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应楼:“……”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怀酒跟小学生似的背着双肩包走出十几米远,突然轻轻一哂。
开了个玩笑逗逗他,怎么就炸了。
……真是个小炮仗。
·
因为书包被弄脏,得让张姨拿去洗。
怀酒翻箱倒柜,重新换了个黑色的单肩包,看上去简约大方,上面还有一个牌子的标,写着Hermès。
怀酒不太关注时尚和品牌,对这个牌子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挎得挺好看,还挺能装的,就背在了身上。
——午饭他都没在家吃,被顾应楼那个老王八气到了。
下午到教室时,班里没什么人。
怀酒记得那几个小女生经常坐在讲台正中央靠后的位置,于是他把徐瑶瑶的书放在第五排,还留了个便签,注明这是她的书。
他松了口气,看时间还早,就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的时候还差一分钟打铃,今天是两个班合上一节课,教室里人都快坐满了。
怀酒看了一眼,徐瑶瑶还是坐在她们固定的位置。
那应该是拿到书了吧。
没想到徐瑶瑶左右看了看,见他坐回位置,咬了咬唇,还是跑了过来,小声地问他,“怀酒,我的书……你还没有还给我。”
“?”
怀酒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桌面,果然是空荡荡的。
他心中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微微皱眉,“上课前我回来过一趟,那会儿教室还没人。我就把书放在你的书桌上了,还贴了个黄色的便利贴。你没看见吗?”
“没有。”
徐瑶瑶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说谎,又仔细想了想,焦急地再次摇头,“真的没有,我过来的时候还没几个人,那时候桌面就是空的。我以为是你没来……”
她话音未落,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就夹着书本走了进来,她教学十余年,很是看不惯三流大学里一些学生的懒散作风。
她顶了顶眼镜,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马上就上课了,有些同学不要聊天了,赶紧坐回自己位子上去。”
眼下教室里大家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徐瑶瑶一个人站在走道口。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徐瑶瑶急得都快哭了。
她是好学生,很多老师也知道,课堂不活跃的时候,任课教师就会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可是要是没有书……
“你先拿我的书去看吧。”
怀酒把自己的笔记和书本都递给了她,歉意地说,“抱歉,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的书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
徐瑶瑶抿了抿唇,此时上课铃刺耳地响起,她也来不及和怀酒多说什么,匆匆忙忙拿着书就跑了回去。
怀酒桌面上空荡荡的,不过好在张鹏离他不远,关键时刻还是很讲义气的,偷偷钻书桌下面绕了过来,把自己的书递给了他。两人合看,正好方便说悄悄话。
“怀哥,你和徐瑶瑶怎么回事啊?”
他一脸纳闷,悄声问。
怀酒瞥了一眼老师,没注意到他们,但是为了保险,他还是用铅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浅浅的两行字,把事情的原委和张鹏讲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遥遥的书?”
张鹏很是气愤,敢动他女神的东西,四舍五入就是有人在挑衅他,“哪个逼这么不开眼?”
他声音大了点,很快就吸引了报关老师警告的目光。
“……”
怀酒抹了把脸,重重地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你小声点!”
“好好好。”
张鹏声音压得只剩气音,他也拿了只笔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就是歪歪扭扭的,和怀酒工整的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是偷她的书干什么?那书又不值几个钱。”
怀酒轻轻地拿笔尖戳薄薄的纸张,陷入了深思。
这也是他思考的问题。
他明明留了纸条,还是有人把书拿走,那到底是在针对徐瑶瑶、还是在针对自己?
“怀哥、怀哥!”
张鹏低声叫了两遍,看他还是没反应,赶紧用胳膊顶了他一下。
“怎么了?”
怀酒猛地回过神,看他垂着脑袋不说话,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再一抬头,老师捏着一只粉笔,站在他俩课桌面前,树脂玻璃镜片折射出一道精明的光。
她皱着眉,打量着眼前不停闹出小动作的两人,冷声问道,“你们俩,是谁没带书?”
第14章 (捉虫)
“你们俩。”
她锐利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折射出来,“是谁没带书?”
