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喻遂道:“既如此,宫宴就交由礼部操办,既不可铺张浪费,也不可丢了大盛的颜面。”
“臣遵旨!”
早朝之后,一道圣旨进入薛府,此事迅速在京城传开,引发轩然大波。
圣上封薛家嫡女为乡君,为什么?
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还是说薛尚书立了什么不得了的功劳?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招考告示换新的了。
“不限男女?!”
“之前三部的招考政策改了!现在不限男女了!”
有人忍不住道:“以前也没说限制男女啊。”
“你傻啊,能去考试的不都是男人,女人还能去参加考试?”
“你忘了?现在财政部可是女子当权呢。”
“嗐,怎么突然就换了告示呢?”
“我打听到了!你们知道薛家嫡女被封乡君的事吧?”
“当然知道,可这跟告示有啥关系?”
“据说是薛尚书向圣上提议,三部招考可不限男女,圣上就赏了他!”
“他为什么要提这个?”有人纳闷,“我那天还听我家主人说,薛尚书很反对女子为官的。”
“真的吗?我都有些听不懂了。”
“我也搞不明白了。”
大家的困惑,在《京城旬报》新一期出炉后得到了解答。
楼喻说到做到,他确实挑出一些有理有据的辩词,刊载在报纸上,供天下人争论。
大家这才明白,突然换告示,就是为了证明这个辩题的是与否。
好家伙,众人瞬间被勾起好奇心。
除去一些酸腐,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结果。
薛府,薛盈手捧圣旨,激动地跪在地上叩谢皇恩。
传旨官离开后,她一直坐在府中等,等到薛齐散衙回家,立刻跑过去说:“谢谢爹!”
薛齐有些别扭,但看女儿开心的模样,他还是很欣慰的。
“日后你就是乡君了,更要注意仪容举止,免得……”
“爹!”薛盈打断他,“你都支持女子为官了,怎么还说这些话?”
“爹那是——”
薛齐连忙闭嘴,圣旨都接了,他好像已经没资格反对了。
薛盈不知他心中纠结,喜笑颜开道:“之前爹还说过女子为官不成体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爹,女儿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参加财政部招考。”
“胡闹!”薛齐厉色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考什么试!”
薛盈震惊加委屈:“不是您提出男女同考的吗?为什么我不能去?您之前还说过我的才情不比男子差,您为什么不让我去考?”
“你现在可是乡君!你就算考上了也不过是个衙门小吏,有什么用?!”
薛盈气得口不择言:“难道您不是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吗?!”
“你——”
薛齐扬起手,却又不舍得打下去。
薛盈眼泪夺眶而出:“您一边提出男女同考,一边不让我去考,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平素活泼开朗,何曾这般哭过?
薛齐不由心软。
他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阿盈,爹不是不愿你去参加考试,爹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考不上给您丢脸?”
“不是。”薛齐沉重道,“爹相信以你的聪慧肯定能考上,但考上之后呢?”
薛盈不解:“什么意思?”
“考上之后,如果衙门里都是男人,只有你一个姑娘家,他们就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你,你能受得了吗?”
薛盈反问:“就像爹和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排挤楼尚书她们吗?”
薛齐:“……”
薛盈坚定道:“她们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虽然京城对楼荃她们指指点点,但像薛盈这样有志向的女子,都将她们当成榜样。
“你跟她们能一样?”薛齐无奈道,“朝中的官员们还得注意言行举止,不会对她们放肆,可底层衙门那些小吏不尽然。若是被人欺辱了,你该怎么办?”
薛盈不由笑道:“我是圣上亲封的乡君,是薛尚书最疼爱的女儿,他们不敢!”
“好,就算他们不敢,他们捧着你哄着你,但他们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你没法安心有效地处理公务,就算你考进去,也不过闲人一个。”
薛盈不禁沉默。
薛齐以为她听进去了,不由心下一松。
却听她问:“那爹和其他大人,也会给楼尚书她们使绊子吗?”
