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望着西面远天一片灿黄云霞，天边的火烧云倒映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他想，在今天偶然遇到“楚悦”这一场意外，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日头已经有一半隐没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之下，拉动着东面逐渐降临的黑暗，顾家老宅此时灯火通明，从窗外望进去，都能感觉到里面充满着家的味道。
银色的玛莎拉蒂嚣张地开进了顾家老宅车库，一个穿着优雅长裙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浇花用的喷壶，正在精心打理着她栽种的小花圃，听到鸣笛声后，顾母立刻放下手中的喷壶。
“渟渟！”顾母一见到顾封渟，顿时喜出望外，她立刻就迎了上去，看着自家儿子，佯装嗔骂，“都提前跟你说好了周末早点回家吃饭，怎么还是来得这么晚。”
“妈。”顾封渟道，“来的路上出了些麻烦。”
听到“麻烦”两个字，顾母的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交通意外，她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眼前没缺胳膊没少腿的顾封渟，眼里忍不住染上一丝担忧，她正色道：“什么麻烦？没有什么事吧？”
顾封渟神情自然道：“没有，只不过都是一些小事，现在都解决了。”
顾母听闻此言，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能稍稍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眼里的担忧逐渐褪去，又换回了和蔼可亲的模样：“那就好，渟渟，去跟你爸打个招呼，他上个星期刚从非洲完成支教任务回来，他这次可是专程从国外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顾封渟：“好。”
……
从90年代开始，顾家向来世代经商，一代比一代有出息，到了顾父那一代，企业就已经做得很大了，在海城商业圈当中，是首屈一指的龙头大企业。
可惜顾父本人对于经商并无任何兴趣，反倒是一心向往着教书育人的工作，再加上和同样身为教师的顾母结婚之后，顾父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他就开始生出了放弃继承公司的念头。
之后不到一年，顾封渟就出生了，顾父心中放弃继承公司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最后，他决定了由自己的儿子来继承顾氏集团。
好在，顾老爷子向来也是一个很开明的长辈，他认为不应该将自己的梦想和期待强加于孩子的身上，既然顾父没有兴趣管理顾氏集团，他也不会去勉强。
况且，他有了孙子就够了，儿子什么的，喜欢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难道孙子不香吗？
于是，他转而开始培养身为下一代继承人的顾封渟，不出所料，长大之后的顾封渟没有辜负顾老爷子的期望，他继承了顾老爷子精明的经商头脑，将顾氏集团这一根大梁子独自挑了起来。
顾氏集团发展得越来越好，集团业绩蒸蒸日上，逐渐发展成为掌握海城经济命脉的大企业，顾封渟也因此被称为海城的商业巨子。
……
顾封渟一走进书房，就看到顾父正坐在真皮办公椅上，恰好背对着他，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顾父正在忙于鼓捣画框。
听见动静，顾父立刻回过头来：“渟渟回来了？我去非洲给当地的小孩上了四个月的美术课，最后一节课拿了你年头登上商业杂志的那一张封面给他们当参照物画画，他们顺手给你画了一幅自画像，快过来看看。”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莫名被自家父亲拖去给非洲小孩当了一回人形模特的顾总裁，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了过去。
况且，他突然也很想知道，非洲未来小花朵的美术水平，究竟会造诣到哪一种程度。
顾父很懂顾封渟好奇的心情，他微笑不语，将画框转了过来，画纸正对着顾封渟。
画纸上，画着一个简笔型的黑色小火柴人，只不过，这个小火柴人的扮相特别的与众不同，因为它的脖子以下像是用了大头笔给画上，线条特别的粗黑，然而，小火柴人的头部却是正方形的。
小火柴人的脸部五官更是猎奇，有眼睛，没鼻子，也没耳朵，嘴巴仅用了一条歪曲的波浪形来代替，看起来简直是骚到了天边去。
也许是怕“顾封渟”感觉到冷，非洲小孩给寄托了顾总灵魂的小火柴人贴心地画上了一件短袖，头顶还象征性画上了三条毛，以及画纸旁边一大片空白的地方扭扭歪歪写着三个大字——顾封渟。
后面甚至还贴心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笑脸。
顾封渟：“………………………………”
这是在视觉上的一种刺激，即便是早已在商场身经百战，顾封渟还是毫无防备地被这一张所谓的自画像给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顾总裁纵然没有天下第一帅的自信，但是他仍然觉得以自己英俊的长相来说，无法驾驭这一张由非洲灵魂画手画出来的小火柴人自画像。
