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碗去餐厅,尚晨已经洗完澡,坐在客厅看电视。
姜淮叫他:“先过来喝点粥,仔细感冒。”
尚晨蹭到餐桌边,端起碗喝一口。温暖的粥滑进胃里,食物的香气在嘴里递进迸发,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对姜淮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姜淮问:“成阳怎么你了?说出来,我把他告到倾家荡产。”
尚晨叹一口气:“成阳没怎么我,成阳他妈屁事一堆。”
姜淮等着他说下文。
尚晨冷笑:“他妈撤了我的职位,还瞒着我给成阳安排相亲,妄想让我做小三。”
尚晨大学毕业后,进了成阳家的公司做法律顾问,在公司的地位举重若轻。成夫人能撤掉他,一定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姜淮问:“成阳呢?听他妈的吗?”
尚晨冷笑一声:“他敢听,我就拉他同归于尽。”
姜淮放下心来,成阳态度坚决,这手就分不成。
尚晨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捧着姜撞奶,突然情绪低落,惆怅地说:“阿淮,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电视里在放午夜档狗血伦理剧,恶婆婆对弱媳妇提出无理要求,花钱买她离开自己儿子。
姜淮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想了想,说:“婚前……记得做财产公证。”
尚晨沮丧地说:“我知道。”
他们都明白这是对双方最有利的做法,只是尚晨一时无法接受,他的爱情需要摆上天秤论斤算两。
姜淮安慰他说:“豪门水深,防患于未然。”
尚晨心情低落,点点头。
尚晨吃完夜宵洗漱,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聊天。
姜淮给成阳发消息:“尚晨在我这,不用担心。”
成阳很快回复他:“叮嘱他早点休息,别熬夜。”
姜淮回复:“好的。”
成阳回复:“谢谢。”
他收起手机,尚晨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脖子里,闷闷不乐。
尚晨说:“宝贝,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姜淮安抚性地拍他的背,逗他开心:“我也嫁个土豪,天天和你抱怨婆媳关系。”
尚晨蛮横地说:“我不准。”
姜淮说:“尚同志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先富要带动后富。”
尚晨想到他贪吃,说:“你该和厨子结婚,天天山珍海味供着你。”
姜淮想到丛山,半真半假地说:“我以后要和中医结婚。”
尚晨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姜淮开玩笑:“我是律师,他是医生,一个谋财,一个害命,多般配。”
尚晨“呸”地啐了他一口。
姜淮说:“换个说法,一个悬壶济世,一个匡世济民。”
姜淮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逗笑:“我们可以领养个小孩,小名叫仔姜鸡。”
尚晨也被他逗笑:“什么年代了,你还说谐音老梗!我要给你的逗笑业务差评!”
姜淮说:“你快睡,我明天给你做仔姜鸡。”
尚晨满意地闭上眼睛,不一会睡过去。
第二天,姜淮请一天假,在家陪尚晨。
两人在家里拼拼图,一千多块碎片,尚晨拼了一会没兴趣,去书房翻姜淮的相册。
姜淮收拾好满地狼藉去书房,发现尚晨坐在地板上,眼睛红红地看着老相片。
姜淮看了一眼,相册上摆着他大学时拍的照片。他明白过来,心里变得柔软。
尚晨吸吸鼻子,用手背揩眼泪,说:“我们阿淮太辛苦了。”
姜淮哭笑不得,反而去安慰他:“都是过去的事了。”
尚晨抱住姜淮,说:“我们都要好好的,遇对的人,做对的事。”
姜淮反抱住他,心里却想到丛山,语气坚定而温柔。
“嗯,我们都会好好的。”
隔天姜淮去上班,手里又被安排一堆工作。
高考过后离婚率激增,李总不知有意无意,离婚案全部扔给姜淮处理。
姜淮有点后悔劝李欣欣离职了。
他有些自私地想,李欣欣留在这,就算是被职场霸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简直多管闲事。
转念一想,李欣欣跟智齿一样,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智齿发炎时,他没办法开心地吃香酥鸡;李欣欣惹祸时,他同样没办法开心地吃香酥鸡。
一想到香酥鸡酥脆焦香的外皮,姜淮浑身又充满斗志。
周五,临近下班的时候,师姐来找他。
师姐说:“Boss让你周末去淮港出差。”
姜淮问:“哪个Boss?”
