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米雪抓过一块小石头,在地上画圈,这是她最近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跟潇洒哥学来的潜台词:画个圈圈诅咒你。
于瑾失笑,也蹲下身来,想帮她梳理,“你到底生什么气呢?给你放两天假还不好?”
“你不回我消息。”
“我之前也不经常回复你。”
她们俩之所以会加企鹅好友,是因为谭米雪写家庭作业的时候总遇到困难,要打电话来求助于瑾,有些题目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只能通过文字表述,通常于瑾把解题思路发给她后就会去忙自己的事,她偶尔会说些和学习无关的废话,于瑾是一概不理的,可她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
谭米雪自己也想不通,“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很生气!”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于瑾摇摇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走吧。”
“去哪啊?”
“请你吃蛋糕。”
“用你请,我可是带了钱的!”
如此,于瑾把谭米雪带到咖啡厅,夏蓉正在十分专注的做题,两个人走到她面前了才察觉,扬起脸来对谭米雪笑笑。
可谭米雪现在讨厌她了,根本不给好脸色,重重哼了一声后坐到了离她最远的椅子上,又招手叫侍者过来点单。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夏蓉当然也是反感的,但她永远学不会像谭米雪那样肆意展露自己的情绪。
“你好,要点什么。”
“嗯,芝士蛋糕,提拉米苏,蔓越莓司康,再来两个红糖核桃的费南雪,你们这的玫瑰花茶是加热的吗?”
咖啡厅的侍者最不喜那些只点一杯饮料就蹭半天桌的学生,譬如夏蓉、于瑾,因此刚过来时态度不是特别好,但见谭米雪出手这样大方,顿时换了副面孔,热情洋溢的笑道,“可以加热也可以续壶。”
“那给我来一壶吧,还要一杯冰美式。”谭米雪说完,迫不及待的向于瑾邀功,“我给你点的哦!”
“谢谢。”
“不客气!”
谭米雪很得意的看了一眼夏蓉,她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有机会当然得彰显彰显。
这种行为乍一看颇为惹人厌,可若是仔细想想,也不过是小孩子幼稚的把戏。
被抢了朋友,就炫耀玩具。
夏蓉虽比谭米雪成熟一些,但到底不是胸怀宽广的人,何况谭米雪的优势正是她最为短缺之处,幼稚的把戏刚巧击中她的要害,她不动声色的做出反击。
“于瑾,这道题我有点不太会解,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她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于瑾怎么会看不清楚,自然知道夏蓉在利用自己刺激谭米雪,“你先解出来吧,要是不对我再给你讲。”
夏蓉笑笑,又低下头去解题。
她的小计策没能成功,但谭米雪还是被气到了,扭过头去瞪于瑾,“说什么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餐,骗子!”
“嘘,公共场合。”
谭米雪不说话了,可那强忍着怒火的眼神又在发出充满威胁性质的狗叫声。
于瑾确信,这要不是公共场合,她能扑上来咬人。
幸好侍者很快送上甜点,让谭小狗将悲愤化为了食欲,她爱吃甜的,陈安娜怕她蛀牙,总横拦竖挡不让吃,难得有机会大饱口福,她被甜品中分泌的多巴胺哄好了,就没心思再去管于瑾和夏蓉。
于瑾抿了一口冰凉苦涩的美式咖啡,俯过身去给夏蓉讲题。
夏蓉还是很聪明的,基本上一点就通,短短两个小时已经把高一这半学期落下的物理知识补回大半,比起谭米雪的榆木脑袋不知强上多少。
可于瑾反倒觉得疲惫。
或许是给夏蓉补习完全不需要动脑子,枯燥乏味,像格子间里的缝纫女工,而给谭米雪补习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让她听懂,长时间的斗智斗勇也能从中找到些乐趣。
于瑾想到之前给谭米雪讲牛顿第三定律,为了说明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她们俩在走廊里扯着一条绳子拔河。
为了印证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不可能单独存在,一定是同时产生,同时变化,同时消失,于瑾突然松开手,让谭米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的人仰马翻。
“你在笑什么呢?”
