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增拉面在餐厅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面汤泛着一丝奶白色,蟹棒和虾仁分量很足,还撒着薄薄的一层海苔碎,绿油油的菜心盘在面碗边缘,上面还卧着一颗略带流心的鸡蛋。
这卖相,说是从日料店直接端回来的都有人信。
杨月心底暗叹着,眼底涌起了跃跃欲试的光,但嘴上还是矜持的问着:“能吃?”
侯择七扬扬浓黑的俊眉:“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杨月挑破了流心蛋,把黄澄澄的蛋液和海苔碎拌进碗里,小心翼翼的挑起一缕拉面,送到唇边吹了吹,然后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
拉面弹软劲道,汤汁醇浓鲜香。
他的眼睛霎时惊奇又欣喜的亮了起来,侯择七见他乌溜溜的眼睛闪烁出水盈盈的光亮,忍着笑意追问:“怎么样?”
杨月鼓着腮帮盯着他,好不容易吞下满满当当一口拉面,才面色平静地说:“还行,马马虎虎吧。”
小嘴还挺硬。
侯择七被他逗乐了,把面前的小瓷碗推过去:“那你再尝尝这个,海鲜蛋羹,解腻的。”
杨月用精致的金属小勺轻轻舀起一块,先凑过去嗅了嗅,感觉还不错,才一口放进嘴里。
蛋羹里面也放了蟹肉碎和鱼丸丁,口感滑嫩Q弹,软软的,入口即化,清淡中又带着丝丝鲜香。
他没多做评价,只是点点头:“这个也凑合。”
接着又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咕哝起来。
侯择七被他口是心非的样子气笑了:“还行?凑合?马马虎虎?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杨月懒得跟他继续纠缠口味问题,倒是突然岔开话,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像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应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为什么做饭会这么熟练啊?”
往事重提,侯择七难免感到一阵胃疼:“还不是因为我亲妈,我小学开始发育那会儿,她为了均衡我的营养,突然开始热衷于研究做饭。”
“然后呢?她研究做饭,你难道不是只负责吃就行了吗?”杨月追问。
侯择七唏嘘:“吃是挺简单的,但吃完了能活到我这么大,是真的挺难的。”
杨月被他一句话逗笑了,一边吃面一边放松下来:“为什么?”
“英国人做饭是什么水平你难道不了解吗?”侯择七放松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低音炮颇有几分磁性,但表情看上去却没有多么轻松:“我妈做饭讲究少油少盐,凉菜喜欢加橄榄和柠檬,烧菜喜欢加各种香草,会把动物的肉和内脏放进蛋黄面包里烤,还喜欢把各种肉类做成派,比如国际上知名的一道黑暗料理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字叫‘仰望星空’,而我就有幸品尝过,我还记得她端上来的一瞬间,让我连续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
杨月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强忍着笑,差点把汤汁呛进气管里。
“这都不算绝,她还专门给我做过一种甜品,把香蕉裹上面粉炸过之后又刷了一层巧克力酱在上面,我就看了一眼,那一周我直接瘦了三斤。”
侯择七说到最后,苦笑一声做出精准的总结:“所以我当时那么迫切的学会了做饭,不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拿出来装逼炫耀,也不是为了宠老婆,而是为了保我自己的命。”
杨月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半晌,才清了清嗓子,十分怜悯的看他一眼:“我真的没想到你的童年会有这么屈辱的一段历史。”
“说不说的吧。”
侯择七终于从痛苦得回忆中缓过劲儿来,他看着杨月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和笑起来时微微弯出月牙弧度的眼梢,突然心下一动,低沉的声音正色起几分:“所以你都已经肯定了我的厨艺,那么要不要考虑一下每天回家跟我一起吃饭?刚好两个人的饭做着有感觉,吃着也不浪费,你觉得呢?”
杨月掏空了小瓷碗里的最后一勺蛋羹,盯着里面令人垂涎欲滴的虾仁沉默了几秒。
侯择七就在这短促的几秒钟里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深邃的眉眼在这么直勾勾的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略带几分深情的错觉。
“那……你做饭的话,我就负责买菜好了,”杨月说。
侯择七:“不用,我的私人助理每隔两天都会在冰箱里放新鲜的食材进去,这个你不用管。”
杨月:“那我就付伙食费给你。”
侯择七乐了:“吃住都交钱?你当我这是小饭桌呢?我用不用再请个老师给你辅导一下课后作业啊?”
杨月急了:“那我一个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总不能在你这白吃白喝吧?那我成什么了?”
