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来秦宗主的提议未尝不可,”白敛上前道。
杜全道:“白尊主,你怎么也替他说话?这乐生逆行倒施,忘恩负义,先是弑师,再是堕魔,仙魔一战更是杀了多少仙门的中人,此等狠毒嗜杀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是,他如今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可那是我们废了多少心力才换来的?如今眼看可以彻底解决后患,秦宗主居然说要留他性命?哈,谁不知道血河老祖所创功法只要有足够时间与血气就可恢复,等他缓过来,到时候陷入困境的怕是我们仙门了。”
“正是,当年血河老祖一人灭了我们大大小小九个宗门,血流成河,能够成为血河老祖的传人,想必那乐生自然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像他们这种歪魔邪道,哪里能讲什么仁义道德。”
温衡沉声道:“据我所知,仙魔之战结束后乐生并未行恶,也并未滥杀过无辜,可见其心性并非嗜血嗜杀。”
“师兄说的是,”白敛看了一眼温衡,走向杜全安抚道:“不过,杜掌门的疑虑也是情有可原。伐魔之征牵扯众多,大家都深受其害。不如这样,届时我们封住乐生紫府,收缴他的魔器,再由滇沧来看守乐生其人。秦宗主来看管,定是能叫他留在滇沧。”
杜全补充道:“他必须自废魔功,交出所有魔器。”
白敛看向秦峥:“秦宗主,如此安排,可好?”
秦峥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冷道:“可。”
白敛打圆场道:“若是无人反对,这件事便这样定下吧。若是能够将其教化,也算功德一件。”
“白尊主大义。”众人便纷纷赞道。
终于众人放弃赶尽杀绝,同意只要乐生自废魔功,交出所有魔器,滇沧便可带走乐生,但必须严加看管,万万不可放虎归山,一转,便是十日之后。
仙门众人将乐生堵在无回崖上,将他堵在了绝路。
“魔头!看你还往哪里跑。”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乐生看向人群当中,为首的那几人,该来的都来了,秦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乐生向前走了几步,人群便警惕的后退了几步。
所有人掏出了法器,指向他。
所有人都畏惧他,憎恶他。
啧。还真是,人人都视我为洪水猛兽啊。
杜全扬声道:“魔头,只要你自废魔功,交出魔器,我们便留你一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乐生森然一笑,讥诮道:“束手就擒?我看是引颈就戮吧。”
“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另一人啐道。
白敛朗声道:“我可担保,只要你自废魔功,交出魔器,我们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乐生目露讥诮,环视围拢的修士,视线在沉默的那几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扬起手中的血月:“那还真是,谢了。”
临近的修士纷纷目露戒备,暗自催动法器,时刻准备攻击。
温衡颦眉劝道:“乐生,收手吧。”
是我不肯罢休吗?
是我冥顽不灵吗?
乐生放声大笑,笑得眼角出了眼泪,他将血月一抛,向后退去,他站在崖边,轻声道。
“好啊。”我唯一的牵挂便是远在滇沧的小崽子,我是他最大的污点,那便叫我来亲手将这个污点抹去吧。
秦峥瞳孔一缩,心口猛地一震,无端升起一丝惶恐,他下意识推开挡在身前的修士,朝乐生的方向奔去。
“你们要如何,我不奉陪了。”乐生嘴角含笑,余光扫过飞身扑来的秦峥,往后一仰倒向身后的万丈深渊。
死在这些假仁假义的玩意手上,我嫌脏。
压缩到极致的灵力在一瞬间炸裂开来,与之一同爆裂的是他的躯体。
灵力自爆,其实也不过是绚烂些的烟火,一生绽放一次的绚丽。
“宗主——”滇沧的弟子纷纷惊呼。
只见秦峥的身形一闪,毫不犹豫的在崖上跳下,飞向了崖底。
剩下的修士面面相觑,人群中传来一句,“这,这是死了?”
