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盛摇摇头,看向祁霄,白溪桥的这些问题该问祁霄才是。
祁霄伸手从白溪桥手里的纸袋中拿了枚果子吃:“去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用得着跟我们卖关子?”
太和观不在东市,却也不远,离皇宫更近。
太和观虽为道观,但设在元京城这样的地方,即便不在闹市之中,也清净不了太多。
太和观外貌平平,里面与寻常道观无甚差别,只是小了许多,统共不过一个四进院子,大殿中供奉天尊,香客来来往往,过中院便是正堂,信众可在此听讲道经,在往内寻常访客便不可入了。
祁霄将一枚小木牌递给小道士,小道士就领着他进入后院去到厢房。
厢房内陆方尽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单手支着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头,像随时都会睡倒过去,听见敲门声才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一时半会儿还没清醒过来。
“等很久了?”祁霄坐到陆方尽边上。
陆方尽打了个哈欠,还是困极了:“嗯。”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那日在绾琴斋,陆方尽悄悄告诉祁霄来太和观见他,祁霄就觉得奇怪,陆方尽从不信这些,他只信自己手中的长弓利刃,和自己身边生死相随的兄弟。
“陪我娘来的。
否则哪里能借机见你。”
祁霄笑起来,说的也是,陆方尽现在是元京城里的大红人,比起唐绫来不遑多让,陆府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陆方尽简直无处可躲。
“说吧。”
陆方尽道:“现在什么局面你在绾琴斋也瞧见了,现在陛下按着我的折子不肯放我回临江府,你给我想个办法。”
“不肯放你,总要有个说法吧?”
“哎,”陆方尽醒了神,长叹一声,“秋围在即,陛下让我伴驾。”
“那就只能等秋围结束了。
反正算算日子,秋围就在十日后,你再熬一熬吧。”
“若是这样简单,我还用得着你?”陆方尽又叹,“绾琴斋一事闹得大,陛下知道五皇子和七皇子见过我,我寻机打探过,陛下似乎没有要放我走的意思。”
祁霄微微扬起眉:“那就是要卸你兵权的意思。”
陆方尽扶额,一脸忧愁藏都藏不住:“周国求和,唐绫入京,陈周无战,我交还兵权也是常理,但如今元京城比战场还可怕,我真待不下去。”
陆方尽接连数叹,为了避免屋外的白溪桥听见,细声与祁霄说:“我怕的是走白大将军的老路。”
祁霄却摇头:“他们不会的,你陆方尽还没到那个份上。”
“切,你小子这算是宽慰我?还是损我?”
“自定远军被分拆,如今驻扎在临江府的虎威军不过五万之数,这么点人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怎么样,陛下要留你在元京,不过是想看看老五和老七哪个能得你的助力,站的更稳一些罢了。”
陆方尽皱眉:“你别说的好像事不关己,我听得头疼。
你们祁家人能不能痛快点?陛下早日册立太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为何要牵累我?”
祁霄哼笑一声:“陆方尽你打仗的时候挺有脑子的,怎么这时候那么笨呢?选老五还是老七,甚至是老大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今朝中秦氏和公孙两家分立,不是立了太子他们就能握手言和、相互扶持的,既然不是立太子的问题,他又怎么会立太子呢?”
帝王权术制衡之道,陆方尽不懂也不想懂,他领军多年从来想的都是胜,以最少的牺牲、最快的速度打赢,他不懂如此相互掣肘、朝廷内耗怎么就能是天下太平了?都瞎了吗?
祁霄口中说“陛下”、“他”,好像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父亲一般,疏远漠然至极,陆方尽只能叹气摇头:“你说怎么办吧!”
作者有话说:
码着码着就错过了更新的时间,熬到了凌晨……
第33章
“你说怎么办吧!”
陆方尽回到元京已经两个月了,都城压抑的气氛已经快把他逼疯了,秦氏也好、公孙氏也罢,五皇子、七皇子、大皇子他们勾心斗角是他们的事情,陆方尽只是大陈的将,做大陈的矛与盾,其余的他顾不了。
祁霄喝了口茶,微微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刚从沁心茶庄出来,也许是唐绫给了他一些点拨,他居然尝得出这太和观的茶竟比沁心茶庄的更好些,似乎是宫内的贡茶。
“你愣什么?问你话呢?我怎么办?”