薛齐:“……”
各部之间不是毫无交集的,公务上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薛盈眼眶一红:“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当官不应该为百姓着想吗?你们妨碍公务到最后受影响的不还是老百姓?”
她替女官们、替百姓感到委屈。
同时深感失望。
薛齐无奈:“她们可是财政部!谁敢得罪她们?你别多想!”
“你刚才说了,别人有无数种法子能膈应我!”
“……”
薛齐沉叹一声:“男子为官都能受到排挤,更何况女子。女子本就势弱,我不让你去,真的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让我去。”薛盈正色道,“更何况,我刚受封乡君,若能主动参加考试,也算是对陛下恩德的回报。”
“爹,您素来是睿智的,您难道还看不出当今圣上的意图?”
薛齐又叹:“我当然看得出,然祖宗礼法非人力能够违背。你以为爹之前愿意出这个头惹恼陛下?爹是不得不去做。”
“可您不也曾赞过陛下神异非凡吗?”薛盈笃定道,“您既然已经扬名天下,为何不让陛下彻底信重您?”
一旦成功,作为改革的“先驱”,必会青史留名!
若只是随大溜,一辈子庸庸碌碌,便只会被历史长河淹没。
薛齐闻言深受触动。
他望着薛盈,沉默半晌后,方道:“你让爹再想一想。”
破除旧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楼喻本就没打算让世人一下子都接受。
他有耐心得很。
休沐日,官员们大多不值衙,楼喻却依旧在勤政殿加班。
适时得到消息:佟氏递帖入了长乐殿。
也就是休沐日,楼荃才有时间待在长乐殿。
佟氏确实选了个合适的日子。
楼喻便一边批阅奏疏,一边等着楼荃过来。
结果没等到楼荃,倒是等来了亲娘。
“娘,您怎么来了?”
太后江岚心疼地点他脑袋:“别人都休息,就你不休息!我看你这皇帝当得比谁都累!”
楼喻眉开眼笑,亲亲热热道:“这不是刚开始嘛,事情有点多,等全都上了正轨,就会轻松很多了。”
他又不是自虐狂。
江岚握着他手腕:“那也不能一点都不休息。娘今日做了冰镇酸梅汤,你快喝了解解暑。”
她说着,亲自给楼喻舀了一碗。
楼喻笑着接过,眯着眼享受起来。
江岚忽道:“你们都下去,哀家跟陛下说些体己话。”
侍从全都离开勤政殿,并关上了门。
楼喻边喝边问:“娘要跟我说什么?”
“等你喝完再说。”
楼喻便咕噜咕噜喝完。
他已经预感到自家亲娘要说什么了。
江岚瞅着他白净俊美的脸,冷静道:“娘知你素来主意正。这些年,我和你爹什么忙都没帮上,按理说,没有资格插手你的私事。”
“娘……”
江岚止住他,“娘知道你的性子,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娘也不会强迫你做违背本心的事情。咱们家阿喻都已经这么辛苦了,娘当然希望你能在其它事情上快快乐乐。”
楼喻心尖一酸,眼眶微热。
“可是啊,你想快乐,却有更多的人前来添堵。”江岚心疼道,“他们才不管你高不高兴,他们只想着成全自己直言进谏的好名声。”
楼喻低首不语。
江岚抚了抚他的鬓发,温柔道:“娘清楚阿喻的志向,娘不愿意看到那些人因为一些俗事让阿喻不开心。”
楼喻抬首,双眸已然泛起泪光。
“您别担心,我已经有法子应付了。”
江岚笑了笑,“我知道阿喻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娘只问你这一次,你和霍延当真决定了?”
她那日看到二人牵手,再联想到往日一些细节,经过多次观察后,终于确定二人关系。
江岚今日说这番话,是她苦思冥想许久后决定的。
她到底舍不得儿子。
楼喻轻轻颔首:“嗯,他不负我,我绝不负他。”
江岚和自己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不会让楼喻做那等负心汉。
“你说了不算,娘要亲自见见霍延。”她板着脸道,“今晚你二人都去寿康宫用膳,可记住了?”
