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钊不知道他这个“雷达”的准确度是多少,只能凑过去将那张截图又局部放大了一点。
“老板,不会你的骸骨……被人拆开来做别的了吧。”盛钊小心翼翼地将他头天晚上的猜测说出来:“比如,拿去炼成一堆链子,用来锁龙玩儿。申城那条只是其中一个,还有别的漏网之龙没被咱们发现。”
刑应烛没说话。
盛钊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离谱,还是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却不愿意承认。
盛钊虽不知道刑应烛身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来,刑应烛对他的骸骨极为看重,以至于他分明是个那样不讲理的性子,却还是愿意为此妥协。
虽说其中有盛钊劝他的原因在,但盛钊自己清楚,刑应烛在人间这么多年,什么鬼话没听过,能被他两句话忽悠动,就说明他自己本来就有那个意思,只是缺个台阶而已。
合着我的主要工作内容压根不是送饭,盛钊心说:是哄老板来的。
刑应烛不知道在心里想了什么,片刻后,他按灭了手机屏幕,说道:“再看看吧,也不一定。”
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但盛钊刚刚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大顿,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
刑应烛也不容易,盛钊心酸地想:心里难受都不能表现出来,太惨了。
盛钊不想再继续说这个来戳刑应烛的伤疤,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老板,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咱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呢?”
张简的信息只告诉他们地动的源头在苏州,可具体地点、地动类型以及原因什么都没说。盛钊是不觉得张简会让他们跑到那边去瞎子摸象满地乱查,思来想去,大约就是张简觉得有刑应烛在,所以不必多说什么。
果不其然,刑老板把手机塞回盛钊兜里,摆出了个要说话的架势。
“我上次跟你说了,这天下的妖并不全是楼里那些模样。”刑应烛说:“按你能理解的意思来说,楼里的那些,是非法成精,所以他们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我管辖。”
盛钊缓缓举起右手。
刑应烛也没想到他刚开始科普,两句话功夫不到的功夫盛钊就要提问,提起的一口气登时顿在胸口,差点噎着他。
“问吧。”刑老板没好气地说。
“非法成精,所以建国后真的不许成精啊?”盛钊震惊地问:“你上次说收税的事儿居然是真的?”
盛钊问得淡定,然而心里已经闪过了一万个问号。他万万没想到,当时以为的玩笑话,居然还真就是真相。
可见真相这种东西不都是轰轰烈烈,还有看起来就很沙雕的。
“是也不是。”刑应烛说:“你可以理解为这样——天梯断裂后,人间灵气不足,而妖若要修成人形,必定要损人间灵气关海,所以……”
“天梯是什么?”盛同学不耻下问。
刑老师沉默了片刻,独断专行地道:“闭嘴。”
盛钊:“……”
盛同学平生没见过这么不为人师表的老师,然而迫于其淫威,只能乖乖闭嘴。
“所以以龙虎山为首的修行者定下规矩,妖若是成精,则要抽出道行来供给人间——你这么理解就行了。”刑应烛简明扼要地说:“其实天地间,人、妖、鬼、仙,各有各待的地方,平日互不干涉,除了像我这种有意待在人间的,其他妖大多不在此处。至于楼里那些,他们从人间生,回不去妖族,所以只能由我管辖。”
盛钊不敢说话,只能连忙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但除了熊向松他们那样的非法逗留,和我这样有意待在这里的,还有一种妖,其中也有一部分待在人间。”刑应烛顿了顿,说道:“就是你上次在申城看到的那些妖兽。”
盛钊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地在半空中划了个问号。
刑应烛毫无障碍地接收到了他的意思。
“你小时候,听没听说过古代传说,某某某斩了巨蛇,某某某锁困神龙,某某某又跟什么神兽做了交易的?”刑应烛问。
盛钊点了点头。
“就是这些。”刑应烛幽幽地说:“人间存续也有几千上万年了,你脚下这片土地里可什么都有。锁困的蛟龙,镇压的凶兽,亦或是自愿留在人间辟邪的什么神兽——千奇百种,比百货超市还热闹。”
这青天白日的,盛钊活生生被他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说吧。”刑应烛说。
盛钊长出了一口气,连忙道:“所以说,这次去苏州,有可能我们会遇到二号选手?”