得,说到底还是男人的面子问题。
侯择七瞬间懂了什么似的,哼笑一声:“那你白吃我的,我白喝你的,你以后就负责在冰箱里添置饮料矿泉水,饮水机的水没了你就扫上面的公众号去订,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个办法听上去还比较公平合理,杨月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
“行,正好明天过节,你现在可以先点个菜。”
第21章 gay的快乐
国庆黄金周连续七天假期,杨月只幸运的享受到了两天,之后的几天里,接踵而至的排练就一场接着一场的占据了他所有的假期时光。
算算天数,今天是该帮季婉瑜回榧山浇花的日子,出门排练之前,他特地叮嘱了侯择七今晚不回来过夜,让他自己吃饭。
已经十月了,一场场秋雨已经给北方的天气送来几分凉爽,但阔大的排练厅里还是呼啦啦的开着风扇。
编导系主任哈尔老师是舞蹈学院公认的中年型男,长发微卷,小胡子迷人,蒙古族血统赋予了他一副音色如马头琴般淳厚的烟嗓,让他说起话来阴阳顿挫,数节奏都像在唱着一首草原牧歌。
而此时,他正坐在排练厅前的矮柜上,用鼓棒敲敲柜檐:“来,所有人退回去,跑调度那里再来一次。”
“五六七八,走——!大步,大步!溜起来!脚下再干净。”
“三四——聚拢了!五哒六哒七——转身!八!造型定住。”
全体男生干净利落的转身,一拍摆好各自的造型,宛如轰然飞溅的一点水彩,瞬间迸射出绚烂的墨点。
哈尔却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皱着眉摇摇头:“不行,solo的造型没出来。我要你们的层次感,懂什么是层次感么?所有人在你们现有的基础上把动作全部给我洒出来,旋转是聚——‘轰’!造型是放——‘飒’!”
他边说边流畅潇洒的坐在柜子上利用上半身的韵律示范给学生看。
“我要的是这个感觉,懂么?你们的造型现在太单一,小不点!你上去给他们调整一下。”
哈尔一个眼色抛过来,正在旁边盯排练盯得头昏脑涨的杨月立马回过神,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怎么的?你这还看困了?都快睡着了吧?这小脸儿红的。”
杨月习惯了他的调侃,只是用手背贴在脸颊上感受了一下温度,是有些热,眼皮也有点发酸发沉,他没在意,走到一个学生身边把他的身体幅度压了下去,又拍了拍旁边人的腰,把他的肩背拧过来推了出去。
眼看着男生的身体舒展到极限,哈尔立刻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得把身体放出去,不然你光伸胳膊才能有多长?”
杨月接着踢了踢下一个男生的脚后跟,让他把胯展开,呈扑步状把旁腿扯到最开,队伍的层次感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了。
哈尔禁不住感慨:“你说你们这一个个胳膊长腿长的都不知道好好利用,有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杨月调整队形的动作顿了顿,宛如一只酣睡中被吵醒的猫,一脸幽怨的瞪过来:“我有名字,不叫‘有的人’。”
突然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出奇的沙哑,像含了一把滚烫的盐砂,模糊混沌。
“哎你胳膊腿儿不短,别急着对号入座啊,”哈尔见他的样子,立马乐了,接着又有些纳昧道:“你嗓子怎么了?上火了?”
“没怎么,可能有点哑吧,”杨月敷衍的应着。
“那过来吃个喉糖,”哈尔说着,从包里翻出一板薄荷糖晃了晃。
杨月把所有人的造型拉出水波般的层次感,他们让聚拢又散开的那一刻像一朵盛放的烟花,连微小的火星都迸溅出最灿烂的样子。然后才走到矮柜前,伸过去一只瘦小白净的手掌。
哈尔把一颗薄荷糖放在他掌心,才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嘶,不对吧?你手心怎么这么烫?”
杨月把薄荷糖含进嘴里,哈尔又伸长了手摸了摸他的脑门,才终于确定:“你这是发烧了吧?你自己都没感觉出难受么?”
杨月的脑子其实早就不太清醒了,只是放心不下这群临近演出了还记不清节奏和动作细节的学生,才强撑着在一边盯排练到现在。
“还行吧,”他说:“能再撑一会儿。”
“你可别硬撑了,赶紧去校医院输液去,”哈尔服气了,手背朝外挥挥手做了个赶人的动作:“去去去,这没你的事儿了。”
杨月:“那我走了u盘怎么办?”
