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捧着一碟茶叶,轻嗅茶香,搁下后又换了旁边另外一碟,静静听黄泽献将查到的事情细细说来。
黄泽献眉头微皱,疑惑道:“白柳死时,曹巍山刚擢升刑部都官主事,不过六品罢了,且曹瓒于白柳死前一年就已告老还乡,实在查不出来曹巍山、曹家与白柳之死有任何关系。
而白柳身前常年驻守凤林山,回元京的机会并不多,与曹氏更是毫无瓜葛。
楚王为何要查这二人呢?”
星罗卫几乎将曹巍山和白柳平身大小事都查了个清楚,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找出任何与白柳相关的东西。
“或许他们原本就毫无干系。”
唐绫正从桌上一列茶碟中选着茶,气定神闲地没有一丝诧异,“祁霄同时让我查这两个人不过是想看看星罗卫的能耐罢了。”
“那公子的意思是,他并不是真心想知道白柳之死的隐情?也不在乎曹巍山?”
“这个我们不用猜,祁霄自己会告诉我们的。”
“他自己告诉我们?会吗?”
唐绫眉眼含笑,轻柔得好像瞬间就要散去的一缕风,他并不着急向黄泽献解释什么,好像是在等什么。
黄泽献坐在唐绫对首,看唐绫挑拣茶叶,从众多茶中选了齐国青茶来泡,伴着水的热气烫出阵阵茶香,雅室中散出一股宁和平怡,将黄泽献方才心中的疑惑渐渐掩盖了过去。
唐绫将茶盏推到黄泽献面前:“尝尝。”
黄泽献浅浅抿了一小口,茶香清甜,是好茶。
齐国多山林,茶叶是一大特产。
齐、周两国边境无险峰绝林、无江河相隔,一马平川之下,两国商贸自然欣欣向荣,自齐国来的茶叶在周国几乎是随处可见,周国皇室每年也都会受到作为国礼送来的齐国茶叶,沁心茶室的青茶比起齐国国礼还是稍显逊色。
“比起同会馆里的如何?”
黄泽献摇头:“同会馆里的茶皆是陈国贡茶,自然好些。”
“比起陈国国宴上的呢?”
黄泽献初到陈国时陈国陛下设大宴洗尘,以示欢迎。
当时黄泽献被连连敬酒,一杯一杯地喝,茶在手边却一直没机会喝。
此刻唐绫忽然问及,不禁一愣,微微摇头。
“我随口一问罢了。”
唐绫一笑,“茶不错。”
唐绫入元京已有五日,除了第一晚过得惊险刺激,之后便是海晏河清的太平,平静到如寒潭一般,冻得毫无波澜,曹巍山将绾琴斋的事呈报了陛下,之后便没了下文。
赵祎被打断了腿,长公主翌日一早几乎是追着曹巍山的折子一同入宫面见陛下,星罗卫无法探出御书房里的情况,只知晓长公主离宫后便再没有出赵府。
如同祁霄希望的那样,绾琴斋的事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朝中也无人敢提,甚至连唐绫这个人都一夜忘了个干净。
而与之相反,市井中的流言蜚语不断,沸沸扬扬且愈演愈烈,原因倒也简单,赵祎被打断了腿无法再元京城横行,可唐绫却毫发无损,日日在元京城里闲逛,棋阁、画坊、笔斋、茶庄,走到哪里都仿佛是踩着华光来去,将风雅二字做到了夺目。
祁霄路过沁心茶庄,渐渐放缓了脚步,被拥堵的人群挡住了去路,不禁驻足。
“哎?怎么这么多人?我去看看。”
白溪桥不明所以,东市街区热闹非凡他早已知晓,却也不曾见过这般水泄不通的情形,前头又没有马车堵路,怎么就都人挤人的走不动道了?
白溪桥往前没走几步就听身边有人议论:“这周国世子好大排场,怎么还能让京畿都护府给他将整个茶庄都包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你没听说呀?绾琴斋的事情都传遍了。”
“听说了啊,周国世子不是把赵家那位爷给打了嘛。
打都打了,他现在难道还怕赵家报复?需要都护府派兵保护?”
“什么呀!是前两日,唐公子去了流云画坊拜会宋晓宋先生,仅凭扫过一眼便将端茶的侍女绘了出来,连宋先生都拍手称绝。
凑巧的是,那日七月姑娘也去了流云画坊,唐公子便为七月姑娘绘了一副美人图,啧啧,那简直了,如今这副美人图就挂在绾琴斋内,已叫到了黄金六百两的天价了!”
