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榆低头看了一眼,庄宴的信息又跳出来——
“对了,冒牌货叫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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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回拨半个小时。
接到电话的时候,庄宴刚刚下课,收拾书包准备跟秦和瑜一起回宿舍。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信号通了之后,里面竟然传出了明洲的声音:“庄宴,我知道你和你的Alpha还想收拾我。但算了吧,今天之后,我就要离开中央星了。”
本来打算直接挂断的,庄宴手指却不自觉地顿住了。
他冷淡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明洲没生气,在另一头轻轻笑了声:“我只是有点不舍得你。”
“……”
“你呢,会从此忘记我吗?”
庄宴沉默了半秒,用眼神让小秦同学先别开口。
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第二次,自己听到明洲说话。
前一回人太多,而且又有冲突,还喝醉了酒。
现在耳边只有从光脑里传出来的,非常清晰的明洲的声音。
像起了以前他被占据身体的时候,听到冒牌货用自己的语气说暧昧话,带着嘲讽意味的轻笑。
——这样的笑其实熟悉极了。
他绝对不会认错!
庄宴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是你啊。”
明洲又笑了一声。
“小宴,别人都喜欢这么叫你,对吧?本来决定瞒你一辈子的,可是我今天太开心了,实在忍不住。”
明洲问:“喜欢被我占据身体吗,嗯?”
庄宴指尖用力,捏紧光脑。
他忽然意会到了,为什么在明洲眼中,经常会看到莫名的痛恨与敌意——还有那些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的恶心人的绊子。
可庄宴自己,分明才是应当去痛恨与报复的的那个人。
他飞快地切换光脑屏幕,找到庄晋和陈厄的名字。
——得先把消息传递出去。
与此同时,明洲懒洋洋地说:“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反正现在也要道别了,庄宴,你要不要来航空港,我们最后见一面?
“六点我就得走了,你动作快点,我等你。”
这分明是挑衅,庄宴越愤怒,脑子里反而越冷静。
他也笑起来,问明洲:“航空港那么大,你连地方都不敢告诉我,我怎么找到你?”
明洲说:“那就在第五航空楼,三楼雕像附近见吧。”
“我知道了。”庄宴说。
他把时间、地点,还有明洲这两个字,全都发给庄晋和陈厄。
庄晋在另一头快气疯了,怎么也不肯让弟弟涉险。
“我现在没时间多说,不行就是不行!万一那冒牌货身上有武器呢,或者他又把你身体给占了怎么办?”
庄宴已经在悬浮车上了,他坚持说:“所以我让你定位我的光脑。”
“……”
“哥哥,他这是在挑衅我,我要自己报仇。”
庄晋听完之后,差点把光脑给直接摔了。
陈厄那边却镇定得多,Alpha神色严肃,却只说:“小宴,你尽量拖延时间,我五点五十落地。”
庄宴嗯了一声。
“带上防身武器,你还记得用法吗?”
“带上了。”庄宴说,“我记得的。”
然后沉默了一小会儿。
陈厄眉心蹙着,不开口。
庄宴闷闷说:“对了陈厄,先别跟我妈妈说,她肯定要担心。”
“嗯,我也担心。”
“……”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是408在控制。庄宴听着呼啸的风声,微微低了低头。
“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的。”他说,“也会尽量等你。”
陈厄:通信别断,保持联络。”
抵达航空港的时候,离六点还有十五分钟。
明洲等得不耐烦,又来了个电话:“庄宴,你到了没?”