“嗯?”意识到自己在笑,于瑾压了压唇角,对夏蓉说道,“没什么,你进步挺快的。”
得到她的赞赏,让夏蓉欣喜不已,但还是很谦虚的说,“是你教得好,有好老师,就不怕有笨学生。”
那个笨学生没听出来自己被内涵了,还捏着个小勺子美滋滋的挖蛋糕吃。
于瑾忽然有些饿,才发觉墙上的时针已经快指向一点,“待会再继续学吧,先吃点东西。”
夏蓉顺从的收拾起桌上的书本,小声问道,“在这吃吗?会不会太贵?”
“不在这吃可能会被诅咒。”
谭米雪听到,马上用指尖在桌上画了个圈圈。
于瑾笑笑,唤来侍者,点了两份西冷牛排和两份沙拉。
咖啡厅里的西餐通常难吃,这是世界公认的事实,但于瑾没想到会这么难吃,那牛排又老又硬,实在难以下咽,她只尝吃了一口就放开刀叉。
夏蓉不明就里,谭米雪却是清楚的,笑嘻嘻的要了两份甜品给她,见于瑾怔怔的没反应,又模仿她的口吻说,“你现在应该向我道谢。”
“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于瑾一贯不喜甜食,甚至咖啡都只喝无糖,而谭米雪点的恰巧是奥地利最著名的甜点——沙河蛋糕。
小小一块蛋糕上涂满了巧克力酱,旁边还堆着一坨厚重的白奶油,光看外表就可以感受到那让人牙疼的甜腻。
不过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大概这就是多巴胺的魔力,于瑾的疲惫感渐渐消退,也体会到了一些谭米雪的快乐。
难怪她那么喜欢吃这些东西,这世界上果然没有无理的热爱。
谭米雪知道于瑾嘴巴刁钻,见她很快把蛋糕吃掉了大半,就觉得那蛋糕一定很好吃,举起沾满自己口水的勺子道,“让我尝一口。”
“你想吃再……”
话还没说完,谭米雪已经挖走一大块,于瑾摇摇头,将剩下的吃光。
夏蓉在对面看着,心里骤然拉起了警报声。
因她吃过的东西,于瑾是不会再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是糖
第041章
周六这天是元旦, 出门前伊红梅特地交代于瑾要早点回去,陈安娜那边也打来电话催促,因而下午三点钟, 于瑾便早早结束今天的补习, 将谭米雪和夏蓉先后送回了家。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伊红梅跟姥姥正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 梁爷爷和伊姥爷则坐在客厅下象棋。
三位老人虽说都是古稀之年,但身体极为硬朗,尤其是梁爷爷, 说起话来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小瑾回来啦。”
“爷爷好, 姥爷好。”于瑾挨个打招呼, “姥姥好。”
伊姥爷原来是县城里的小学校长,最是喜欢于瑾这样成绩好又乖巧懂事的孩子, 见到她连忙招呼到身边, 询问她期末考试的成绩。
于瑾笑道,“成绩要下周二才能出来呢。”
梁爷爷在旁道, “那还用问,肯定是第一!”
两位老人家明面上其乐融融的,私底下却有点不对付, 伊姥爷故意不理他, 继续问道,“想没想过将来要考什么大学啊?”
梁爷爷又抢话,“那还用问!肯定是清华啊!”
伊姥爷这下可是被气着了, 转过头来用炮吃掉了梁爷爷的一匹马, “将军!”
在象棋这个领域,他们俩算是高手, 几乎每一颗棋子都留了后招,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相互制衡,而伊姥爷这一步彻底打破了僵局,梁爷爷眉头一皱,立刻用车干掉他的炮。
真是一场激烈厮杀。
于瑾趁着没人注意她,赶紧溜回书房。
元旦节梁曼宁自然也是在家的,不过自那日酒店事件后,梁曼宁就总是刻意避开与她私下单独相处,书房也很少会来了,常常关起门躲在自己房间,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
这变化伊红梅和梁玉生看在眼里,每每问起,梁曼宁只以临近考试要学习为由敷衍过去,倒是相安无事。
中国的重要节日似乎离不开团圆和好酒好菜,赶在梁玉生下班前,伊红梅张罗出一桌体面的宴席,又喊梁曼宁和于瑾出来帮忙拿碗筷,等梁玉生回来,正好开饭。
一大家人把小小一张餐桌挤得满满当当,那可是非同一般的热闹,无需任何人特意活跃气氛。
于瑾小时候也有这样的记忆,逢年过节的,家里亲戚们都会聚到一块,不过父母去世后家里就剩下她和爷爷,一个小孩,一个老人,若是来往只有不断在这爷孙身上搭钱的份,想等于瑾有能力回报,起码要十年八年,谁也没那份闲心,渐渐的,亲戚们就自觉疏远了。
从那以后,只有于瑾和爷爷两个人过年,等爷爷去世,便仅剩她一个,节日成了和一群酒肉朋友寻欢作乐的由头,在她看来乏味至极。
没成想如今竟又找回了些乐趣,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说,坐在这里听三位老人回忆往昔,倒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一通电话打断了于瑾的节日新体验。
是夏蓉。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说话也颠三倒四,“你现在能来找我吗……我,我很冷,我从家里出来了……”
于瑾轻轻掩住音筒,起身走进书房,“你在哪?”
