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眠发的文章是图片形式,文案一个字没有,让人没法搜;而且更新不定时也不做宣传,根本没有几个读者,看起来更像个树洞,不想让人知道。
在美国的那些年,这个微博是江一则唯一能够获得慰藉的地方。
互联网的面罩让他终于敢点赞和留言了,但却从来不敢说一句:其实我是江一则。
透过微博,他们的接触其实也很有限。
因为赵无眠只有发文才会上线,而且更新频率在爆更和断更之间反复横跳,令人无法捉摸;
最关键的是,即使江一则几乎是赵无眠唯一的活粉,即使他给赵无眠的每条微博都点赞评论,赵无眠依旧像个无情的写文机器一样,不作任何交流。
或许他的微博签名说明了一切:随便写写,最好别看。
然而江一则还是坚持了下来。
一方面这是他和赵无眠唯一的接触点,他不可能放弃;
另一方面,故事主人公的名字他记得,正是赵无眠当年写过的那两个:展颜、舒窈。
两个很好听的女生的名字。
“可能赵无眠还是更喜欢女孩子一点吧。”
江一则想,“但这样不想让人知道的故事,他当年也跟我说了,他那时候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吧。”
后一个念头支撑着江一则活到了现在。
这戒指他这些年一直没打开过,从美国飞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拿出来戴上了。
有点像古代士兵出征前喊一句震天响的口号。
然后他们就相逢了——比江一则预想得更早,却更让他头皮发麻。
五年了。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这些年身边一直断断续续有人;知道他被很多人喜欢,也喜欢很多人;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可能都被遗忘了的普通前任。
但此刻,他仍恍惚觉得自己离重新回到赵无眠身边已经不远了,起码没有那么远了。
他把戒指取了下来,跟另一枚在一起郑重地放好。
他志在必得的事情,他希望这胜利没有丁点儿的水分。
今天酒吧里,人不怎么多,和这整条街一样,不冷清却也不拥挤,恰到好处的喧嚣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中等热闹氛围里。
赵无眠把自行车锁在了门口的栏杆上,栏杆上方的“黑店”二字简约又闷骚,守门的服务生跟他打招呼,“无眠哥!”
赵无眠点点头,径直推门进去了。
梁谓开的这家当初连名字都没有的酒吧,如今已经像模像样,成了个小有名气的落魄文青汇聚地。
里面有驻唱、可以调情喝酒、可以弹琴唱歌,甚至还有一排不伦不类的书架,放着些半新不旧的村上春树三岛由纪夫。
这书架是一次翻新的时候梁谓让人加上的,说这是店里特色,要彰显另一个老板的品味。
赵无眠哭笑不得,梁谓总喜欢开玩笑说他是除自己外店里的另一个老板。
赵无眠如果反驳,梁谓就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赵无眠是不是不想帮他了,忘了当年平安夜救命之恩。
赵无眠:。
这酒吧的名字是赵无眠随口起的,Logo也是他写的,他刚支教回来那阵经常来这儿坐着,梁谓很忙,他平时没少帮着照拂过店里的事...慢慢的,他没觉得什么,其他人倒是都习惯成自然了。
连这里的酒保驻唱服务生都默认了他和梁谓有一腿的暧昧关系。
梁谓不想解释,赵无眠解释了也没用。
但这倒是没妨碍他在这里“觅食”和被人勾搭,毕竟这是个民风开放的圈子。
今天梁谓不在,赵无眠要了杯低度数的酒,坐在半昏不暗的吧台发呆。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赵无眠这种想象力丰富又热爱幻想的就更是容易思绪跑偏。
精神病人思路广,几分钟后,赵无眠的思路围绕着他最关心的问题“钱”不断展开,并成功误入歧途歪到了:江一则结婚的份子钱问题。
他竟开始认真思索:
万一周立群跑来马教授办公室宣传江一则要结婚的事我该怎么办?
能不能假装不认识江一则躲过份子钱?
可是周立群好像知道我和江一则认识?
他还记得吗?他应该还记得。
我能否认吗?...
万一江一则这个月就要结婚,那我岂不是完球了!