师姐隐晦地说:“木子李。”
姜淮叹口气,心想,我就知道。
他打开手机买票,又打开备忘录,在周末一栏上写下“淮港出差”。
师姐说:“资料我之后会发到你的邮箱里,你注意check一下。”
姜淮应好,师姐离开。
等他走到楼下,滔天的雨幕隔绝视线,光线被豆大的雨滴截断,他才想起自己没带伞。
江城盛夏的天,说变就变,上午明明骄阳似火,傍晚就倾盆大雨。
偏偏自己还没带伞,姜淮叹口气,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律所旁边有一家便利店,姜淮走进去,雨伞早被心急的旅客买光。
他给尚晨发消息:“我今晚晚点回来,冰箱有剩菜。”
隔了一会,尚晨直接打电话给他。
尚晨问:“你在哪?”
姜淮说:“便利店。雨太大,我没带伞,走不了。”
尚晨问:“你周末有事没?”
姜淮说:“出差。”
姜淮又问:“怎么了?”
尚晨说:“我本来打算给你安排相亲。”
姜淮捕捉到关键词:“本来?”
尚晨说:“你要出差,人家已经有意中人了。”
姜淮笑:“庆幸我们素昧平生,祝愿他们百年好合。”
尚晨在电话那端“嘁”一声,闲聊几句,挂断电话。
泡面和关东煮的香味弥漫在店里,姜淮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遇见丛山,也是这样一个大雨瓢泼的傍晚。
丛山把仅有的一把伞送给他,如同白娘子救下断桥柳下落魄的许仙。
姜淮买了一碗泡面,加两个煎蛋,和一杯樱桃养乐多。
他端着面碗坐到窗边,心里养着丛山,回味着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觉得阻止他归家的雨水也变得可亲可喜可爱起来。
第九章 冰糖葫芦
周末,姜淮清早起床,一个人坐上开往淮港的高铁。
他想带尚晨去散心,尚晨拒绝,他也没执着。
他知道,尚晨在等人。
高铁出发,他给成阳发消息。
“尚晨一个人在家,备用钥匙在一楼信箱里。”
这次的客户住在市北别墅区,临近中午,姜淮走出高铁站,发现客户安排助理接他。
助理带他去会客室,姜淮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巨幅落地窗上,五彩斑斓的马赛克玻璃。
他听见送茶水的佣人在闲谈。
“听说昨晚先生又没回家……”
“先生有半年没有回来看过夫人了吧……”
“先生每次回来,夫人总是又吵又闹。”
“唉,还是不回来的好。”
似乎注意到有客人,佣人的聊天声远去。姜淮继续看玻璃。
玻璃镶嵌的纹理巧妙勾勒出破碎的蝴蝶,翅膀张扬,似乎要飞出窗外。
“这副玻璃,是我请瓦伦蒂诺•加拉瓦尼来中国设计的。”
姜淮起身,应声回头。
女人穿着黑色的浴袍,栗色长发披散在莹润白皙的肩头,赤脚走下吱嘎作响的木制旋转楼梯,光裸的脚踝上缠绕着黑蛇纹身。
她走到姜淮面前,伸出手。
“姜律师好,我是丛云。”
姜淮回握:“您好,我是姜淮。”
丛云坐下,微微侧身,露出雪白的大腿,锁骨下是若隐若现的丰满胸脯。
助理给她倒茶,丛云端起茶杯,翘起的小指上染着鲜红欲滴的豆蔻。
她抿一口,满意地点头,说:“姜律师猜猜,这幅玻璃造价多少?”
姜淮说:“四百万?”
“加个零,”丛云笑得娇俏,“四千万。”
姜淮没明白她的意思。
丛云说:“玻璃如此,男人亦然。不管什么,我都要最好的。”
姜淮说:“这正是我此行前来的目的,敝所始终以客户利益为第一准则。”
丛云摇摇头,说:“姜律师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姜淮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丛云说:“我和我的这一任丈夫,是在飞机上认识的,他请我喝鸡尾酒,我陪他上床。”
她说得露骨,姜淮安静地听。
丛云说:“后来,我才发现,他请好多女人喝鸡尾酒,陪他上床的女人也不只我一个。”
姜淮喝一口茶,看着丛云。
丛云说:“我看男人的眼光不行,这是我第三次离婚。但是,如果有下一次,我还是会从飞机上带一个男人回来。”
姜淮猜测到她想要说的话,果然,丛云下一句就是。
“离婚一次就送别人一半家产,这可不是我丛云会做的事。”
“我要得到男人全部的爱,我也要得到全部的财产。”
丛云笑吟吟地看着姜淮,眉眼靓丽,眼底封着冰:“姜律师觉得,可能吗?”