“或许。”刑应烛说。
盛钊倒抽了一口凉气,刑应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正准备欣赏一下他惊慌失措的小模样,就将盛钊整个人向后一仰,第一反应居然是捂住了自己的左衣服兜。
“那这次你能不能直接在我身上叠一个Buff”盛钊说:“放过我的门卡。”
刑应烛:“……”
第34章 “爱财是好事,我很喜欢。”
“什么你的?”刑应烛说:“那是我的。”
盛钊:“……”
盛同学震惊地看着刑应烛,愣是没想到,他一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妖精居然还能跟他抢这种口头上的主权。
可见幼稚与否显然跟岁数毫无关系。
“好好好,是你的。”盛钊说:“我只是借用,这样行了吧。”
刑应烛满意了,丝毫没觉得这种标准直男敷衍有什么不对,显然很好哄。
盛钊原本以为,他跟刑应烛这趟苏州之行,不说像在申城那天那么惊心动魄,也应该是步步小心,事事谨慎,速战速决。
却不想等他俩下了火车,盛钊问刑应烛接下来的安排时,刑老板神情自若,只说了仨字。
“旅游吧。”
——什么玩意?盛钊想。
然而刑老板似乎是认真的,他甚至在出站之后的旅游宣传摊位上拿了一份旅游线路图。
紧接着,盛钊就眼睁睁地看着刑应烛抖了抖手里那张旅游宣传画册,然后伸手视线在上头随意一扫,伸手指向了其中一个景点。
盛钊探着脑袋一瞅,发现他老人家还挺知道勤俭节约,随手一挑,还挑了个免门票的地方。
张简那边还没有新消息,盛钊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刑应烛瞎逛。
他还记得在车上时刑应烛跟他说过的“百货超市”论,以至于觉得脚底下哪哪都不方便,生怕不小心踩到什么不得了的主儿。
“老板,你靠谱吗。”盛钊苦着脸说:“要是单纯旅游,我能不能申请回酒店补觉?”
“不能。”刑应烛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盛钊提议失败,只能叹了口气,认命似地跟着刑应烛满城跑。
然而跑着跑着,盛钊就发现了不对劲——刑应烛说是来旅游,可好像并不是来赏花观光的。
盛钊最开始看他圈地方时多扫了一眼,见都是什么热门景点,就没多在意。反正刑应烛这个人最擅临时起意,别说是跑来旅游,就算是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儿来,盛钊也不意外。
然而刑应烛虽是在旅游画册上圈出了几个地点,带着盛钊挨个跑了一圈,但他在每个地方又不多留,走马观花似地转一圈就走。仔细算算,他俩人在出租车上的时间加起来比逛景点还长。
直到逛到山塘街时,盛钊才终于确定,刑应烛好像是有目的的在转悠。
“老板,你找什么呢?”盛钊背紧了背包,问道:“不然你说出来,我也帮你找?”
“不用。”刑应烛没否认,只说道:“你帮不上忙。”
“我眼神好着呢。”盛钊说:“这地方这么多人,我怕你看漏了。”
刑应烛看他这么坚持,也没多说什么,“好心好意”地满足了他,回答道:“找妖怪。”
盛钊:“……”
打扰了,盛钊想,当我没说。
他俩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将山塘街从头到尾转了一圈,刑应烛从头到尾表情都淡淡的,看不出是不动声色还是一无所获。
但这次他没再脚步匆匆地往下一个地点赶,而是就地找了个清净的饭店,要了个包间,看起来终于有歇脚的意思的了。
盛钊跟着他从天黑跑到天亮,又跑过了大中午,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菜单的那一瞬间,简直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可能亲人也没这么亲。
“老板。”盛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道:“这算公差吗?”
刑应烛喝着茶,闻言瞥了他一眼,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点吧。”刑老板大方地说。
盛钊只等他这一句话,闻言压根没客气,豪气冲天地冲着服务员道:“松鼠桂鱼先来两条!”
刑应烛:“……”
好大出息!