实话实说，他甚至觉得后面那一个明显是随便画上去的笑脸，看上去都比他的那一张自画像要强得多。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是他不配拥有这一张自画像。
对不起，打扰了。
他还没斟酌好语言，就听到顾父感慨地来了一句：“我觉得这幅画画出了你的精髓。”
顾封渟：“…………………………”
你儿子就长这样？算了，你开心就好。
顾封渟的笑容敛下几分，面上却不显，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冰块脸。
偏偏，顾父这时候和儿子缺少了应有的默契，还问了一个特别戳人心窝的问题：“渟渟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一张画？”
顾封渟看了眼，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眸，继续一脸“你开心就好”的表情：“喜欢……”
“喜欢就好。”顾父很是开心地“哈哈”笑了两声，“一会吃完饭你记得带回去，找个地方好好挂起来，以后可以天天看。”
“……”顾封渟斟酌了一会儿词汇，发现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出自己现在无比卧槽的心情，于是最后他只能心悦诚服地“嗯”了一声。
顾封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故意在隔阂他，然而他并没有证据。
顾父用了一个大袋子将那一幅画装了起来，整理好之后，易父才起身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走吧，出去吃饭吧，渟渟，你妈妈知道你今天回来吃饭，特意为你下厨做了满一桌子的菜。”
妈妈的味道永远是记忆中最温柔的味道，就算是冷淡如顾封渟，此时此刻，原先冷漠寡淡的眉眼不禁缓和了下来，带上了几分柔和之色。
……
一顿普通的家常便饭，顾封渟都吃得津津有味，外卖饭盒跟这顿饭比起来简直是差得远了。
茶余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芒果台的节目，在一片主持人夸张笑声的背景音之下，顾母就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渟渟啊，你什么时候给我和你爸带个媳妇回来啊？”
即使顾封渟现在还没步入大龄青年的门槛，但是每逢回家吃饭必被催婚，这也是顾封渟不常常住在顾家老宅的原因之一。
此时，顾封渟闻言，他不厌其烦地解释：“妈，我现在工作太忙，结婚的事我想等三十岁以后再考虑，况且，我今年才二十五岁，不着急。”
“什么不着急啊，渟渟你看看，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找到合适的对象起码要一年的时间，两个人拍拖怎么也得两年时间吧，订婚一年，然后装修婚房啊，准备婚礼也要一年的时间。”顾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算起来，这个过程当中前后就得花去五年的时间，你现在开始找对象就差不多。”
顾母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她没有说的是，她家渟渟就像是在冰箱里冻了好几年的硬石头，外表冷冰冰的，光是他的这种冰冷锋利的眼神，都不知道能吓跑多少女孩子。
她还真担心以后会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家渟渟，最后他就会孤独终老，一个人守住庞大的顾氏集团。
身为父母，为了自家儿子也是操碎了心，顾母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顾封渟用牙签叉走果盘里的苹果，模棱两可：“以后再说吧，现在的我还不打算考虑感情上的事。”
第16章 手机不见了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顾封渟坐在价格高昂的沙发上，心满意足地享受完家庭式果盘，决定起身告辞，准备离开顾家老宅。
“渟渟，都这么晚了，今天干脆就在这住下吧。”顾母道，“家里还一直准备着你的房间，每天早上都有安排佣人去专门打扫。”
“不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个策划案要赶着完成。”
“你说你……钱是赚得完的吗？”顾母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她下意识叮嘱道，“还是身体最重要，少熬夜，多休息啊。”
顾封渟：“好，我知道了。”
“如果平时工作没这么忙，有时间的话，多点时间回家吃饭，网上点的外卖和你们公司食堂的饭都没有什么营养，油大盐多，吃多了容易伤身体，如果工作实在是太忙，又想家里的饭，就给妈妈发微信，我给你做饭送去。”
顾封渟应了声好，跟父母道别后便离开了顾家老宅。
回到了家，顾封渟在书房里工作了一会儿，冷白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泛出了一股忙碌总裁的心酸。
他下意识抬眸往电脑左下角的时间扫了眼，发现现在已经是11点59分了，再过一分钟，就又踏入新的一天。
顾封渟发了一封邮件给国外的商业合作伙伴，见对方还没发消息过来，他果断地关了电脑，抓起衣服先去洗了个澡。
