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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近代现代)——Klaelvira

时间:2021-06-14 09:04:14  作者:Klaelvira
  “这五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哪怕连一丁点儿的动心也没有;说的更确切一些,从我被生下来开始,如果不考虑父母家人和白白,除了你我就没有真的爱过谁。
  我是在分手的时候才明确清醒意识到这一点的,也正因为此,我对你很失望、极其失望、非常失望。”
  江一则转动的眼睛表明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活物。
  但他的大脑和舌头都还没有恢复正常工作。
  客厅里一片死寂。
  照夜白从窝里滚了出来,舔舔爪子,“喵...”
  江一则四肢麻木,他想站起来走到赵无眠身边去,可双腿僵硬,刚起身便跌倒在了地板上。
  江一则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赵无眠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抑郁和自我怀疑中度过,后来我知道,我大概这辈子都得这样下去了。”
  赵无眠深吸口气,嘴唇似乎在抖,“因为我爱你,而这是我不能控制的。”
  江一则的眼泪瞬间如溃堤般涌出。
  他面目痛苦,仿佛陷入了极端的缺氧。
  他挣扎了许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赵无眠知道,尽管江一则是个标准从严都不能算人的生物,可他确实很爱自己。
  因为他从不曾这么狼狈。
  “我,我,”江一则跪在地上,起身想去抱赵无眠,“眠眠,我...”
  赵无眠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他的目光好像更加透明了,里面的光明明很亮,却显得整个人愈发晦暗。
  赵无眠轻轻眨了下眼,勉强牵了下嘴角,“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
  上天惩罚我,让我这辈子喜欢你,像是在渡劫。”
  “你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哦,你肯定没看过。
  马尔克斯真的很绝,我是后来才发现这一点的。
  在这本小说里,爱就是霍乱,是绝症,是瘟疫。”
  “只要你的生命一息尚存,它就会如影随形时刻存在;”
  “它永远无法治愈。”
  江一则呆呆地看着赵无眠,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无眠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每一滴泪水都干净利落,像饱满而剔透的水晶。
  而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像神经被打上了麻药,麻木而无知无觉。
  “不会的,”江一则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被烧起来了一样,千刀万剐杀人诛心。
  “不会的,”他双手颤抖着捧起赵无眠的脸,又不敢碰到他的脸,“不会的,都是我的错。
  眠眠你别哭了,你一定是上天最喜欢的小宝贝,它给了你一双笑着的眼睛,一定不是让你流泪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江一则声音发抖,眼泪控制系统像瘫痪了一样。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痛过。
  明明做错的人是他自己,他却要看着最爱的人,说爱自己是一场劫。
  赵无眠不知是不是轻笑了一声,“说句实话,我这个人早些年是比较天真,但我又不傻,你是个什么人我早就清楚了——第一次去青海我就知道了。”
  “要说我对你的品格有多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当时我选择了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所以我会去接受你的所有,包括你的不完美。”
  “可是,你还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对我毫不坦诚。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无眠掀起眼皮看了江一则一眼,“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甚至比我想到你可能不爱我还要难熬。”
  “这真的像一场绝症,只有死亡才能治愈。”
  赵无眠仰起头,不知是为了倒流回眼泪还是收回情绪。
  他吸了下鼻子,“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可能的帮助别人,也并没有那么高尚,只是给自己的情感找点别的寄托,看看能不能好受一点,有点像是...赎罪。”
  “结果你竟然又回来了?”赵无眠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像一出生动的嘲讽画,“五年了,你又回来了。
  而且你回来之后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可是我竟然都没有办法。”
  “像当年一样,没有办法。”
  “我,”江一则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他自己变成了他这一刻最恨的人。
  “我,对不起,我不会了。
  我会听你的话。
  眠眠,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了。”
  赵无眠这些年心志愈坚情绪渐收,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近崩溃的外露已经是极限了。
  江一则想去抱他,赵无眠却挣扎着想要躲开。
  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赵无眠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江一则,江一则没站稳,手带到茶几上的玻璃杯。
  哐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赵无眠站起来想离开,江一则拉住了他,眼睛红红的,“你先别动,地上有玻璃。”
  “没事。”
  赵无眠的声音有些哑,嗓音低低的。
  他绕开了地上的玻璃,行尸走肉般走到了书房门口。
  江一则连忙跟上,“眠眠。”
  书房是禁地。
  江一则不敢进去,又不想让赵无眠一个人进去。
  “你别进来了。”
  赵无眠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江一则刚想说话,赵无眠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照夜白被动静惊到了,正绕着玻璃东看西看。
  江一则连忙把它抱起来,“别过去。
  刚刚吓到你了吧。”
  江一则揉了揉照夜白的小脖子,把它放回了小窝,又给它倒了点不多的零食作为安抚。
  赵无眠一个人呆在书房。
  江一则现在心绪很乱,感觉大脑像死机了一样。
  他清理了地上的碎玻璃,先用苕帚把大片的玻璃扫完,又拿透明胶带在地上沾了一圈,沾走了肉眼看不见的碎玻璃渣。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半。
  江一则拿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点饭菜,又炖了汤。
  然后他敲了敲书房的门,“眠眠,出来吃饭吧。”
  “不饿的话也可以喝点汤,对身体好的。”
  “眠眠?”
  书房里一片寂静,丁点儿的回应都没有。
  江一则有点焦急,“眠眠,你还好吗?你不想吃饭的话,吱一声也可以啊。”
  书房里毫无动静。
  江一则:“白白晚上饿了,我不知道要给它倒多少猫粮,你出来看看?”