祁霄摇头:“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陛下心里自有打算,你就当自己是戏台上的一个道具,虽说占了不少地方,实则这一台戏与你无关。”
陆方尽的嘴角不住抽了抽,祁霄这话听着怎么很是伤人?他怎么就成了一个死物了?还占了不少地方?他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到头来只一句“与他无关”?
祁霄一番话完全没有能安慰到陆方尽,却又不是完全无用的废话。
陆方尽想了许久,沉沉叹出了口气来。
“你的意思是,我就什么都不管?可五皇子、七皇子时不时来堵我,还有各方说客,朝中送入陆府的各色礼物、请柬,我收还是不收?”
祁霄笑了笑:“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好机会,能让你躲开这些麻烦事吗?”
“啊?”陆方尽一脸疑惑,“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了?”
“太和观。”
陆方尽还是摇头:“没懂。
什么意思?”
“伯母笃信天尊,来太和观必定会为你祈福,你只需与观主说道说道,你连年征战杀气重,希望可以留在太和观中侍奉天尊,以求化解戾气,伯母定会高兴,朝中也无人敢到这里来扰天尊的清净,不是吗?”
陆方尽恍然大悟:“你的意思,让我躲在太和观里?”
祁霄点头。
“好!就这么办!”陆方尽一拍掌,忍不住都要笑出了声。
太和观乃元星观分支,又有司天监监正宁晚萧的关系在,就连陛下都会多给宁晚萧三分面子,谁又敢跑来太和观骚扰他!太和观简直是整个元京城最太平的地方了。
祁霄徐徐喝着茶,又道:“你,我帮完了,该轮到你帮我了。”
陆方尽大方点头:“说!”
祁霄将唐绫给他的折子递给陆方尽,说道:“这是我查到关于白柳的一些事情,想你看看。”
“白柳?”陆方尽脸色刹那间又沉下来,“你还在查?”白柳的事情已经过去数年,祁霄连白柳的面都没见过,若只是为了白溪桥,祁霄冒的风险着实太大了些。
“陆方尽你也是我大陈的将,白柳的结局你不寒心吗?”
“呵!”陆方尽苦笑一声,何止是寒心,当年陆方尽初入军营时,白柳已是名动天下,陆方尽是追着白柳的传说一路狂奔,只希望有一日能与白柳比肩,而那一日终究没能到来。
陆方尽与白柳最近的一次,是天化十年年末兵部考绩,白柳着朝服与兵部的大人们交谈,浑身如同刀刻斧凿出来的凌冽气势将所有人都压了一头,陆方尽几乎可以想象到白柳领军于阵前是何等英武若神,可惜他未能亲见。
寒心归寒心,但陆方尽什么都做不了,祁霄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比他还不如,比白柳更是比不得,祁霄就算查到了什么又能如何?
“你先看看。”
陆方尽叹了一声,打开了折子,将其中内容通读了一遍,眉头不知不觉又皱了起来,他得想想,好好想想。
想了好半天,陆方尽才开口:“这上面的能信吗?”
祁霄摇头:“不知道。”
“你……这……”
“你信吗?”祁霄又把问题抛回给了陆方尽。
“说白柳有谋逆之心?拥兵自重?我不信。”
“当年凤林山中驻守的定远军足有二十五万之多,甚至每年还都在招募新兵,朝廷给到定远军的军备都是最上乘的,一年军需便是十万两白银,这个兵部和户部都有记录,绝不是假。
白柳要这么多兵马,这么多银子,若不是有私心,是为了什么呢?”
“祁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方尽将折子一拍,瞬间要跟祁霄翻脸。
“你再好好想想,只当这个白柳是周国的、齐国的、前朝的将领,你会怀疑他嘛?”
陆方尽眉头都要打结了,沉默许久之后才说:“不信。
凤林山延绵百里,都是极易藏人的山谷森林,齐国人从哪里都能溜进来,又造不了烽火台、瞭望塔的,哨岗只能是越多越好,从八国时期到现在,能守住凤林山十多年的人只有白柳!”
祁霄哼笑一声:“所以才有后面这条里通外敌。”
“更是胡说!白柳驻守凤林山大大小小战役不下五百,多少大陈儿郎埋骨山间,而齐国却从未在白柳手里讨到过一星半点好处,说那凤林山里的草木山花皆是齐国兵士鲜血浇灌出来的都不为过!白柳大将军浑身伤痕累累,尤其胸口那一箭、积年累月的伤病,怎么难道是假的?!”