赵无眠这个月的结余不多了,真要交,那剩下的钱可能都不够他撑到下个月发放博士津贴!
到时他只能顶着邵屿的白眼,腆着脸天天带白白去对门蹭饭吃了。
这样不行。
他受白眼没问题,白白不能受委屈。
于是赵无眠思前想后,开始盘算哪里能薅点儿钱。
三秒后。
啊!徐奕!
还有徐奕!!
合同上写他们会付定金!
赵无眠顿时神采奕奕了起来,金钱的光芒让他有了创作的欲望,他开始聚精会神找灵感。
未果。
他又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酒。
依旧未果。
要第三杯的时候,酒保有些为难,“无眠哥,我们梁老板说过的你不能喝,给你两杯低度数的已经是极限了,再给你我就要被炒鱿鱼了。”
赵无眠:“行吧。”
喝酒不行,可能得换个刺激的方法。
迎面走来了一个很精致的男孩子,眼睛大得吓人。
赵无眠记得他,一个十八线查无此人的影视歌三栖小艺人,唯一稍微出圈的角色是在小成本网剧里饰演一个狐狸精。
睡过。
那小明星走到赵无眠面前,亲昵地靠着他,半垂着头有点害羞,“无眠哥哥你还记得我嘛。”
赵无眠喝了两杯神智依旧清醒,酒吧的冷光掠过他嘴角未干的酒渍,显得格外薄情。
他没什么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我可不会给你钱。”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更。
第78章 展颜
那个小明星凑到赵无眠身边,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可以去你家嘛。”
赵无眠眉头皱了皱。
他并不是没有带人回过家,但也不会随便带人回去。
毕竟要考虑到白白的成长环境和身心健康。
可今天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余光扫了对方一眼,“可以。
但是我不让你去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
小明星瞬间点头如捣蒜。
回家后,白白正猫在小窝里睡觉。
那小明星第一次来有点好奇,蹲下来想用手摸,“这是你的猫啊...”
“别碰它。”
赵无眠说,“它在休息。”
“...喔。”
小明星站起来,在客厅假模假样地绕了一圈,然后扒到了赵无眠身上。
和他这张看似清纯无害的脸不同,这个小明星动作熟练而大胆,直接就往赵无眠脸上亲,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赵无眠起初没动,任由对方上下其手;然而就在该脱的都脱了,该拿的也都拿了,马上就要滚到床上的时候,赵无眠竟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他。
那个小明星被推开一惊,眼睛瞪得更大了,有点手足无措,“怎,怎么了...”
赵无眠一手抵着墙,呼吸有点难受,“没,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可能...”
小明星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还想往他身上爬,“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
赵无眠把衣服拢了下,无奈地闭了会儿眼,“不是...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
他调整好呼吸,把对方的衣服捡起来给他披上,“我没有车,我给你点钱,你打车回去吧。”
“啊?”小明星看起来很失望,“你说过你不会给我钱的啊...”
“......”赵无眠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这行,大晚上要是被人拍到很麻烦的。”
小明星撇撇嘴,“我就不能明天再走嘛。”
“那......”赵无眠觉得头疼,但今天确实错在他身上。
“那行吧。
你睡床我睡沙发,除了书房不能去,别的地方你自便。”
“不能一起睡吗…”小明星抱着衣服闷闷不乐,“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赵无眠说,“我还有点事,你自己睡吧。”
家里多了个生人,照夜白没睡好,很快就醒了。
赵无眠称好猫粮,按分量倒给它,“就这么多,不许多吃。”
没过一会儿,那个小明星声称要睡美容觉,跑到他的卧室很快就睡着了。
赵无眠也没管。
他哄了哄照夜白,看着它吃完,替它把猫碗洗了,而后进入了书房,顺手带上了门。
这是个与这里其他房间有些格格不入的房间,逼仄,陈旧,装修也不算很精致,有一种“复古”年代感。
家具只有书桌、书架和沙发椅,窗帘永远是拉上的。
赵无眠坐到书桌前,先把今天的账在本子上记好,又按进度规划写了会儿论文。
夜色深了,而他还没有睡意。
要不是因为今天家里多了个人,他这会儿可能会去学校的通宵自习室看书。
没办法。
赵无眠只能从书架上随手扒拉了最近在看的一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凡的年代,1865-1871》,然后靠在沙发椅上翻了起来。