“三分钟。”庄宴说。
从地下停车场过去,确实只需要三分钟。庄宴搭电梯到三楼,就看到明洲站在银色雕塑的边上。
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无所事事地仰着头。说是要离开中央星,实际上一件行李也没有带。
航空港里有广播回响:“尊敬的旅客,很抱歉,由于天气与气流的影响,我们不得不中止一切星舰起航。”
Omega不在意也漠不关心,远处旅客全都抱怨纷纷。明洲无谓地扫过去,目光落在庄宴身上时,眼神才定定地停住,并且一点点亮了起来。
庄宴站在原地,没动。
三秒后,明洲自动自觉地走过来。
耳边有陈厄的声音:“小宴,尽量带冒牌货去一层,靠近地面出口的地方。庄晋想安排抓捕,但我让他先清场。”
庄宴轻轻应了一声。
“我刚落地,马上到你那边。”
陈厄像是他的底气,庄宴忽然没什么害怕的了。
等明洲走到稍近的地方,庄宴抬眼睇他:“这儿人多,去一层聊。”
“可以。”明洲说。
那地方恰好离量子生命安排的逃离路线很近,运输放射性废料的星舰有特殊通行准证。就算交通受限,根据法规,地面部队也必须配合制造条件,确保顺利通航。
所以等调查队把舰艇上的人员排查完毕之后,它依然可以起飞。
只要按照约定,六点前,成功偷渡上去——
他就能离开中央星。
现在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场对过去的诀别,明洲轻快地想。
他把手插进裤兜里,歪着脑袋看庄宴。漂亮文气的Omega,还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附近没其他人。
靠近安全通道的地方,灯光像白昼一样通明。
明洲坦然说:“庄宴,讲老实话,我一开始其实很嫉妒你。”
庄宴目光冷淡,皱着眉。
明洲自顾自地笑了:“像你这种出身的Omega,肯定没法想象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从分化开始,就注定要被送出去联姻配种,庄宴,你说,凭什么你能被人偏爱,而我就偏偏得活得像一只种猪呢?
“我不甘心。”他又说。
所以他心里总有一种毁灭的欲望,想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泥潭。
越干净的人,就越要弄脏。
“不过后来支配你的身体之后,我才发现,所谓亲人的偏爱,也不过如此。”
明洲还打算回顾一下自己是怎么伤害庄晋,怎么惹得宁华璧失望至极,红着眼睛哭了一整个晚上。
话刚到嘴边,就被一拳打在脸上。
鼻子火辣辣的,有流泪的冲动。明洲低笑了声,慢慢抬起头,看到庄宴压抑着愤怒的眉眼。
“那是我的亲人!”庄宴一字一顿。
也是他的人生。
明洲笑出了泪花,在朦胧的水汽里,甚至荒唐地觉得,这时候的庄宴也很漂亮。
庄宴拥有优越好看的皮囊,温柔平和的长相。气质没半点攻击性的Omega,现在手里却握着小型武器,并且逐渐平举起来,对准明洲的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明洲退了两步,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泪:“你真开不起玩笑,不陪你聊了,我赶时间。”
他转身往安全通道跑去,赌的就是庄宴射不中自己。
对于一个没怎么用过热武器的普通学生而言,瞄准一个运动中的人,确实非常有难度。
可庄宴还记得陈厄是怎么教自己的。
呼吸要稳,手不能晃。
瞄准了就开火,歪了也没关系。用指纹激活安全锁,下一枪继续。
一声闷响。
子弹落在明洲身前一点的位置,在金属墙上撞下一道凹痕。
明洲脊背僵了一瞬,脚步微颤,顿了顿又继续往前逃。
庄宴激活安全锁,继续瞄准。
他太专注,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听到陈厄在自己耳边沉稳地说:“小宴,我帮你。”
Alpha用粗糙的掌心握住他的手,食指扣在扳机上。陈厄体温偏高,手也很稳。
子弹出膛,直接打穿了明洲的左膝盖。
明洲踉踉跄跄地摔倒,他痛得脸都扭曲了,惨叫声被闷在胸膛。
刚才还趾高气扬恬不知耻的青年,现在狗似的伏在地上,拖着伤腿挣扎往前爬。
陈厄问:“下一枪打哪儿?”
