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不愿收留,她们如何活下去?
陈玄参闻言有些心酸,正要回答,忽听有一女子高声道:“你真是大夫?!”
“是。”
那女子起身,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秀丽之姿。
容貌明艳,满室生辉。
不少人都吸了一口气,这女子委实标致!
可惜被山匪玷污,实在叫人意难平!
被众人盯着,那女子虽有些怵,但还是强迫自己说道:“有姑娘受了伤,大夫可否替她瞧瞧?”
陈玄参看向霍延,待霍延颔首,方道:“此处拥挤,还请诸位姑娘先出屋,在下好入内诊治。”
那女子迟疑片刻,终究召集一众女子,低头忐忑地走出屋子。
说到底,她们已经沦落至此,再坏也不过失去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好怕的?
在此之前,已经有姑娘不堪受辱,早早自裁了断。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惜命之人,虽然有些麻木,但依旧心存希望。
屋内受伤的女子,是山匪今日刚刚劫上山的,因万念俱灰,触墙而倒。
没死,但一直昏迷不醒。
陈玄参替她诊了脉,心中略定,转身道:“伤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刺激,又饿了几日,晕了而已。”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众人也就不不在意了,转而商议一众女子的安置问题。
霍延示意李树,李树只好摸摸鼻子,上前干巴巴道:“你们要是有想回家的,现在就可以下山回家。”
一众女子皆低首不言。
李树挠挠后脑,看向霍延,表示无能为力。
霍延只好道:“既如此,汝等便随军回去。”
那个胆大的明艳女子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问:“敢问大人打算带我们回去做什么?”
若是继续沦为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她们还不如下山自己过活。
霍延冷冷道:“若有异议,自行下山。”
众女子:“……”
这个少年将军看似好说话,没想到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她们都是弱女子,没了清白,就算下山也找不到好的营生,最终结果不是卖身为奴就是沦为风月中人。
明艳女子壮着胆子道:“大人,我们可以替诸位大人洗衣做饭,不会白吃白喝的!”
霍延不置可否,吩咐李树:“黑鸡岭已被剿灭,还有余下数十山头,事不宜迟,留一百人守住黑鸡岭,其余人随我一同剿匪。”
李树如今对他心服口服,莫敢不从。
那些女子也随他们一同下山。
比起黑鸡岭,其余山匪不过乌合之众。
在霍延和刘康的带领下,府兵和边军一路碾压过去,不过几日,便剿清阳乌山一众匪患,还阳乌山一片清净。
此次剿匪,共擒获匪贼四千余,粮食及金银布帛若干,刀剑斧钺若干,另有无辜受害女子一百余人。
其中粮食全都交给刘康,剩余皆由府兵带回庆州。
来时不过一千府兵,回时浩浩荡荡五千余人,尤为壮观。
山匪们路上想逃,但霍延机敏,每次都能识破山匪诡计,仅凭一千人,就将四千余人压得死死的。
终于看到庆州城墙时,李树等人由衷松了一口气,纷纷缓过神来。
楼喻早已接到消息,正在城内等候。
霍延将人留在城外,同李树二人入了府衙向楼喻复命。
楼喻心情愉悦,吩咐冯二笔上了好茶,笑着赞道:“辛苦二位了。此次你二人剿匪有功,当重赏!其余诸位府兵,皆有赏赐。”
他已听说山匪窝里缴获的财产。
若非霍延和李树带兵纪律严明,恐怕那些财物都会被眼红的兵卒们哄抢殆尽。
霍延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楼喻淡淡开口:“山匪头目恶贯满盈,应斩首示众。其余匪贼,依为恶大小,或送盐场劳改,或返阳乌山采矿。若是有乖巧顺从的,可以留下垦荒或充军。”
自从经历斩杀流匪后,他已经能平静掌握生杀大权了。
那些无恶不作的匪首,死不足惜。
李树又问:“殿下,那些被害女子该如何?”
“此事我自有考量。”楼喻肃然道,“你二人昭告全军上下,不得对那些女子行不轨之事,即便只是口出秽言,也要军法处置!”
二人自然应下。
楼喻温声道:“我已吩咐下去,备了好酒好菜,届时参与剿匪的一千将士,皆可痛饮一场。”
“多谢殿下!”李树激动得满脸红光。
不仅有赏赐,还有好酒好肉,那群兵蛋子一定对殿下更加死心塌地了。
霍延俊目深沉,看向楼喻愈加瘦削的脸颊,不由问:“殿下是否与我等共饮?”