哈尔:“这你就别操心了,明天我还来呢,去吧你走吧。”
杨月看了眼时间,正好也快五点了,便没再推拒,收拾好背包就出了舞蹈学院,出门后才发现他不只是浑身皮肤紧绷的酸疼难受,就连脚下走起路来都有点虚浮。
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论是打车还是挤地铁,回榧山都是不太可能了,更别说回去后再替季婉瑜浇花了。
反正一天不浇也不会死,杨月心里抗争做了不到两分钟,就果断放弃,直接步行回了兰庭。
他强撑着意识冲了个澡,就直接锁起房门一头扎进柔软的床里,很快就蒙上被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楼下车库里,侯择七熄了火,从大G上跨下来,副驾驶的八戒立马如一只雀跃的小鸟一般跳下来拍拍他。
“七哥,你给我买生日蛋糕了吗?”
“买了,一会儿童家老二绕路给你去取,”侯择七说着,绕到后面一把拉开后备箱。
“童家老二?”八戒问:“谁呀?”
侯择七不屑的冷笑一声:“就是童桦,之前你带他开黑的那个菜鸡。”
八戒恍然大悟,侯择七搬起一箱红酒招呼他:“行了,搬酒,拿东西,你们几个都别闲着,想吃饭就得出力干活,懂吗?”
基地里很多成员都趁着假期回了家,只有家住的比较远的二饼和父母离异后排斥回家的四海留在了基地,他去接八戒的时候,也就顺手捎上了这两个窝在基地也只能吃外卖和泡面的小可怜。
八戒抱起两桶黑啤,警惕的问:“小菜鸡开车来吗?那他怎么喝酒?你不会让他今晚睡在你这里吧?”
侯择七被他敏感的神经逗乐了:“你这脑子里成天想得都是什么?人家一个二少爷,家里有的是司机,还用自己开车?你以为谁都活得像我一样没牌面?”
“你吓死我了,”八戒装模作样的松了口气:“咱俩现在可是粉丝眼里的捆绑cp,你找嫂子之前可得提前通知我,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到时候因为感情纠纷被揍一顿我可扛不住。”
“别他妈瞎说,”侯择七笑骂:“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先揍你一顿。”
八戒心知肚明,六块腹肌的铁拳是他的小身板承受不来的,便吐吐舌头实相的跑了。
酒水饮料直接搬到了阁楼,开放式阳台上架起了罢工了很久的烧烤架,侯择七走之前已经提前腌制好了肉类食材,剩下的食材他一个人就可以在厨房搞定,于是几个小崽子直接被他轰到阁楼上,齐齐坐在投影墙前边看电影边串肉串。
FIH战队的前队员大九很快也到了,至于深度传媒的二少爷童桦,则牌面比较大,愣是踩着饭点才赶到,刚一进门就被按在餐桌前罚了三杯酒。
他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公司新签的一个号称自己是FIH战队铁粉的练习生,名叫洛可,小男生今年刚满19,白白净净,面貌相当标志,五官甚至已经精致到了漂亮的程度。
那双水亮无辜的杏眼,让侯择七忽然就想到了杨月,同是一种眼型,这个洛可眼角微微下垂,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乖巧无害,而杨月的眼梢却被睫毛拉出猫咪一样向上微挑的弧线,显得整个人都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凌厉。
论皮相,眼前这个五官漂亮的男生当然更胜一筹,但是侯择七明白,真正好看的人是在骨不在皮的,而这个洛可,恰恰就是那种第一眼见了惊为天人,但内里总觉得乖驯得欠缺了一些东西似的那种小孩。
捕捉到侯择七频频飘过去的视线,童桦趁着大家都在小餐桌上喝酒吃烧烤的的功夫,悄悄挪到了站在烤架前忙活的侯择七身边。
抬手就在他结实的鲨鱼线上杵了一胳膊肘:“哎哥,怎么样?公司新签的小孩儿,长得还行吧?”
侯择七从小跟童桦一起长大,看着他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当然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把我家当地下酒吧了?还跟我来这套?”他冷笑中透着几分咬牙切齿,声音压得很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拉皮条的本事呢?”
“我这不是看他条件太好,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么?”童桦说着,又凑近了几分,掏心掏肺的叹了口气:“唉,要我说,人总得往前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总想了,再说了,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人家,何必让自己一直活在阴影里呢?”
又来了。
听着人把话说的越来越偏,侯择七反问他:“你也觉得我跟柳越有过什么?”
“你不是说他跟那年那个小孩儿很像吗?难道你就真的没有过一丁点儿的带入感?”
“没有,”侯择七直接一盆冷水浇灭了童桦心底那簇急于八卦的小火苗,接着心头止不住涌上一阵烦躁:“别再跟我提柳越了,你是觉得我现在脾气变好了,就不会跟你翻脸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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