“啊?!竟有此事?”
“害!你是多少天没出门了?还有更离谱的呢!”
“还有?还有什么?”
“这位周国世子惊才绝艳已传遍了元京城,之前不是有传言要为七皇子选妃嘛,如今众家小姐都像请唐公子绘像,昨日将唐公子围堵在了观棋阁里,差点没打起来。”
“不能吧?绘像罢了怎么还能打起来?”
“呵呵,那是你没见过唐公子的样貌,那一个风华绝世,那些个小姐们见了他倒都不想嫁七皇子了!”
“众家小姐都是出自名门望族大庭广众当然不会有不得体,只是那观棋阁本就是世家子弟爱去之处,输了棋局丢了脸面,不知怎的一言不合就闹了起来,还闹来了京畿都护府的人……”
“可不,现如今曹大人哪儿还敢随着唐公子四处闲逛?就派了人跟着呗。”
“……这都什么呀!”
白溪桥听了这些个七嘴八舌,直皱眉头,唐绫是要闹哪一出?前面行路难,白溪桥也不挤了,索性调转回来,准备带着祁霄绕道而行,谁知道等他回到方才的地方,祁霄已经不见了。
白溪桥四下张望了片刻,心里开始有些着急,忽而一个转头瞧见宗盛在不远处的巷子口朝他招手。
白溪桥小跑过去:“怎么就你一人,霄儿呢?”
“爷让我们在这里等。”
“等?他去哪儿了?”
宗盛朝人群的方向望了一眼,示意白溪桥。
“沁心茶庄?!这么多人围着,他怎么去?”
祁霄自然是飞檐走壁攀墙翻窗进去的。
“嗑嗒。”
一声轻响,茶庄二楼雅间的窗被开启,祁霄一跃而入,惊到了黄泽献,而唐绫瞧见是他,一瞬间便收住了诧异,反而扬起了嘴角。
“真巧。”
祁霄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到席上,“正好有些口渴。”
唐绫轻轻笑起来,极为顺手地给祁霄沏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祁霄伸手接过来,浅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还不错。
齐国的青茶?”
“王爷见多识广。”
唐绫含笑,唤祁霄一声王爷。
祁霄挑了挑眉:“小侯爷见笑,猜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黄泽献不存在似得。
黄泽献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你知道我要来?”
唐绫也学祁霄的样子挑了挑眉:“猜的。”
“行吧,猜的挺准。”
唐绫满元京城乱逛,各种引人瞩目,今日出门时被京畿都护府的人陪同,更是生怕人不知道似得,但茶庄里却被清了场,谁能想到祁霄会在京畿都护府的人眼皮子底下悄悄来去。
唐绫从桌面上又选了一碟茶,又冲泡了一壶,给祁霄端了第二杯:“尝尝看。”
“该不会是考我吧?喝酒说不定我还能糊弄你两句,品茶可还是算了吧。
这般风雅,我装不来。”
祁霄斜眼瞧着唐绫,话里的意思清楚明白说唐绫装腔作势,唐绫倒不生气。
“方才你不是猜的很准?”
“齐国盛产茶叶,世人皆知,又以青茶最为出众,如子绎这般翩若谪仙的人当选最好的,故而由此一猜。”
唐绫突然被祁霄那口不由心地一番夸奖逗笑了:“这个也是齐国的青茶,只不过产茶的时节有所不同罢了。”
“这也能喝得出来?”祁霄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尝尝看不就知道了。”
祁霄将信将疑地端着茶盏嗅了嗅茶香,又尝了一口,再换回第一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嗯……好似确实略有不同,又说不清哪处不同。”
唐绫笑起来,只觉得祁霄偷偷摸摸的,不端着楚王架子的时候,好似更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飞扬跳脱又率真可爱。
他们相对而坐时,仿佛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有!!!!
第32章
“我很好奇,在观棋阁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还惊动了京畿都护府。”
沁心茶庄外面人头攒动,里头却安静无声,几乎落针可闻,一间雅室仿佛是在元京城内最清净之处。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与那些太学生打了个赌,他们输了。
他们之间本就有嫌隙,一言不合便闹了起来,其实并未动手,也不知京畿都护府怎的就来的那般快。”
唐绫笑了笑,以亲历者的身份说起市井流言竟好像与己无关似得。
祁霄喝着茶,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微微颔首说道:“我可听说,你赌他们没人赢得了你,甚至同时与三人对弈,颇为嚣张,最后你并未赢、亦未输,三局皆和?将三局棋同时把控在自己手中,且分毫不差,比单纯赢了他们更可怕,何况还有诸家小姐观局,可不得气死个人?”
