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独处、转移注意力,这是她自我疗伤的方式。
鹿饮溪问:“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好不好?”
简清点了点头:“想去哪?我带你去。”
她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她。
鹿饮溪说:“都可以,我们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已经11月了,她不知道再过1个月,还会发生什么导致她们死亡的结局。
她想带简清离开这里的人和事。
简清应了声好。
第二天,她回医院,直接和人事部提交辞职申请,去和科室的人告别。
魏明明抱着她哭,张跃不能理解:“师姐,一年后你还可以回来和我们在一起啊,医院又没有解聘你,现在舆论也是向着我们的,你为什么要辞职?你不当医生了吗?我们还有一起做的项目,我的论文你还没改完,魏明明也还没出师,你要丢下我们走?”
简清拍着魏明明的肩膀,和张跃说:“明明会转给其他导师带,你的论文交给其他师兄改,项目人手不够的话,胡副会再招聘技术人员进来。”
科室里的人都在挽留她,为她抱不平。
她没再多说什么,推开魏明明,去找胡见君。
胡见君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要不要趁脱产临床工作,进站做两年的博士后,在国内也行,去国外也行,我给你写介绍信。”
简清摇头:“我暂时不想接触生物医学相关。”
博士后不是学位,是从事一段时间的科研活动。
她肿瘤学出身,博士后的科研也必然是围绕肿瘤相关,她暂时不想接触。
胡见君问:“那你想做什么?”
“想去散散心。”简清说,顿了顿,又补充说,“老师,只要法案不改,我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当代医学模式是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医患矛盾的根源,不能仅归结于病人没素质、没文化、性格蛮横偏激,个体因素、疾病因素、社会法律环境等等都要考虑。
这个社会上,不可能人人都真善美,这个世界,永远存在人渣、败类。
就像下水沟里老鼠、角落里的蟑螂,消灭不完。
伤害发生之后,舆论反击之后,如何设计合理的制度、完善健全法律法规,避免类似的事件再发生,才是当务之急。
胡见君说:“我们国家还在医改阶段,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医保改革、医患矛盾、滞后的医疗法律制度……很多地方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这一代、你们这一代,还有魏明明那一代,都是改革阶段的试验者。接下来我会呼吁尽快修改《药品管理法》,呼吁简化、加快临床急需新药的审批流程,让患者能尽快用上新药。
另外,我不会批你的辞职申请,就算你不想干临床了,也可以继续留在我的实验室,今后专职科研工作。你别现在回应我,就当给你放一年的假,一年后,你再回答我,你愿不愿意继续留在临床,或者留在我的肿瘤实验室。”
褚宴听说了这件事后,也跑过来找简清,问:“你当初不是说我能拿起手术刀了再来教育你吗?现在我能拿起来了,你要走了。就为了那些人,你不干临床了,值不值?”
简清冷眼看他,沉默以对。
褚宴劝说:“胡副说得对,你先现在别做决定,你再好好想一想,一年后,回到这里后,你再下决定,要不要离开。”
褚宴离开后,简清最后望了一眼江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白色建筑。
病人、家属、学生、医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她穿过校园,校园墙壁上,刻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敬畏生命,救死扶伤”的标语。
她在和这里的一切告别,内心竟有一种也许永不再回来的预感。
*
买了去X市的机票,鹿饮溪和简清轻装出行。
进入机舱,入座后,鹿饮溪说:“我要带你去看下雪的明城墙。”
简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块块砖,有什么好看?”
鹿饮溪噎了片刻,说:“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有好多美食街,还有个不夜城,有很多漂亮姐姐在那里表演。”
简清嗯了一声。
飞机起飞,进入平流层,平稳飞行。
鹿饮溪撇过头,看着窗外的云朵,简清也转过头,看着鹿饮溪。
飞行三十分钟后,机舱内忽然响起一条紧急播报——
“紧急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机舱内有一名乘客身体突发不适,需要紧急抢救,请在座是医生或者护士的乘客,按下服务呼叫灯示意!”