刑老板懒得理这个没出息的小傻子,自顾自地将手里那张旅游线路图摊在桌上,在上面几处地方画了叉。
盛钊点完了菜,见刑应烛正忙着,不由得凑过来看了看纸页上的图案,开口问道:“这些画叉的都没有?”
刑应烛嗯了一声。
“其实有没有可能,是那条龙走到这边来了?”盛钊说:“毕竟苏州水系发达,也连着申城。”
“不可能。”刑应烛说:“有地盘划分的。”
盛钊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这种事情自然是刑应烛更了解,他只是提出个思路而已,具体当然还是听他的。
刑应烛在纸上划了两笔,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了看盛钊。
盛钊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有一种自己被某种猛兽盯上的错觉,后脊梁丝丝地冒凉风。
“老,老板……”盛钊干笑了两声:“你看我干嘛?”
“感觉一下。”刑应烛说。
“这我上哪能感觉出来啊!”盛钊喊冤道:“你当我雷达扫描机?”
“你当初怎么找刁乐语的,现在就怎么感觉。”
刑应烛看起来居然是认真的,他把那页旅游宣传册摊开放在盛钊面前,示意他低头仔细看看。
“这不行吧……”盛钊干笑两声,说道:“老板,上次是误打误撞,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
“工资每个月给你涨五百。”刑老板面不改色说。
盛钊出手如电,火速在纸上点了个地方。
刑应烛:“……”
盛钊:“……”
盛钊显然也发现自己倒戈也太快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试图找补:“我,这个,那个——”
“没事儿。”刑老板贴心地说:“爱财是好事,我很喜欢。”
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刑应烛脸上还挂着一点笑意,堪称慈祥地摸了摸盛钊的脑门。
盛钊:“……”
他被刑应烛这慈祥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生打了个哆嗦,心说你这个表情太渗人了还不如冷笑着嘲讽我。
从上次刁乐语的事儿开始,刑应烛就对盛钊的蜜汁直觉有种出乎意料的信任,吃过饭后,刑应烛甚至都没说去踩个点,就拎着盛钊回了暂时落脚的酒店。
“咱们不先去看看?”盛钊试图挣扎。
“不用,你不是看过了么。”刑应烛说:“咱们晚上去。”
盛钊脸上心里一起发苦,在心里琢磨,他要是猜错了让刑应烛白跑一趟,自己会不会被他就地沉到外头的护城河里去。
不过似乎正如刑应烛所说,申城的那条蛟龙似乎还在原地——当天下午两点半,盛钊睡不着觉,正躺在床上随便刷着手机新闻,就见头上的弹窗忽然蹦出一条消息,说是申城又开始突降暴雨,让周遭民众做好准备。
经历了先前一遭事儿,盛钊对“突遭”这种字眼极其敏感,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点进去看了看,才发现从今天下午一点多开始,申城头顶上就开始黑云压顶,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下起了暴雨。
盛钊就着这个话题点进去看了看,才发现下雨事小,竟然还有人在模糊的雨雾里看到了龙身。
虽然这条消息很快被辟了谣,说是暴雨天视线受阻,看错了彩虹门的影子,可盛钊还是觉得不大对劲。
——张简不是已经在申城了吗,盛钊想:怎么情况反倒变严重了。
他想了想,转头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刑应烛。
刑老板合着眼,头偏向靠窗的另一侧,胸口一起一伏,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怎么。
盛钊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手机上层出不穷的提示音,最后咬了咬牙,坐起身来,隔着床头柜轻轻碰了碰刑应烛的肩膀。
“老板……”盛钊小心翼翼地叫他:“老板?”
刑应烛不耐烦地略动了动,还没睁开眼睛,盛钊手里的手机就突然叮铃铃地响了。
盛钊下意识一把捂住扩音孔,低头扫了一眼,才发现是胡欢打来的电话。
胡欢跟张简一直在一起,八成又是被征用了手机,盛钊想了想,还是小心地背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喂——”
他刚一出声,就听那边的张简语气焦急地道:“他呢?”
盛钊“……”
真新鲜,盛钊想,他下次应该直接把刑应烛的电话给他,省的自己像个秘书似的天天转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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