“你都知道还问?”
“我与你下过一局,那时候,你让着我了吧?”
唐绫笑着,却没回应,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
当初与祁霄那一局,两方都是试探对手,祁霄一路高歌猛进、打法凶猛,丝毫不给唐绫留有余地,而唐绫则迂回而守、全盘拉扯,也没让祁霄占到便宜。
论棋力,该是唐绫技高一筹,要赢祁霄不难,只是唐绫不想罢了。
祁霄叹了一声,却又笑起来:“罢了,输给你不丢人。
不过你一点脸面都不给他们留,可把人都得罪光了,这群太学生虽是无足轻重,但他们皆出自世家,将来你还得在元京过日子呢,怎么不能收敛着些?”
听祁霄的话语似乎是在关心唐绫,可瞧他含笑的目光,微扬的嘴角又分明是在看唐绫的笑话。
“整个元京城中敢与我交朋友的怕只有你祁霄一人,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祁霄哈哈大笑起来,唐绫短短几日就闹得整个元京城沸沸扬扬,哪里关祁霄什么事情,这会儿偏来“抬举”祁霄。
“既然是朋友,那我托子绎帮忙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唐绫用眼神瞟了瞟桌案上的两封折子,一是关于曹巍山的,二是白柳的。
祁霄伸手想拿却被唐绫阻拦:“既然是朋友,便该坦诚相待。
你为什么要这二人的消息?”
“子绎之前没有问,为何现在又想要知道了呢?”
唐绫一笑:“你不愿说,我便不勉强了,这个消息全当是还你的人情。”
唐绫将两封折子推到祁霄面前,祁霄却双手环抱胸前,反倒不接了。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怎的还给我这点消息就算了?恐怕太过不公了吧?”
“恩情是恩情,人情是人情,不敢混淆。
而朋友归朋友,消息归消息……”唐绫抬眼看着祁霄,淡淡笑道,“分清楚总是好一些,你说呢?”
两人言语之间拉扯了一番,像极了棋局上的你进我退,只不过这一局,唐绫似乎没有想让的意思。
“哦?那子绎开个价吧?”
唐绫摇头,将折子又往前推了几分:“就当先欠着我吧。”
“好。”
祁霄爽快答应,将两封折子收入怀中,“那我就不打扰子绎品茶了,先告辞。”
祁霄起身启开窗户,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唐绫的笑,不禁回头。
唐绫捂着嘴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堂堂王爷,奈何做贼。”
祁霄一愣,旋即一笑:“你说的不错,青天白日的翻墙走窗确实不妥。”
祁霄理了理衣袍,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倒是将唐绫看得一怔。
门外的黄泽献看见祁霄走出来,也是愣了愣。
“黄大人,告辞。”
祁霄随意地与黄泽献打了个招呼,堂而皇之地走下楼去。
青岚瞧见祁霄的时候差点将手里的茶点摔了:“你你你你你……”
祁霄从青岚面前走过,却不是真的要从沁心茶庄的正面出去,外面围了许多人,他想走也不容易,而是穿过了大堂和后院,走了沁心茶庄的后门。
后门外也有京畿都护府的府兵值守,见后门被拉开有人走出来,而那人装束并非茶庄中的伙计打扮,正是纳闷,但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茶庄,却没说不让人出去,便直愣愣瞧着祁霄大摇大摆地离开没有阻拦。
***
祁霄离开了沁心茶庄,没有带着宗盛和白溪桥回同会馆,而是继续闲逛,好像他当真只是路过了一下茶庄,其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白溪桥在等祁霄的时候买了些零嘴,一边吃一边问:“我们这都闲逛了半日,究竟是要去哪里?”
“去太和观。”
“道观?”白溪桥诧异问道,“元京城中还有道观?”他们三人出门并未驾车,靠双腿走着应该是不会出城的,白溪桥故而有此一问。
宗盛点头,回答道:“先帝笃信道教,庆元年间就命工部和司天监在皇城中建临仙台敬奉天尊,如今的司天监监正出自飞凤山元星观,而这太和观便是元星观在元京城中所设,香火繁盛了数十年了。”
“所以,司天监监正住在太和观中?”
“那倒没有。”
“那我们去干什么?拜天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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