夏蓉说了地址,是她家附近。
“你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夏蓉抽抽噎噎的应道,“好,你快点来……”
于瑾收起手机,拿了件外套,重新回到客厅,“老师,我要出去一趟。”
这个时间她要出门,伊红梅当然得问问原因,“干嘛去啊?”
于瑾也没隐瞒,“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那个朋友,和她爸妈吵架了,好像挺严重的,自己在外面呢。”
“啊,就是那个家里面重男轻女的,那你赶快去吧,好好劝劝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偏激了,别再出什么事。”伊红梅说完,就满脸厌恶的和老人家们讲起夏蓉那对可恨的父母,“一把年纪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非得要儿子,他们家的香火可真金贵,什么东西啊……”
在接连掀起的痛骂声中,于瑾匆匆出了门。
家家户户都在过节,街上冷清的很,超市都早早打烊,夏蓉无处可去,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坐在马路边。
这让于瑾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场景,不由一阵心酸。
“师傅,就停在这吧,您稍等我一会。”于瑾下车,快步朝她走去,将从家里带出来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为什么不去对面的饭店等我。”
夏蓉抬起头,满脸的泪痕,还有红肿的掌印,“……那里面太热闹了,我……”
于瑾叹了口气,领着她回到出租车上,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酒店房间里十分温暖,可夏蓉在外面冻了太久,还是不断的在发抖。
“你到床上去吧,我给你烧点热水喝。”
“嗯……”
夏蓉眼泪潺潺的脱掉鞋,钻进被子里,她一直在哭,却是那种压抑着的,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哭。
于瑾等她哭完,将热水放到床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爸妈知道我辞了网吧的工作,问我,今天到哪去了,夏晟在旁边起哄,说我和男人在外面野……他们也不听我解释,让我趁早别上学,赶紧结婚,省得浪费家里的钱。”夏蓉说到这,又哭了起来,满腹怨气和委屈使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我实在气不过,跟他们争执了两句,我妈就骂我是白眼狼,就算将来嫁人也不可能帮衬弟弟,更不可能给他们养老,我爸一听她这么说,直接打我了一巴掌,让我从家里滚出去,别再花他的钱。”
夏蓉在那个家里隐忍多年,最是清楚父母的秉性,也知道自己的“气不过”和“争执”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她是有了依靠才会这么做。
于瑾看着水杯上浮现出的热气,觉得很像眼前的夏蓉,弱小,稀薄,只要不加理会,她就悄无声息的飘散了、消失了,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于瑾沉默良久,沉默的让夏蓉忐忑不安,忘记眼泪,方才开口说道,“这样也好,对我们而言,家庭本来就是麻烦,早晚要断,我只希望你断了就别再回头。”
夏蓉眼里几乎是带着恨意的说,“我就是死在外面,也可能再回那个家了,那不是我的家。”
于瑾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外面的,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我帮你解决。”
夏蓉眼里的恨意顿时转化为浓浓的感激,“谢谢……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一来,夏蓉成了于瑾的责任。
于瑾其实并不愿意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这违背了她的本意,不再是一段青涩单纯的初恋,可现在她已然没办法对夏蓉放开手。
……
不论何时何地,另起炉灶都是件烧钱的事。
虽然德育高中是可以住宿的,但这会床位早就满了,夏蓉从家里出来,总要找个安身之处。
因为有白城高中这么一所没有学生宿舍的奇葩重点,白城房租价格出奇的高,于瑾跟着中介跑了上午,终于找到一间勉强能入眼的一居室,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这月租也要一千五百块,快赶上伊红梅的月薪了,不仅如此,白城这鬼地方还有押三付三的恶劣风气。
于瑾交完房租,又买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手头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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