“紧急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机舱内有一名乘客身体突发不适,需要紧急抢救,请在座是医生或者护士的乘客,按下服务呼叫灯示意!”
……
一连播报了三遍,无人响应。
鹿饮溪转回头,看着简清。
简清面无表情,望着服务呼叫灯。
作者有话要说: 嘤,又是1点,我的小红花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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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长高
*
“紧急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机舱内有名乘客身体突发不适,需要紧急抢救, 请在座是医生或者护士的乘客,按下服务呼叫灯示意!”
简清面色冷淡, 看着座位上方人形标志的服务灯, 迟迟没有伸手。
鹿饮溪低下头。
这样……也好……
最后一个月了,会发生什么还未可知,按兵不动, 保持现状, 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道德和良知, 会被放在烈火上炙烤……
第五遍播报完毕,无人响应,简清迟疑地伸出手。
鹿饮溪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先她一步,伸手,按下自己座位上方的服务呼叫灯, 举手示意。
乘务员急忙走过来:“女士您好, 请问你是医生吗?”
鹿饮溪戴着口罩,回答说:“你好,我是医学生, 如果飞机上没有其他医生的话,我可以过去看看。”
她在网上直播过好几回, 最近还是社会新闻的热点人物之,简清在网络上出现的镜头、照片都被打码,她开直播却真实地暴露了长相。
走在路上, 有人认得出她,因此最近出门她都戴着口罩。
乘务员说:“好的,感谢您的帮助,如果稍后还没有医生响应,我们再过来请求您的帮助。”
鹿饮溪点头:“好。”
“紧急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机舱内有名乘客身体突发不适,需要紧急抢救,请在座是医生或者护士的乘客,按下服务呼叫灯示意!”
机舱里响起第六遍播报。
简清看向鹿饮溪,目露疑惑。
鹿饮溪握住简清的手,摇摇头,示意别担心。
她不愿简清再出头,如果还会发生什么事,冲着她来就好了。
第八遍、第九遍播报,依旧无人响应。
空乘走过来,允许鹿饮溪过去帮忙。
鹿饮溪拉上简清,同走到机舱尾端的医务室。
患者是一名50多岁的女性,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呼吸急促,浑身大汗淋漓,捂着胸口,不停颤抖,自述道:“胸口特别疼……感觉呼吸不上气了……”
鹿饮溪判断不出是什么疾病,心头忐忑不安,面上竭力维持镇定,把目光投向简清。
简清说:“有血压计吗?需要测量血压。”
空乘脸抱歉:“血压计在急救包中,但航空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打开急救药箱,要有资质的医护人员才能使用。”
鹿饮溪啧了声:“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救人重要?还是规定重要?”
简清没有多言,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乘务长展示自己相册里的医师资格证和医师执业证书。
高铁、飞机、车站等公共场所,总会碰到一些发生意外的病人,广播会寻求医师帮助,医生会过去帮忙。
医师执业资质信息还未电子化的时代,些经验丰富的医生,就学会了把证书拍下来,存在相册里,随时备用。
简清每年都参加出席不少国内外的学术交流活动,路上偶尔会遇到突发情况的病人,手机相册里,也存了证书的照片。
乘务长看见简清的名字,又看了看执业范围是江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再看向简清,目光有些惊讶。
她自然听说过社会上的假案门,舆论吵得正凶,没料到当事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简清面不改色:“我有执业证书,但我目前被暂停了执业资格。我可不可以施救,决定权在你们。”
乘务长犹豫了秒,随即将情况报告给机长。
机长毫不犹豫,当机立断:“救!乘客的生命安全第位,责任我担,去取急救包给医生。”
空乘取过急救包打开,简清拿出血压计和听诊器,帮患者测量体温、血压、脉搏,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别紧张。”简清问病人,“哪种痛,是刺痛感么?”