“自爆灵力,大罗金仙也是一个死字,他肯定活不了。”
有人痛快道:“死的好!这种魔头早该死了。”
“就是,我们好心要留他一命,他也真是给脸不要脸。”
杜全更是冷嗤道:“真是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鹤崇踏出一步,顶尖修士的威压顷刻笼罩在场所有修士,他淡淡道:“慎言。”
说得最狠那几位首当其冲,承受不住威压而瘫倒在地,鼻血狂飙,杜全又惊又怒,又不敢惹怒鹤崇,便转向温衡不满道:“温掌门!你看看,你们执剑长老好大的威风!还管到其他宗门头上。”
素来温雅随和的温衡却并未按照他所想替他解围,反而沉了脸,全无往日温和,淡淡道:“杜掌门,人死为大。还请慎言。”
“!”杜全心底一震,霎时便气弱了几分,登时绝对面上无光,一摆衣袖,“我算是见识了,我们走。”
他强撑着走了几步,却不见自家弟子跟上,才发现自家精锐个个满头大汗,步履蹒跚,低阶修士更是无不被鹤崇的威压压制得动弹不得,怒道:“白尊主,你们无极宗欺人太甚了吧。”
“杜掌门。”白敛面露难色,看向无动于衷的鹤崇,又看向温衡,劝道:“师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鹤崇冷哼一声寿收了威压,冷眼扫过离去的一干修士,几步走到崖边,扫了一眼,便召了灵剑,径自御剑离去了。
白敛叹气,看向温衡正要开口,却见温衡沉默着走到崖边,却是要同秦峥一般也跳下去,不由讶然出声:“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温衡被他拉住,怔了怔,道:“我,去帮忙。罢了,无事。”他神色复杂,看向崖底,对白敛与剩下的修士道:“走吧,这里交予秦宗主即可。”
第83章
一个弹指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一个弹指的时间,什么都能发生,例如乐生自爆灵气,比如乐生跳下悬崖。
一个弹指的时间,可以做什么?
一个弹指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比如阻止他,再比如,拉住他。
只是差了那么一个弹指的时间,便是生死两隔。
乐生出身无极宗辖下的一个小郡国,无极宗地界多山,乐生最熟悉的便是那一座座高峻且云雾缭绕的山,在那里,虽然每日过得不算轻松,却是他一生中最安定的一段时光。
他曾想过,若是没有拜那个道士为师,没有去无极宗,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他若不修仙,可能就是街头的一个乞丐,一辈子都是一个乞丐,最后横死街头,被一卷破草席卷了,扔在乱葬岗,重入轮回。
这么一想,竟一时无法比较到底哪一个比较惨了。
无极修行数年,发生过许多事,遇见过许多人,有些好,有些坏,把坏的那些扔掉,再将好的那些,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偶尔苦了,难过了,就拿出来看一看,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力气。
乐生最想要的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离群索居,避开城镇,最好是住在深深的山中,盖一间竹屋,檐下挂一个风铃,有风的时候,便是一曲乐章,然后自己种些菜,山上再种几棵桃树,几颗李树,春天看花,夏日吃果,还可以在院里挖一个池塘,种一池莲花,摘莲蓬,挖泥藕,赤脚泡在池塘里,脸上盖一片大大的荷叶,在荷花的香气里悠悠睡上一觉,醒来时若能有人等他一起吃饭,那便再好不过了。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乐生摆摆手,往后一仰,撑着手,抬头看秘境的天空:“反正等出了秘境,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彼时他们被困在同一个秘境,被封了灵力,出于种种原因假扮一对夫妻,不得已朝夕相处。日子一久,竟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
乐生瞥了秦峥一眼,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漫不经心道:“我刚才说的话是我一时迷糊瞎说的,秦真君给个面子,不要笑话我,忘了吧。”
时过境迁,说的人早已忘却,听得人却记在了心里。
与无极不同,滇沧靠海,不但少山,仅有的几座山脉,无不是山势低矮的丘陵,为此秦峥曾专门在滇沧造了一座山,从山石到草木,都按照乐生描述,一间竹屋,檐下挂一个风铃,几棵桃树,几颗李树,再种一池莲花,只等一个归人。
却不知竟是一个不归之人。
灵气自爆,轻者断肢,重者粉身碎骨,乐生便是后者,秦峥将整个崖底翻遍,也只是寻得些许残肢,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拼凑不起来。他对着这些残肢静默良久。
他将这些残肢沉默收好,默不作声的重新翻找,三天三夜,他寻遍无回崖底的每一寸土地,一尘不染的衣袍沾了尘土,染了血污,终于,在第三次的日升破晓之际,他将乐生所有的尸骨尽数收敛,再无遗漏。
伏星阑等了三天,所有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却没见秦峥归来,要不是自家弟子一个不少都回来了,他都要怀疑此行是出了什么莫大的变故。反倒是庆功宴红红火火的开了起来,他拉住住前来请他的那个弟子:“庆功宴?庆什么的?”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就是魔头乐生伏诛,大家庆祝,庆祝一下。”
伏星阑脸色一变,在心里爆了粗口,“好啊,这么大的事你们到现在才说,当我是死的吗?”