姜淮看着茶杯,茶叶在热水里起起伏伏,跟他的心情一样。
隔了一会,茶叶定住,他的思绪也平静下来。
他说:“敝所始终以客户利益为第一准则。”
丛云真心笑起来,又觉得好奇:“姜律师不会觉得我太绝情了么?”
姜淮回答得体:“丛小姐于我,是敝所珍贵的客户;我于丛小姐,是提供专业帮助的律师。”
丛云笑:“我真喜欢姜律师,姜律师也是个明白人。”
姜淮说:“丛小姐过誉。”
他们又闲聊一阵,丛云之后有其他客人,所以让助理送客。姜淮站起身,又看了一眼玻璃上的蝴蝶,裂纹变成荆棘,缠绕在瑰丽斑斓的翅膀上,他感同身受得疼。
处理完业务,姜淮暂时无处可去。
助理坚持要送,姜淮没让,打发他回别墅。
他看了眼手表,估算时间,觉得成阳今晚应该会去找尚晨。
家也暂时回不去。
他想了会,站在街边拦下一辆车,前往淮港政法大学。
政大的老校区在市中心,姜淮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变换,近处是沾染青苔的石板阶,屋檐下是燕子成对筑的爱巢,远处是绚烂的高楼灯光,和水雾里、黄昏渐变天空中的朦胧月亮。
出租车停在质朴的政大校门口,姜淮付钱下车,熟悉的吆喝声让他一瞬间回到大学四年。
“糖葫芦!冰糖山楂!苹果雪梨!又甜又脆!十块钱一串!”
姜淮看着围着冰糖葫芦的小学生,内心挣扎一阵,悄悄混进去,故作严肃,鹤立鸡群。
山楂红艳艳又圆滚滚,裹着透明的糖衣,像穿了薄纱旗袍或连衣裙的女郎,描眉画眼,风情万种。
姜淮看着糖衣上的白芝麻碎,如同看着女郎暗送的秋波。
他买一串,躲进道路的阴影里,开心地与山楂女郎幽会。
两年前,政大师生集体搬迁到新校区,老校区只有研究生院和教师宿舍,全是古旧掉漆的红砖房,一墙墙布满绿油油的爬山虎。
姜淮走到教学楼前,正好吃完手里的糖葫芦。
他用湿巾擦去手背上蹭到的糖浆,看布告栏上张贴的课程表。
五分钟后有一节法庭辩论课,任课老师一栏写着“张文显”。
张老是他攻读硕士学位时的导师。
他意外这样的惊喜,走进阶梯教室,坐在最后一排。
正好是靠窗的座位,古旧的墙体嵌刻着质朴的四格窗棱,阳光穿过爬山虎倾泻下来,沿着棕色木纹慢慢勾勒,宛如年少时一般。
姜淮分不清今夕何夕,恍惚时手指沿着纹理轻轻描摹,如同回到过去,心里充盈着难言的感动。
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来,坐在座位上。上课铃响,张老腋下夹着书本,手里拿着烟斗走进教室。
张老是业界泰斗,曲高和寡的人大多性格乖张。他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扔,划火柴点燃烟斗,慢条斯理地开始抽烟。
全班同学都看着他,姜淮低下头悄悄笑。
老师还是老样子。
张老抽完烟,放下烟斗,清清喉咙,声如洪钟:“我这个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们既然选了我的课,那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第一,我年纪大,头昏眼花,不会用小年轻的玩意,所以我的课,既没有课件也没有视频。如果你是抱着水一学期,然后期末背课件的心态来上我的课,那我建议你趁早赶紧滚。”
“第二,当日事当日毕,我只会在课堂上回答大家的问题。课下是我的私人时间,我忙着抽烟喝酒钓鱼,没空应付你们。”
“第三,我每次上课前会抽烟,趁着我那个时候心情好,你们有什么要求赶紧提,过时不候。”
大家都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的老师,全部被唬得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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