  书房里依旧毫无动静。
  江一则预感不好。
  他试探性地拧了下门把手,发现赵无眠没锁门。
  江一则轻轻地推开门,在心里想着,“我就是推门看看,不算进去”。
  然而门一打开,江一则就怔住了。
  这是一间与这个家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房间。
  尽管大小、朝向等等都不同,但江一则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它是在复刻当年他们同居时的那个书房。
  赵无眠一个人蜷缩在可以当床的沙发椅上,身上披了条薄薄的毯子,背对着外面,像是睡着了。
  江一则又敲了下门框,“眠眠?”
  赵无眠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睡觉一向没这么死的。
  江一则心里有些慌,他连忙上前,却发现赵无眠脸上红红的。
  江一则一摸赵无眠的额头。
  滚烫。
  “眠眠,”江一则试图叫醒赵无眠,“你发烧了,别睡了,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赵无眠依旧没醒,梦中像是有些痛苦,眉头皱了皱,又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
  江一则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又从卧室拿出一床厚被子给赵无眠裹上。
  江一则隔着被子抱着赵无眠,不停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江一则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离开赵无眠。
  路上,医生问江一则,赵无眠是什么情况。
  江一则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他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
  “你别太紧张了,”医生见江一则状态不对,“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
  赵无眠走急诊去做检查了,江一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中途,有医生出来问江一则,赵无眠有没有肠胃炎历史。
  江一则愣了愣,点了点头。
  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体有点弱,感冒加上肠胃炎一起了。
  估计是没好好吃饭、又着了凉,跟情绪可能也有关系。
  你这边带了他的病历吗?”
  江一则想了想,“没带。
  我找人回去拿。”
  江一则给林听风发了条微信,说赵无眠在医院,问他和邵屿知不知道赵无眠的病历放在哪儿。
  林听风似乎没有对赵无眠生病感到多么讶异,没多问什么。
  他说他知道了,已经让邵屿回去拿了。
  江一则一个人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无力地捂着脸。
  他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
  出门的时候太急,江一则没穿外套,竟也不觉得冷。
  走廊人来人往,四周有些嘈杂,世界却显得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
  冬天还是那个冬天。
  每年12月,赵无眠都会有的那一场病,今年虽迟但到了。
 
 
第104章 顽疾
  江一则和邵屿的几次打交道,都与医院有关。
  赵无眠那次犯胃病,江一则为了项目组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医院,第二天赵无眠让邵屿来照顾自己;
  后来照夜白生病,依旧是为了项目,江一则没能及时回去,邵屿撬开门锁把白白送到了医院。
  江一则没有跟赵无眠说过,他其实一直非常嫉妒邵屿,嫉妒邵屿从小跟赵无眠一起长大,嫉妒那种不会被赶走的安心,和作为家人的身份。
  赵无眠做完胃镜,医生给他安排了个床位。
  江一则就在床边守着。
  没一会儿,邵屿来了。
  医生还没走,邵屿也没跟江一则多说,直接把病历交给了医生。
  医生翻开看了几页,眉头一皱,“你们俩谁是病人家属?”
  “......”
  “......”
  “这病人连续好几年大冬天的都犯肠胃炎住院,也不多注意注意?还饮食不规律,还吹风?”医生的语气有些责备。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抱歉医生,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何时能进食、能吃什么等等。
  邵屿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频频点头。
  江一则在手机上记下了医生的话。
  医生走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赵无眠,以及并排坐在床前的邵屿和江一则。
  另一个床位的病人只有白天吊水才来,晚上都是回家休息。
  屋子里静得沉重。
  邵屿沉默很久后,知道江一则不会主动开口了。
  邵屿的语调还是很平,“应该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和赵无眠小时候的事吧。”
  江一则迟疑片刻,看向邵屿。
  邵屿继续道,“我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是赵无眠妈妈的堂哥。
  我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场阴谋,没有人是真正的受益者。”
  “从我七八岁开始,我就相当于是我姑姑养大。
  我占用了她超过一半的精力,赵无眠所有的东西都要分我至少一半。
  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反而一直很照顾我。”
  “我小时候是个很糟糕的玩伴,板着脸,也不怎么搭理他。
  有一天我妈——你应该还记得,数学竞赛门口那个把我拉出去的人。
  她一直逼我学音乐,却又撕碎了我小时候自己写的第一份乐谱。
  赵无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拼了一个下午,还不敢拿给我看。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把这个谱子找出来交给林听风。”
  “他上小学的时候,把自己几年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的小朋友买棉袄;上初中的时候,每个假期都去郊区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上高中的时候,碰见校门口的流浪汉总是会给钱;上大学的时候,外卖迟了他从来不会催,因为担心人家正在骑车会出事故。”
  “说实在的,赵无眠真的是个很奇葩的人。
  他是那种道德高尚到极度理想主义的人,但他从来都只以道德责己,却永远能够理解别人不那么善良的苦衷。”
  江一则的嘴唇不自觉地轻抖,他攥了攥拳,掌心全是冷汗。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补完了这句话,“比如你。”
  “赵无眠是那种不能接受不美好的人。
  但当年你们分手之后,他只跟我说过一次,他说‘像我这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指摘别人的’。”
  “他一直在试图理解你、原谅你——他成功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可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从你当年的离去里走出来,他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有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能去追求现实生存以外的东西——譬如梦想、爱情、道德,而曾经的他没有资格用这个来要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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