“说了呀。”那弟子一脸倒霉,连连叫屈:“我们一回来就说了的,当时白尊主也在的。”
伏星阑一窒,艹!还真是确有其事,彼时他整个心神都放在白敛的新伤上,根本没有去听弟子在说些什么。他烦躁的踱了几圈,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猛地揪起那弟子的衣襟。
“不是说好要留他性命?不是说好让我们滇沧看守?我是跟你们怎么交代的,我让你们不要伤他,不要伤他!人我们要平平安安的带回滇沧!这些话,你们都听狗肚子里去了吗?为什么要杀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不是!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自己自爆灵力,是他自己要跳崖的,我们拦不住啊。”那弟子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解释。
“自爆灵力?!”伏星阑一怔,松开了他,道:“那我哥呢?”
“宗主他跳下无回崖了,”弟子回道,一抬头却见伏星阑召出灵剑,飞身而出,忙道:“师叔——庆功宴要开始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
伏星阑因为来得急,身上的伤势又重了几分,待看清崖底景色,他脸色又是一白。
崖底雾气迷蒙,水汽氤氲,零碎堆散着一地的白骨,可能是因为先前的那一场雨,这些白骨溅了半身泥污,地上更是杂草倒伏,泥水脏污。
他的表兄,滇沧之主,站在在这脏乱之中,他是一座将倾的山。
而后,他动了,他身上的衣袍脏乱不堪,手上也沾满了泥污与血迹,这些他都没有理会,他只珍之慎之的抱紧了怀中之物,如一尊僵硬的石雕,一步一步走向迷雾深处。
“哥?”伏星阑一惊,忙去拦下秦峥,“你要去哪里?”
秦峥迟缓的侧过头,目光空洞,毫无生气,他低声道:“我带他回家。”
伏星阑迟疑的看向秦峥怀中的‘人’,那怎么能称为人,那分明是一滩的残肢碎肉!
可那是乐生。
是秦峥放在心上,想要共度余生的人啊。
世人从来不知,秦峥心中之人到底是谁,可他身为秦峥唯一的表弟,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包括滇沧那座被定为禁地的山的由来。
他全部知道的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知晓,伏星阑才无法想象,秦峥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将乐生的尸骨一点点拾起,收敛的。
伏星阑不自觉的松开了他。
秦峥的衣角从他的手中滑落。
伏星阑看着秦峥的背影,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大的不安,仿佛秦峥这一走,世上便再无秦峥了。他拉住秦峥,“哥,你很不对劲,我们先一起回客栈,然后再带他回去,他一定也累了,先休息一天,好不好?我求你了,哥,我们一起回去……”说到最后只剩哀求。
“哥,我求求你,我们一起回去……”
终于,他将秦峥带回了客栈,此后他无数次的后悔,当初为何要将秦峥拦下,为何要把秦峥带回客栈。
若是他没有把秦峥带回客栈,秦峥便不会知道乐生曾来滇沧寻过他,便不会知晓他曾经有过护不死他的机会,可他偏偏知晓了,就在乐生死后,在他……收敛了乐生的尸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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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解释一下,秦峥在滇沧为乐生造了一个家,却没有来得及住进任何人,倒是乐生死了,秦峥才带着他的尸体第一次归家,本该是爱巢的家最终变成两个人的坟墓。所以前世记忆加载完毕,秦峥第一反应就是挽留,他是真的怕了。
另外前世鹤崇和温衡是虽然动了心,但仅限于动心。(托腮)
第84章
我脑内登时炸开一团烟火,是要进入正题了?是要开始双修了?是,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结契成亲后,都免不了那一步的。我浑身僵硬,手指打了结,屁股生了根,坐在小破床上化成了一尊木头雕像。
秦峥倾身在我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轻哄:“不要怕,交给我。”
奇异的是我竟真的平静了几分,不过也只有那么几分,我向来独来独往,不曾与人有过多接触,对情欲之事更是知之甚少,也从未想过会有与人水乳交融的一天。我强撑着不肯示弱,伸手去扯秦峥的衣带,口里嘴硬道:“我才不怕。”
我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对于未知,所有人都会害怕,我也亦然。我是真的害怕,对于未知的害怕,对于将自己交予另一个人的害怕。可无论我再怕,我还是想与秦峥双修,我,想要与他坦诚相待,想要与他做最亲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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