报关老师的严厉是全年级出了名,管你迟到和缺勤,管你课上开小差,就连学生谈个小恋爱都要管。上回有个外班的男生过来陪女朋友听课,被她眼尖发现,足足骂了小情侣十分钟,当场把俩人赶出去了。
简直就是太平洋的警察,又宽又闲。
“……”
张鹏头皮微微发麻,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
可是怀酒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把把他按了下去,神色淡定,“老师,是我。”
老师的目光在他俩身上飘来飘去,最后目光落在怀酒身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来了。
这是班里难管的学生之一,仗着家里有钱临时插班插进来的。期末考试的时候竟然一挂就是十门。
要知道一共才十二门,这孩子竟然连体育都没过!
她的目光顿时变了,一拍桌子,厉声问,“为什么上课不带书?”
怀酒内心对老师这一职业还是尊敬的,他没顶嘴,找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昨天看书时不小心碰到杯子,书全都湿了,字都是糊的。所以没带,但是我有电子版……”
电子版是从图书馆借阅的,因为原主喜欢在书上涂鸦,有些知识点都看不清,所以他顺手下了个PDF。
没想到眼镜老师把书一甩,拍在窄窄的课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子书,谁让你用电子书了?”
她声音尖锐了一倍,鼻孔里呼出急促的热气,恨铁不成钢地骂,“你连书都不带,指望一个手机就能学好?”
张鹏嘀嘀咕咕了一句,“学校又说不可以在课堂上使用电子产品……”
“学校是学校,我是我。”
那老师打断他的话,推了推眼镜,审视地望着怀酒,“既然你不带书,那就说明书上的东西都会了吧?那你举出几个常见的贸易术语,并解释一下它们的区别。”
“答得出来继续上课,你用电子书用实体书我不管你。答不出来,以后我的每节课你通通给我站起来听。”
教室里寂静得像落雪。
乌黑黑的脑袋们纷纷抬起来,像追寻太阳的向日葵。一双双眼睛好奇地发亮,一个劲儿地偷瞄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觉得老师不可理喻,觉得只是忘记拿一本书而已,丢三落四的事谁还没有过,至于吗。有人早就看怀酒不顺眼,这会儿幸灾乐祸地望过来,恨不得老师赶紧两耳光甩下去,他能当场鼓掌叫好,顺便跳段迪斯科。
张鹏暗骂了一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翻了几页书,还没翻到重点,只听老师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冰冰地响起,“张鹏同学,你要是觉得自己能答得出来,可以替怀酒同学回答。要是答不出来,请安静。”
她故意在安静两个字上重读,表示自己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
张鹏撇了撇嘴,只能放下书,爱莫能助。
眼镜老师把目光重新挪回了怀酒的身上,静候他的答案。
这一题并不难,是他们专业的基础知识,可见老师虽然严厉,但也知道他的水平,没有过分为难。
怀酒想了想,理清思路后才慢慢回答,“常见的贸易术语有FOB,CIF,CFR。它们之间最重要的区别在于,FOB是船上交货,CFR包含运费,而CIF包含运费和保险费……”
他背得很流畅,看得出来不是硬生生回想出来的。
报关老师本来还拉长着的阴沉驴脸,在他慢慢理清三者之间关系后,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还映出两分诧异来。
她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专业课老师反复强调过的知识点,怀酒都回答了出来,看上去并不是偶然。
“有心思学习是好事。”
老师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怀酒许多眼,语气里带着点看到差生迷途知返的欣慰,“下次要带书,手机做笔记不方便。更何况,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的时候脑子也可以有一个思考的过程,知道吗?”
“对不起老师。”
怀酒乖乖地点头,语气诚恳,再也不见以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以后一定注意。”
报关老师点点头,让他坐下去,自己又回到讲台前继续授课。
“我靠!”