读书写作虽然是常摆在一起说的事,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人心静时宜读书,思绪翻涌时宜创作。
赵无眠今天属于后者。
果不其然,这书看了几页他就看不下去了。
而近些年他心志愈坚,已经鲜少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想读书时就别读,自己难受不说还糟蹋好书。
赵无眠举着书发了会儿愣,终于放弃,坐起来重新打开电脑。
但他却并没有构思徐奕让他写的那份充满金钱光芒的宣传片剧本,而是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槲寄生下的宽恕。
午夜的CBD,TRN所在的这层楼已经暗了大半,工位也基本空了,只有比打工仔还勤奋的老板仍在坚持工作。
江一则。
徐奕。
Eric。
江一则要处理他今天因为去殡仪馆而没能及时完成的工作,徐奕要解决万事开头难的各项分部门杂务,而Eric认为人工智能的研究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都还不习惯独立办公室的氛围,员工一下班,他们就抱着电脑坐到了公共区域。
江一则喝水的间隙瞥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提醒,是他唯一的特别关注:赵无眠。
这么晚了,眠眠怎么还不睡。
江一则皱了下眉,揉揉太阳穴,拿着手机出去了。
Eric边盯着电脑边问,“才一点半,他怎么了?”
“不知道,”徐奕头也不抬,“今天回来就怪怪的,我猜是被赵无眠刺激到了。
都长得那么帅,一个对象能按打记,另一个就差成为单身代言人了,搁我我也心理不平衡。”
“......”
“也不知道江一则喜欢那姑娘是有多眼瞎,这么大个帅哥她愣就是看不见!!”
夜凉如水。
江一则靠在公司的阳台上,点开了赵无眠今天的更新。
有时候他还是挺佩服搞文学的人的,不知道怎么那么能瞎想。
在赵无眠的笔下,那两个女孩的故事从开始到现在,越发展越诡异。
故事发生在距今几万年后的星际时代。
科技的进步并没有真正使人类的生活变好,资源枯竭、气候剧变、生态失衡...在那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人们的终极目标却更加地回归原始:活着。
仅仅只要活着。
却也有例外。
全人类几万年文明发展的智慧和财富集大成,建出了一个堪比小型社会的恒河号空间站,是一片暂时安乐的净土。
并且,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是,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空间站就会变成宇宙飞船,带着人类飞往新家。
人类所有的物资都会先供给空间站,几乎所有地球人都能为了空间站的入场券卖命,但真正能登上去的,往往非富即贵。
舒窈就是那少数的“幸运儿”,她出生就在空间站里,从没有见过被黄沙掩埋的地球表面、狭窄阴暗的地下城市,以及被疾病、饥荒和暴力缠绕的地球居民。
她有着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的爱好:已经几乎不会有人提起的文学艺术。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舒窈在乐土里长大,最大的烦恼是:从来没有见过月亮。
以后如果去了另一个星球,就更看不到月亮了。
空间站里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义务服从安排,要为它做贡献。
18岁的时候,舒窈被选入航空部培训,她的同期生里有一位一路杀过千军万马挤进来的地球居民。
地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然而空间站的入场券越来越少。
因为上面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并且他们还会繁衍。
这一年,展颜是唯一一位获得空间站入场券的地球居民,她在理科领域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天赋。
她是个地球常见的孤儿,在灰暗拥挤的地下城长大,白得近乎透明,却毫无羸弱之感。
她双眸清亮五官精致,浑身透着一股精灵之气,聪慧异常。
即使是战乱年代,看她一眼都会让人不由得心情好上几分。
在赵无眠的笔下,展颜“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孩女孩中最好看的那一个,像地球毁灭前最后一次平常的日出一样珍贵而无法复制”;
展颜“从来都不笑,或许是因为她不笑便足以令众生黯然失色,让人不敢去想她笑了会是怎样灾难般的美好”——“而我却还是想看到她笑,不是因为好奇她微笑时的模样,只是希望她有些许真正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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