陆方尽越说越气,简直要跳起来了,被祁霄一把拉住,摇头示意他压低声音,白溪桥还在外面。
陆方尽将祁霄的手拍开:“不信!不信!”
“可白柳死后,定远军被分拆,如今凤林山守军十万,数年却无战事。”
陆方尽愣住了,这一点他反驳不了。
白柳在世时,凤林山几乎没有太平日子,白柳离世前的那个秋天,大陈和齐还恶战了一场,定远军杀敌二万七千人,将齐国军队逼出凤林山百里远,而定远军也死伤惨遭。
可自那之后,凤林山归于平静,再无大战,齐国的袭扰也少了许多。
大家都以为是那一场战争让齐国国力大损,不敢再进犯。
“我不信。
我不信白柳会勾结齐国、会谎报军情、虚报战况,只为自己屯兵、意在谋反!你若信这些,那就算我瞎了眼,看错你了!”陆方尽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
你坐下。”
祁霄喊住陆方尽。
“没什么好说的。”
“你带兵打仗时可不会这么冲动。”
陆方尽回头看着祁霄,瞪了他一眼,还是扭头坐了回来。
祁霄的手指轻轻点在折子上,说:“苏勤将唐绫遇刺的事情告诉你了吧。”
“说了。
这有什么关系?”陆方尽话刚问出口,自己就震住了,是了,白柳死了,定远军裁撤,凤林山里空了,齐国的细作才进的来!
陆方尽吞了口唾沫,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朝中若有人能向陛下进谗言,让陛下对白柳生出疑心和嫌隙,左右陛下的决定裁撤定远军,那是何等位高权重才做得到?这样的人勾结齐国,才是真的要犯上作乱,毁掉大陈百年基业!
可这样的猜测才能解释之前的所有,包括剿灭寒辰宗和最近袁州府知府聂广立突然暴毙……
“所以,你信哪一个?”
祁霄还在追问,陆方尽却垂了头,半晌复抬眼看向祁霄:“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证。”
祁霄又点了点折子。
陆方尽将折子收入怀中,不在多话,这就是答应了祁霄的要求。
自一年多前,凤林山剿匪,陆方尽与祁霄相识之后,似乎祁霄说什么他都照做了,有时候他自己都奇怪,他陆方尽为将为帅,听祁霄一个少年的话做什么?
“我出来已经很久了,就先走了,秋猎之前可能没办法再见你,自己保重。”
陆方尽摆摆手:“知道了。
你才是,别惹事。”
祁霄笑了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少更一点也是要更的!
第34章
皇城有宴。
唐绫到元京许多天,陛下好像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命礼部筹办国宴,要在秋围之前见一见这位周国质子。
既然是国宴,那一同回京的九皇子、楚王祁霄请不请呢?陛下没说,礼部的大人们不敢私自做主,又不敢不问,这可让礼部的大人们无端又生出了几根白头发。
唐绫和祁霄是礼部侍郎季明堂亲自接回元京的,对祁霄尚算有些了解,他初见祁霄时便觉得他与元京城中的三位大不相同,身上似乎少了些矜娇的贵气,似乎也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他年纪尚小却毫无少年稚气,脸上时时带着些许浅笑,眼中却又无几分柔和,与人并不亲近,祁霄给季明堂的感觉似曾相识,后来几番琢磨才隐约觉得,祁霄是像陛下,六年不在京中,他居然比另三位更似陛下。
季明堂对礼部尚书褚游道:“此事,不妨请皇后的懿旨。”
“皇后……”褚游恍然悟道,“是是,九殿下回京是为了探琳贵人的病,后宫之事本就该问过皇后的意思。
倘若陛下问起,我们也可回禀。
就这么办。”
礼部的帖子由内府呈递到皇后秦晚手中,秦晚一笑,低声念叨了一句:“老狐狸。”
秦晚将帖子递给身旁的婢女,思虑了片刻才道:“让他提前一个时辰入宫,陪陪琳贵人。”
“那……夜宴?”
“哈,他是陛下的儿子,我大陈的楚王,自然要列席。”
“是。”
如此这般,不算太过曲折,又不算太过顺遂的,祁霄终于入宫见到了母亲琳贵人。
琳贵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重病卧榻已有数月,知道祁霄得了陛下准允能回元京,琳贵人当即便高兴哭了,祁霄一走六年,她真的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祁霄能回来,琳贵人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祁霄入京,琳贵人又是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了祁霄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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