他一坐下来,张鹏立马推了推他的胳膊,心悦诚服地比了个大拇指,眼里满是兴奋,啧啧道,“怀哥牛逼啊,她从大一教咱们教到现在,我还从没见到过她这么温柔地说话……简直像个女的。”
“……老师本来就是女的。”
怀酒从小到大就是班长兼课代表,哪些老师是认真授课,哪些老师是浑水摸鱼,他一清二楚。
往往平时语气严厉、爱占用体育课的老师更负责、更愿意帮助学生成长。
一开始报关老师的语气的确听着很不舒服,但是那几个小小的问题,还是让怀酒察觉到了她隐隐的善意。
“你看她那模样,凶得跟个母老虎似的,哪儿像个女的。”
张鹏不以为然,揉了揉心口,“哦,你要非说的话,那还挺像灭绝师太。”
怀酒:“……”
下课后,老师没拖堂,但是把怀酒叫上去说了两句话,问他有没有没听懂的地方,回去多看看书,不懂的话可以打电话过来问,只要她不忙都会回答的。
怀酒跟小仓鼠似的一直点头,阳光漫过窗帘、从窗外投射在他身上,仿佛带着他回到了高一高二的时光。
老师走了。
同学们跑得差不多,教室里空无一人,一直磨磨蹭蹭的徐瑶瑶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把书还了过去。
怀酒琢磨着语气,起了个头,“你的书……”
“我找到啦。”
徐瑶瑶羞赧地笑笑,提到这个的时候她还有些尴尬,“是隔壁班的男生过来找我,看见桌上的书写着我的名字,想和我开个玩笑,所以拿走了。”
她避重就轻地把原委讲了一遍,怀酒一听就猜到应该是暗恋她的小伙子,想要捉弄一下喜欢的人,没想到反而搞砸了。
他也没再追问,“找回来就好。”
“谢谢你把书借给我。”
徐瑶瑶顿了顿,好奇地问道,“怀酒同学,你是真的想要学习了吗?我……我上课的时候,看见你书上做了很多笔记。”
她特意看过了,不是学渣的照搬照抄,有些地方还加了自己的理解。
“嗯。”
怀酒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想好好学习……还想试试考研。”
想要考研,想要考一次大学。
夕阳西下,浓重的霞光从他的背后漫天盖地地漫了过来,打下一团五彩斑斓的光影。
怀酒比她高。
徐瑶瑶微微仰起脸,在她浅褐色的瞳孔中,渐渐印出了面前少年白皙的脸庞,还有那双亮得发光的眼。
那是一盏夜海之中的灯,在空旷寂寞的海面亮得像个小太阳。
“加油呀!”
她内心忽然涌起一股不平静的感觉,像是被他的希望所感染了一般,激动得脸都有些微微地发红了。
徐瑶瑶做出一个加油打气的动作,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怀同学,我记得你家里很富裕呀,之前你还说不想继续上学,毕业回去后就继承家业……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呢?”
怀酒想了想,背上书包。
他露出一个宁静的笑,语气很温和,“大概是因为,工作可以找。但是读书的时光不会再有了。”
徐瑶瑶微微一怔。
也许是小女儿过于敏感的心思在作祟,她总觉得那个笑容带着点遗憾和苦涩,但是又加了块方糖,苦甜苦甜的,让她看着都微微心酸了起来。
“……”
门外的顾应楼站了片刻,转身走到不远处的厕所边,抽了一根烟。
老太太发来了消息,问他有没有接到人。
他敷衍地回了个嗯,修长的手指握着烟头,在瓷砖的缝隙中轻轻地怼了过去。白玉一般的烟身立刻像是被揉过的衣服褶子,扭扭巴巴地,带着最后一点星星火,渐渐黯淡了下去。
顾应楼随意地抓了抓额前的刘海,抬起头时,眼前是广阔的蓝天,高耸的教学楼像是一只竭力伸长的手,试图抓住天际的云。
“顾应楼?”
耳边有人在叫他。
顾应楼懒懒地转过去,看见怀酒像个小学生一样背着双肩包,眼里满是惊讶,然后就啪啪啪地一路小跑过来,声音里还带着上下起伏的热气,“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你放学。”
他弹了下烟屁股,抖掉最后的余灰,然后随手把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
怀酒的脸都皱在了一起,“这里是公共区域,不可以吸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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