“是哎,殿下不如跟咱们一起畅饮,到时候大伙儿一定更高兴!”李树憨然一笑。
楼喻无奈道:“我若去了,恐怕大家都不自在,你们自饮便可。”
他还有许多事要规划,没有闲暇时间,便道:“你二人先下去梳洗一番,歇上一歇。”
李树行礼告退。
霍延却在跨出门槛前返回,对上楼喻疑惑的眼神,郑重道:“你若去了,他们会更加信服于你。”
“什么?”楼喻有些茫然。
霍延没想到心思机敏的世子还有这样纯然的一面。
他提醒道:“你去同饮,威望更甚。”
士卒的忠诚,对一个掌权者来说至关重要。
霍延是感激楼喻先前所为,才真心开口提点他。
楼喻听出他的意思,心里生出几分惊讶。
他很清楚,此次领兵剿匪,霍延因出色表现,令这一千府兵对他惟命是从。
现在是一千,以后就会是一万、十万。
倘若霍延有异心,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提醒自己。
楼喻心中稍暖,笑意也带上几分真切。
“无碍,还有许多事亟待解决,我这次就不去了,日后还有机会。”
这人每天管理庆州府事宜,筹划未来发展,并不比行军打仗容易。
霍延邀他同饮,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威望,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借机放松一下。
他觉得楼喻把自己拧得太紧了。
仿佛身后有可怕的巨兽在追赶,他不得不刻不容缓地奔跑。
霍延不再多言,告辞退下。
楼喻想了想,吩咐冯二笔召来逢春和采夏。
殿下许久没有吩咐她们做事,逢春和采夏差点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得到楼喻召唤,满脸喜色地跑来。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采夏兴奋地问。
楼喻不由笑道:“之前让你和逢春留意行商,可有发现什么稀奇宝贝?”
“殿下,确实有,不过只是玩物,奴婢见您日理万机,就没敢打扰您。”
楼喻随口一问:“什么玩物?”
“是奴婢从一行商那里买来的珠子,质地同咱们的琉璃有些像,不过没有颜色,有些稀奇。”
楼喻:“……”
这不就是玻璃珠吗!
他正好没想好制造玻璃的借口,采夏这个发现,简直递了一个及时的枕头!
他强忍惊喜,轻描淡写道:“竟是无色琉璃,确实稀罕,等得了空,一定仔细瞧瞧。”
转而说起正事,“今日叫你二人来,是有要事交待你们。”
逢春、采夏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激动,忙道:“殿下请吩咐!”
“今日府兵剿匪归来,其中有百余位姑娘家,皆是被山匪掳掠上山的,如今她们有家不能回,又无营生的手段,若是能为她们寻些活计糊口,当是一件善事。”
楼喻言罢看向她们,只见两人皆面露愤恨,目含晶莹,想来是同为女子,颇为感同身受。
“殿下,她们太可怜了!”采夏义愤填膺,“那些山匪合该断子绝孙!”
逢春亦颔首表示赞同。
欺辱女人的男人,不得好死!
楼喻道:“她们受人欺辱,心思敏感,一定不愿与男人接触,我思来想去,此事唯有你二人适合去办。”
“殿下请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她们重新来过!”
采夏俨然已将那些苦命的女子视作自己的责任了。
“好。”楼喻吩咐道,“先为她们寻个僻静的住处,仔细登记每人的身份,再给她们安排制衣缝补这类轻巧的活计。”
采夏和逢春领命退下。
翌日一早,霞光万丈。
来自阳乌山的“客人”在城外待了一夜。那些女子被府兵隔开,全都聚在角落里苍白着脸色,有的甚至默默垂泪。
她们漫无目的地随军来到庆州,如今不知未来在何处。
若非一腔愤怒和不甘吊着,她们或许早就选择自戕,而非拖着一具污浊的身躯,在黑暗的尘世中苟延残喘。
那些畜生还没死,她们为什么要死!
忽然,一队人马从城内而出,打头的正是剿匪的少年将军。
他俊眉星目,一袭玄衣凛冽强势,骑在马上,俯视一众山匪,道:
“殿下有令,阳乌山匪众烧杀抢掠,为患多年,令无数百姓无辜枉死,为替天行道,今日当诛恶首!”