“我能杀了他吗?”庄宴问。
庄宴心跳其实很快,不是不紧张的,但大脑却理智而又清醒。
好脾气不意味着软弱可欺,就像上次一样,被掠走的时候,他就算孤立无援,也会拿起木棍反抗。
“最好留他一命,军部想收集些情报。”陈厄说,“但你特别恨他的话,也可以直接杀了。”
反正善后处理不难。
“那就右腿。”庄宴说。
陈厄手把手地带他瞄准,然后射击。
右腿被击穿的瞬间,无法忍受的剧痛像一场磅礴的海啸。明洲哀嚎起来,蜷缩起身体。
脸上全是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求什么——
求庄宴放过自己。
或者求他给自己一个痛快。
接着是左手,子弹在掌心灼出一个洞,掌骨寸寸粉碎,明洲甚至没法握起拳头。
他绝望地翻了半个身,把仅剩的右手藏在身体下面。
“庄宴……”明洲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得瑟瑟发抖,“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有些人得走到穷途末路,才懂得悔恨。庄宴松开手,让陈厄取走武器。
他慢慢地走到明洲身前,隔着血泊蹲下。
“明洲,别道歉了。”庄宴厌烦地说,“我留你一命,只是因为你还有用。”
第54章 纵容
事情结束之后,庄晋才赶到现场。
只需要一眼,他的瞳孔就开始剧烈地震——
一个倒在血泊里,被射了不知道多少枪,奄奄一息的Omega。
一个正在收拾武器的陈厄。
自己弟弟脸色苍白,茫然地站在一旁,像一只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动物。
庄晋当时就炸了:“陈厄你他妈的,怎么能当着小宴的面杀人!”
他要把庄宴拉过来,想捂住眼睛。从小又乖又听话的弟弟居然稍微挣扎了一下,没动。
“哥哥,他没死。”庄宴说。
其他特警队和搜救队的成员,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现在实在不是发脾气的好时机,庄晋勉强克制了一下,忍了忍:“行,先处理正事,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说。”
等人都到场了,特警检查了一下明洲的鼻息和心跳,确实没死。
只是挨了几枪,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了过去。
他们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接着把人搬上警车,准备带回去由法医处理,接着询问口供。
顺便问了问现场是怎么回事。
陈厄声音低沉,态度冷淡:“是我开的枪。”
“……”
“护送宁华璧院士抵达之前,我接到庄晋的情报,敌人想通过航空港出逃。”他扫了一眼庄晋,“刚好我离这边比较近,就刚好过来处理。”
庄晋咬牙,帮着圆话:“对,事情是这样没错,多谢陈少将。”
于是就这样被记录下来,报告提交上去。
庄晋本来应该直接赶回国防部,但实在放心不下庄宴,把弟弟抓过来又检查了一遍。
庄宴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但看起来还是全须全尾的。没有外伤,衣服角头发丝都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这时其他人都已经去忙了。
陈厄在另一头通话,交代下属继续保护宁华璧和她随身携带的机密资料,好好送回设计院。
四周很安静,只剩下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半干涸的锈色血迹。
庄宴目光掠过去,抬眼跟哥哥坦白:“其实是我扣下的扳机。”
庄晋:“……”
庄宴眼眸是清透的琥珀色,看起来总显得有几分无辜。如果他不坦白,庄晋这辈子都不会往这方向想。
庄晋骂了声脏话,忍下抽烟的冲动。
“……陈厄教你的吗?”
“他帮我瞄准。”
“小宴,”庄晋表情僵着,“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这是在教坏你……”
“我自己的决定。”
庄晋愕然。
庄宴平静地解释:“因为我不能原谅明洲当初用我的身体做的一切事情。”
弟弟语气很温和,但却又坚定极了。
庄晋心里五味陈杂,半天说不出话。
他总觉得,作为兄长,得把庄宴当小孩一样宠——虽然弟弟现在已经满了十八岁,甚至开始认真谈恋爱了。
怎么能让小孩直面这些血腥的东西呢?
所以他常常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判断与决定凌驾于庄宴之上。就算明知道弟弟的想法,也要尽量往自己选定的那个方向带。
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如陈厄。
之前气急了的时候,庄晋打电话给陈厄。对面的Alpha虽然同样不赞同让庄宴涉险,但却选择站在了自己弟弟那一边。
陈厄说:“他想去就去,我这边赶得及。”
那会儿庄晋觉得陈厄脑子有病,是不是存心想让小宴出事,然后顺便换个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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