进了浴室，顾封渟脱表时顺带看了眼时间，他总觉得今天晚上好像有点过分安静了，手里好像……缺了点什么，有点不自然的样子。
顾封渟没多想，他脱下了阿玛尼西装，准备进入浴室洗澡。
洗澡时，水汽氤氲，热水哗啦啦地从花洒里喷出，被干净温暖的水流包裹时，顾封渟的手臂撑着墙面，任由花洒的热水顺着他的额头、睫毛、下巴，一路往下流。
就这样被冲刷了很久，顾封渟却突然睁大了双眼，紧绷的身体猛然一个激灵。
此时，顾封渟回过神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今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说起来，他的手机呢？去哪儿了？
好像不见了。
……
夜晚，透过天上微弱的月光，海里隐约泛着一截淡金色光泽的鱼尾。
远离阳光海岸的深海里面，金色的人鱼抱着肥美肉厚的大鱼啃着，顶着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吃相却十分凶残，与他极为好看的脸庞完全不相符。
楚悦张开大嘴，嘴里露出了大量锋利的獠牙，那些尖锐的牙齿绝对能瞬间咬断人类的脖子，那一条大鱼就这样被他直接放进了嘴里，咔滋咔滋地慢慢啃着，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了一条大鱼。
人鱼的食量很大，其实在解决刚刚那条鱼之前，楚悦还吃了另一条体型差不多的大鱼，两条大鱼接连下肚之后，他的肚子终于产生了久违的饱腹感。
吃饱之后，他打了个饱嗝儿，眉眼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餍足之色，楚悦伸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皮，将鱼骨往身后远远一扔。
鱼骨顺着海水漂流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海水中。
楚悦吃饱后没有立即离开大海，而是继续泡在海水里，他今天在人类陆地转了一大圈，不仅被太阳晒得晕乎乎，还把顾封渟的车给撞坏了，他今天真的是吓得够呛的。
现在能够毫发无损地回到大海里泡一下海水，楚悦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流动的海水轻轻抚过他的身体，大海是人鱼的母亲，楚悦身为人鱼，只有待在海里才是最舒畅的，于是没过多久，他便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楚悦一直躺在深海里没有出来，任由海水包裹着疲惫的身体，他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精神，明天再继续回到人类陆地，让残酷的人类社会好好教导他怎么学习做人。
黑暗无边无际，陷入睡眠的时间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海水里蕴含的光线增强了，楚悦清楚知道，这是开始日出了，早上即将来临了。
楚悦准备上岸回去，他循着记忆中的某个方向，忽然一甩鱼尾游了出去。
金色的人鱼飞快地游回海平面，一路游到一处偏僻的海岸，等他从水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距离之前的深海位置很远了，这里是一处非常宁静的海岸，他准备在这里上岸。
楚悦观察了好几天，这里不属于浅水区，风浪很大几乎不会有人来，楚悦完全不用担心这里会被人类发现，这里以后是专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回到陆地时，楚悦自动收起鱼尾巴变出了修长的双腿，他款步走到了一片草丛之中，解开绑在那里的大袋子，这是顾封渟送给他的补给包，不用白不用。
楚悦从袋子里掏出衣服鞋子穿上，有了鞋子之后，再也不需要光脚走路，他觉得自己看上去总算是像个人了。
大袋子的底部静静躺着一瓶绿色的药膏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楚悦将那一瓶绿色的药膏拿出来，凑过去看了眼瓶身上面写着的字。
楚悦认识药膏上面写着的每一个字，毕竟他从前窝在大海里面无所事事的时候，曾经有学习过人类的所使用的字和语言。
他是一条热爱学习的人鱼。
但是，楚悦现在看着药膏瓶身上面的字，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茫然，因为他认识字，却不知道那些字连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悦默读几遍，最终只能明白一小部分的意思，小人鱼看得不太懂。
好在顾封渟有提前和他说过怎么使用药膏，楚悦倒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早晚各涂一次。
他拧开药膏盖子，将药膏放到鼻尖下面用力吸了一口，结果被一股迎面扑来的强烈薄荷味给呛了一下，顿时，整个鼻子仿佛都变得凉凉的。
由于过于呛鼻，楚悦连眼眶都变得红了起来，眼角微微发湿，小人鱼看着就像是快要掉下小珍珠的样子。
人类的智慧结晶果然是不容小觑，被药膏教做人的楚悦对此深谙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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