所有山匪头目惊恐地看着他。
本以为将他们带到庆州,是为了充军或者做苦力,没想到会杀了他们!
他们挣扎惊呼,连连求饶,却挣脱不开府兵的桎梏。
一些万恶的匪首被提溜至人前,他们被绳绑着,被人踢跪在地,就像待宰的羔羊。
曾经,他们将过路的百姓当做鱼肉,如今,到他们面对冰冷的刀刃了。
不远处的姑娘们见状,不由鼓掌大笑,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就是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毁了她们一辈子!
杀得好!杀得太好了!
当然,欺辱她们的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号的匪众。
可她们也清楚,那些匪众是不可能杀完的。
能诛恶首,就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了。
城楼上,楼喻携郭濂及一众官吏,俯视城墙下诛杀匪首的血腥场景。
郭濂等人都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等残暴血腥的场面,除去见多识广的司狱官,其余官吏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呕吐不止。
楼喻面上带笑,神色悠然。
“诸位大人看得可还尽兴?这些都是阳乌山无恶不作的匪贼,如今已悉数被擒。如此一来,郭大人便可上奏朝廷,表功领赏。”
他越是云淡风轻,郭濂等人对他的畏惧便越深。
一个不过十四、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面对此等场面,竟丝毫不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极为享受,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血腥味随风钻入郭濂鼻中,郭濂又干呕一声,苍白着脸连忙摆手:“此功当属殿下,下官不敢冒领。”
“郭大人太见外了,”楼喻双手扶在城墙上,笑容温和至极,“你是知府,而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世子,此功你当得。”
霞光绚烂下,年轻世子的脸愈发清隽,他着一身天青长袍,袍角随风舞动,端得是霞姿月韵、飘然出尘。
只可惜,这般无害的外表下,竟藏着那般令人恐惧的凶兽!
郭濂无奈道:“殿下若有吩咐,还请直言。”
匪首已诛,金轮乍现。
楼喻转首面对郭濂,神色锐利:“我要你上书朝廷,将阳乌山地界全部纳入庆州府行政管辖内。”
郭濂摇首:“即便下官上书,朝廷也不一定会准奏。”
“如今陛下不理朝政,贪官横行,事情能不能成,只看孝敬到不到位。”
楼喻哼笑道:“不过一个山匪遍布的阳乌山,那些人压根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会巴不得你接手一个大麻烦。”
郭濂还能说什么?写呗!
匪首被斩后,那群匪众彻底安静下来,再也不敢作妖闹腾。
霍延和李树依楼喻吩咐,将他们分成几部分。
罪行极重的,全部拉回阳乌山挖矿,让他们为以前的过错恕罪。
楼喻抽调一部分兵力,专门监督他们的采矿工作。
罪行较重的,弄去盐场产盐,虽然如今盐场已经改革,但这些人是罪犯,进入盐场劳改必定跟普通盐工的工作制度不同。
楼喻挑选包括赵双四在内的数人,密切监督劳改犯的工作。
没犯过多少大恶的,任凭他们自己选,当兵或垦荒都可以。
有些人眼馋府兵的待遇和威风,争相参军;有些人不想过刀尖舔血的日子,选择种地。
如此,四千山匪被分配完毕,拉起去挖矿的有六百人,去当盐工的有八百人,剩余两千六百人,两千人参军,六百人开荒。
庆州兵力从四千增至六千。
可这还远远不够。
楼喻并不着急,这世道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是逃往庆州府的流民,他都来者不拒。
若是流民不来庆州怎么办?
恰好汪大勇他们的运粮队又要出发了。
楼喻殷切交待他们,一旦路上遇上流民,一定要大力宣传庆州对待流民的政策,他就不信没人来。
汪大勇等人嘴角直抽,无语地离开庆州府。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楼喻召集众位“元老”,于府衙共商庆州未来发展计划。
他展开庆州府的地图,纤长如玉的手点了一处地方,对众人道:“在这里,我想建一座新城。”
一座与旧城相互依托、相互交融的新城池!
会议室一片静默。
楼喻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无非是觉得他多此一举,异想天开。
他收回手,掌心托腮:“诸位皆可畅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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