楼喻乖乖点头:“记住了!”
江岚爱怜地捏捏他的脸颊,暗叹一声,关心道:“切莫累着自己,娘先回去了。”
“我送您。”
江岚回到寿康宫,开始动手煲汤。
太上皇楼绩躺在摇椅上,悠哉问:“你煲的什么汤,怪香的。”
“特意给你煲的。”江岚意味深长瞥他一眼,“你喜欢就好。”
楼绩面露惊喜:“特意给我煲的?!阿岚,我记得你上次特意给我煲汤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江岚细眉微挑。
“是啊。”
然后就怀上阿喻了呢。
第一百零七章
长乐殿。
佟氏俯跪于地,向楼荃行大礼。
楼荃休沐日也没休息,佟氏来时,她正伏案处理公务上的琐事。
“起身罢。”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抬首看向佟氏。
佟氏心里有些别扭,起身低头看地。
若非为了报答道观,她实在不愿面见楼荃。
太难为情了。
楼荃心态平和,面色淡淡。
“谢夫人见我何事?”
佟氏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回禀殿下,此乃紫云观观主亲笔所写,道长托臣妇呈给陛下,臣妇恳请殿下帮忙转交。”
长乐殿此前已得过楼喻嘱咐,自然不会拒绝。
楼荃吩咐侍女接过,道:“我会替你转交的,若无其他事情,你先退下罢。”
侍女取了信,佟氏却怔怔站在原地。
她没想到,楼荃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她本以为,楼荃多多少少会因为以前的事为难自己,至少不会这般淡然。
未料,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思及此,佟氏忍不住抬首去看案后的女子。
楼荃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许是为了伏案方便,她穿着一身低调的窄袖常服,此时正低首阅览案上文书,眉眼绮丽,却又透着几分别样的风采。
是那种寻常世家贵女都没有的风采。
侍女见她偷窥,面色顿厉。
佟氏连忙行礼告退。
出宫后,她脑子里一直浮现出楼荃方才的模样,心里面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她以前看多了丈夫和儿子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模样,当时只觉得骄傲,觉得他们都是伟丈夫,是家族的荣耀。
可方才的画面,实实在在冲击了她固有的观念。
原来,女子也可以像男子一样伟岸。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宁恩侯府。
这一带都是达官贵人居住之地,左邻右舍皆为朝中要员。
窗口小帘被风吹起,佟氏不经意看去,目光不由一顿——
唐府。
这门匾应该是新换的吧?
“停一下。”
马车停下,她直接用手掀开帘子,问外头的仆妇:“朝中哪位大人姓唐?”
仆妇答:“姓唐的估计有不少,但真正位高权重的,非唐侍郎莫属了。”
“哪位唐侍郎?”
“就是财政部的左侍郎,叫唐雯。”
财政部左侍郎,那可是个女人呀!
佟氏心脏一跳,不禁喃喃道:“女人……也能有自己的府宅,也能用自己的姓作为门匾?”
这一瞬间,她心里涌上的不知是震撼还是些微酸意。
她不由想到自己。
从出生到出阁,她靠的是娘家;从出阁到如今,她靠的是丈夫和儿子。
别人一直叫她“佟娘子”、“谢夫人”、“谢老夫人”,好似她的一生都被贴上了既定的标签。
她跟丈夫吵过架,但每次吵架都以自己失败而告终。
她的丈夫会这样驳斥她: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你不就打理一下内宅,有什么辛苦的?你别打扰我办事!茂儿这般顽劣,都是你惯的!
她的大儿子会这么劝说她:
娘,您别跟爹置气,他在朝堂上不容易,您就体谅体谅他。您居于内宅,确实不懂朝堂之事,爹也没法跟您说个明白。您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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