“是……”
“平时有什么病?吃什么药?”
患者浑身冷汗,眼冒黑星:“没有啊,也没吃什么药……”
“后背会痛吗?”
“有点点……”
初步判断可能是心脏方面的问题,简清问乘务长,“飞机上有没有硝酸甘油?”
乘务长答:“有。”
“舌下含服片硝酸甘油片,给予吸氧,监测生命体征。”
服用飞机上的药物需要签知情同意书,乘务长给患者读了药品说明后,让患者签了字,然后才把药品交给医生使用。
服用药物后,每隔段时间,简清就重新测次她的生命体征,鹿饮溪在一旁帮忙记录数据。
三十分钟后,患者的脉搏、血压趋向正常。
渐渐缓过来的患者,看着简清,眼里充满感激:“医生,谢谢你。”
简清看着她,轻声回了句:“不客气。”
四十分钟后,飞机临时降落,乘务员提前取下患者的行李,落地,地面上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员,迅速推着轮椅走到后舱。
简清和鹿饮溪把患者搀扶到轮椅上,工作人员把患者推出了机舱,推到机场医务室。
鹿饮溪和空乘说:“请隐去我们的姓名,不要做任何报道,她目前也不适合有其他报道。”
往常这种情况,航空公司一般会作为正面的宣传素材去宣传,但今天遇到的是简清。
还算是风口浪尖的人物。
乘务长保证说:“请放心,我们会保密,谢谢你们的帮助。”
还没有到达X市,鹿饮溪和简清洗了手,回到座位上。
短暂的落地时间,可以关闭飞行模式,打开网络。
简清上网搜索突发心脏病的紧急处理方式,看自己刚才有没有做对。
鹿饮溪搜索紧急救助行为的相关法律条文。
半晌,她拉了拉简清的衣角,眉开眼笑道:“法律有规定,因自愿实施紧急救助行为造成受助人损害的,救助人不承担民事责任。就算被告了,我们也不会输。”
简清捏了捏鹿饮溪的掌心,没说话。
她知道这条规定。
其实,医生执业都是规定了范围的,她是附的医生,未办理多点执业的手续时,就只能在附治病救人,在高铁、飞机、车站等公共场所进行救治的行为,按规定,都是超出执业地点执医。
现实中,时有发生——施救者为心跳骤停的患者,实施心肺复苏,按压按断了肋骨,然后被患者的家属告上法庭,以按断了肋骨为由,以超范围执业为由,要求施救者赔偿。
后来便出台了相关法律,鼓励见义勇为,保护施救者。
如果是从前,简清可以光明正大救助,大大方方接受所有称赞。
如今救个人,却要这般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担惊受怕。
身边的这个人,因为这样的条法律条文,就能开心成这样。
她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鹿饮溪重启开启飞行模式,收了手机,倚靠在简清的肩上,低声道:“我有点贪生怕死,也怕麻烦,再发生次意外,我可能没钱、没有时间帮你打赢舆论战了。
但是,如果有天,是我、我的母亲、或者是你,在飞机上出了事,我也会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一帮。”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简清没说话,左手贴在鹿饮溪耳边,轻轻抚摸。
鹿饮溪轻声问:“当初为什么选肿瘤内科啊?”
当初,鹿饮溪问过简清这个问题,简清不矫情,直言:“肿瘤科钱还行,医患纠纷少,容易发论文。”
如今,她还是差不多的问答:“钱多事少,容易发论文。”
鹿饮溪相信这点,但——
“还有呢?”
要论钱多事少,其实医院给的钱不是最多的,加班倒是最多的,她回家继承家业,才是真正的钱多事少。
简清微微挑眉:“还有?”
鹿饮溪咕哝说:“肯定还有,不可以骗我,我今非昔比了,说,还有什么原因?”
简清不擅长表白内心,目光游移了片刻,才低下头,轻声说:“还因为……绝望的人,也有活下来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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