大半的代言,基地的整体面积也缩小了很多,青训生的质量大不如前。
短短三年的时间,FIH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曾经被他这个成天不按套路出牌的大少爷闹得每天都在暴走边缘的经理见了他竟觉得亲切的不行,拉着他促膝长谈到深夜,积了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是他近期在水深火热中焦虑的最好证明。
第二天就是国庆假期了,许多回家探亲的队员陆续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基地,眼看着曾经灯火通明的训练室眨眼间变得空荡荡的,侯择七最终也站在静谧的环境里苦笑着摇摇头,同八戒道了别。
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餐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杨月正守着一点光明,边吃东西边看游戏直播。听到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甚至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原本以为回到家会面对一片冷冰冰的黑暗的侯择七见到餐厅的那束微光,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但很快,这份平淡温暖的烟火气息就让他安心的松了口气,蒙在心底那片沉重的迷雾顷刻散去,他笑起来,换好鞋甩下包就向餐厅的方向走去。
“才几天没见就对我这么冷淡了?见我回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餐厅里的小孩像是刚洗完澡不久,半长的发尖还在滴着水,清秀的眉眼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深邃,像是徽墨点染在雪白的宣纸上氤氲出好看的轮廓一般,让人越看越不忍心挪开眼。
可当他完全咽下嘴里的食物,薄情的小红嘴唇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一切有关于美好的幻想却尽数在下一刻破灭了。
“我跟你也没多热乎吧?有什么好招呼的?”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杨月说完便低头,拈起一片水灵的生菜叶子塞进嘴里,发出松鼠一般咯吱咯吱的声音。
侯择七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里,生菜叶、荷兰瓜、小番茄、看似焯过水的几块西蓝花,还有手里小包装的即食鸡胸肉。看似健康的低脂餐,实际上根本没人会在这个不健康的时间这么吃东西。
“你这是……减肥?”侯择七纳昧的打量他一眼,难以置信的乐了:“你不是吧?瘦的跟烧火棍似的,再吃这种兔子餐你还有肉么?”
杨月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才终于发现了侯择七脸上那种辨识度极高的混血感不单单只是来自于他眉眼间深邃的轮廓,而是因为他的下睫毛比正常的亚洲人要浓密纤长许多,这让他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玩味又温柔。
杨月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神经会把这种跟温柔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跟这个词挂钩,他吞下嘴里的生菜,抿了抿沾着水珠的嘴唇。
“我从来不减肥,这就是我在正常的吃饭。”
“正常吃饭你就吃这个?”侯择七问:“那你平时呢?也是这么吃?”
“平时都在学校吃食堂,排练的时候就啃面包喝矿泉水,如果下课晚了或者没赶上饭点儿就吃这个,有的时候也会吃泡面。”
杨月说完就把包装里的最后一口即食鸡胸肉往嘴里塞,却在电光石火间被侯择七一把夺走,然后张嘴咬了个空。
杨月:“……”
“你就可劲儿糟蹋自己吧,还面包矿泉水?鸡吃的米都比你这些破玩意儿有营养,”侯择七鼻腔里发出短促的一阵冷嗤,听上去就是明晃晃的嘲讽:“怪不得你这小身板就长成这样。”
又来了?矮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杨月不高兴了:“你有事没事儿?没事儿赶紧滚你房间去,别打扰我吃饭!”
侯择七把鸡胸肉直接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冷笑一声:“我滚了谁给你做饭吃?老实等着吧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随手把空掉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拉开双开门冰箱的冷藏室挑起了食材。
只留杨月僵在餐桌边上瞪圆了一双迷茫的杏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走神。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是想在饭里给我下毒吗?
侯择七拿了一袋日式拉面、两个鸡蛋和几棵菜心,又在冷冻室里拿了蟹棒、鱼丸和鲜虾仁,然后熟练地挽起衣袖烧水洗菜。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叮叮哐哐切菜做饭的声音,杨月退出了直播间,循着声音挪到厨房门口朝里面张望。
侯择七宽肩窄腰,小臂上修长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浮着隐隐约约的青筋,在暖黄色灯光的笼罩下泛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浅茶色的眼底敛去了一贯的慵懒轻浮,悠闲又认真的神情让杨月感到有些陌生。
没想到这人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正想着,侯择七的余光不经意朝这边瞥过来,杨月敏锐的回过神,“嗖”的一下闪到一边躲起来。却不知道在他闪避开的那一刻,对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一抹略带玩味的微笑。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把你那盘兔子餐倒了吧,你那西蓝花看上去就没烫熟,吃了对肠胃不好。”
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杨月耳朵尖腾的一下泛起一阵热。
这人什么眼神?躲这么快都被他发现了。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作罢,端起自己那盘绿油油的蔬菜进了厨房。
“就这么倒掉不浪费么?加工一下应该还能吃吧?”他问。
侯择七切鱼丸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然后笑了笑:“你还挺节约啊,也行,那你放在这吧。”
杨月垂着眼皮,鸦羽般浓长的睫毛挡住了暗淡下去的眼睛,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表情。他的声音低若蚊呐,不知道是刻意压低了声线,还是在嘟囔给自己听。
“你又没有饿过肚子,你当然不懂。”
那些被囚禁在阴暗阁楼里的时光恍惚间又闪回到他的脑海,已经冷掉的残羹剩饭和永远写不完的罚抄像一道陈旧的伤疤,虽然已经虬结成痂,但却是深深烙在脑子里永远也抹不去的灰色印记。
侯择七看着杨月瓷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一刻,那竟从这个无论何时都对自己冷漠又疏离的小孩身上看到一丝瓷偶般转瞬即逝的脆弱。
“是啊,我不懂,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他刻意岔开了话题,把语调放得轻松。
他没有选择继续去追问什么,因为他明白,那一定是段不好的回忆,才会让一向生性坚毅的杨月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神情。
拉面煮起来没多复杂,很快就熟了,侯择七把碗放在餐桌上的那一刻,汤汁浓郁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萦绕在整个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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