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懿玄愣了愣,远远行了一礼,“掌教师兄,师尊她……”
“不用管,你先回去吧。”
“……是。”
另一边,秦墨被追着绕宗门跑了一圈,最后躲在在徐岩山门外的那株千年榕树上方才逃过一劫。
宿醉过后上蹿下跳地跑了这么一圈,秦墨身上有些黏腻,想着回枕流峰去屋后的池子里沐浴一番。
惦记着还在生气的师兄,秦墨走得很快,结果正好撞见了柳凝从池子里出来,长发披散,衣服将将穿了一半,笔直修长的双腿踩在池壁上,还在淌着水。
秦墨心砰砰直跳,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干涸的喉咙。
他周身魔气收敛得极好,柳凝只发觉有人过来,却不知是谁,霁雪转瞬出鞘,直奔他心口而来。
“师兄!是我。”
话音落下,霁雪堪堪停在他眼前,发出不满的剑鸣。
秦墨一动不动,看着柳凝缓缓走过来。
他随意捏了个诀,身上的水一点点化作雾气飘散,走至秦墨面前时便都干了。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柳凝脸上的薄红,可惜秦墨呆呆愣在原地,说不出半句话。
柳凝赤脚踩在草地上,脚趾不自在地蜷缩起来,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抓住霁雪的剑柄,将其收了回去。
眼前的利刃消失,秦墨也终于回过神来,拉住转身欲走的柳凝,脑子里划过一堆有的没的,最后开口道:“昨日我与你独自说话时,师兄是醒着的吗?”
柳凝整个人顿时为之一振,一时忘了挣开。
他若是承认自己是醒着的,那便是默许了秦墨的得寸进尺,也定然明白秦墨对他的心意。
“你醒着,是吗?”秦墨又问了一遍。
他几乎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却恳切地希望能从柳凝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秦墨变本加厉地想要得到更多,于是挑起他的下颚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热切的吻将问题明明白白摆到了他面前,阻断了所有退路。
下一瞬,结界波动,秦墨立刻被推开,看着到手的兔子跑没了影。
啧,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
秦墨一脸不爽转到屋前,见到了去而复返的褚懿玄。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柳凝很快换好衣服推门出来。
褚懿玄面色凝重,道:“仙门百家齐聚宗门,称本该死于谢掌教之手的商行阙如今竟重新现世,要来同我们讨个说法。”
第23章
自谢凭澜与商行阙或渊那一场大战之后,仙门百家已许久未大动干戈了。
长久的安定让人安于现状,当年秦墨大败三位化神期魔修成为新一任魔尊,也只是让他们兵荒马乱了一阵而已。
一旦发现他没有大张挞伐的打算,便纷纷选择偏安一隅,各自安好。
也因此,仙门百家此次上门的举动,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大约还是因为商行阙重新现世的缘故。
不过……
“听到消息没有半点动静,兴师问罪倒是来势汹汹。”
柳凝随褚懿玄去见诸位掌教家主时,秦墨就悄悄跟在后头,看到这群人假模假样的姿态,嗤笑一声,满是轻蔑。
“柳掌教。”
座下为首之人,是玄玉仙宗掌教严观,见柳凝出来,淡淡行了一礼。其余人见状,也接二连三地起身见礼。
不论目的,这些人还是做足了面子功夫。
怀素徐岩一早便到了,也不知听严观等人说了什么,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暴躁,柳凝现身后方才脸色稍霁。
这时候便能体现出看不见的好处了,任其如何暗朝汹涌,柳凝一概不知。
“听闻诸位要来同上清门讨个说法?”
他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有种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从容,却也因为太过温和,容易让人产生好欺负的错觉。
“当年商行阙是尊师谢掌教亲手斩杀,缘何会在今时今日再度现世?难道是谢掌教手下留情了不成?”
话里话外,就差没说谢凭澜和魔头互相勾结了。
这番质问真是好笑,仿佛只要柳凝点了头,谢凭澜立时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连带着上清门,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秦墨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谢凭澜对不起他,对不起师兄,对不起上清门,唯独没有对不起这些人。
而现在,这群人不由分说就往他头上扣了一顶大帽子。
谢凭澜若杀的了那老妖怪,就不会大费周章将他关进秘境里了。
“无凭无据,还请慎言。”
柳凝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皱了皱眉。
被发现了。
秦墨默默往回缩了缩。
相比之下,怀素可没这么好脾气,似要将藏酒被盗的愤怒发泄出来一般,说话宛如喷火。
“说法?商行阙难道是我上清门一派的责任不成?或渊一战,是谢师兄以一人之力应对魔尊,诸位安享百年和平,如今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
既然各家各派只知明哲保身,那他们站出来就是情分,而非本分。
徐岩虽然不善口舌,但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俨然一副要打架随时奉陪的模样。
眼看气氛凝滞,严观赶忙笑呵呵做起了和事佬,“我等来此,并非为了兴师问罪。”
怀素冷哼一声。
严观笑了笑,继续道:“只是此事实在令人疑惑,那魔头又是个残忍嗜杀之徒,未免人心惶惶,还请贵派给个解释,也好及时商讨对策。”
说什么商讨对策,还不是各派人才凋零,无人可与商行阙一战,想叫柳凝收拾烂摊子罢了。
又想叫人背锅,又想叫人办事。
想的可真美。
“严掌教。”柳凝缓缓道,“天生魔物凭戾气而生,杀之不尽,此乃前人手札所记,如若不信,可入藏书阁一观。”
其实在秦墨告诉他之前,柳凝也不清楚,但这手札却是真的。
是他为求证,抽空去藏书阁翻出来的。
此事本不该无人知晓,怪只怪商行阙活得太久,知情之人,如今都死得差不多了。
“商行阙此前一直被关在本门秘境之中,而前些时日秘境坍塌,诸位想必已有所耳闻。”
他神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秦墨却觉得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严观等人听到天生魔物杀之不尽时,俱神色大变,也顾不得深究秘境是如何坍塌的了。
“柳掌教此言……当真?”
“句句属实。”
瞬间的安静后,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一个秦墨就已经让他们对魔族避之不及了,再加一个杀不死的老妖怪……
“这往后还有什么活路?”
秦墨躲在暗处偷笑,心道打不过你们可以选择加入啊。
就是不知道这群假仁假义的家伙愿不愿意和他这个小魔头同流合污。
不过在此之前,恐怕他和老妖怪会先斗个你死我活。
在场已经有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魔尊只有一个,保不准他们二人会先打起来。”
届时他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
算盘可谓是打的叮当响。
“柳掌教怎么看?”严观看向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柳凝。
谁知柳凝对他讲了个冷笑话:“我一个瞎子还能怎么看。”
严观:“……”
秦墨差点没笑出声来。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严观这厮明摆着想叫他家师兄揽下这桩麻烦事。
“如今各门各派,唯有柳掌教同商行阙有一战之力。既然尊师能封印他一次,想必柳掌教也能封印他第二次。”
你自己怎么不去!
秦墨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很有出去将人打一顿的冲动。
柳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没有应下,也不曾拒绝,反倒是发觉了秦墨的动静,朝他那个方向偏了偏头。
秦墨不情不愿地收敛了险些泄露的魔气。
所有人都在等柳凝给个准话,徐岩长剑横在膝上,横眉冷视,仿佛只要柳凝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动手将人统统赶下山去。
他们其实都清楚,真到那一日,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正在这时,一名玄玉仙宗的弟子面带急色跑了进来,“师尊!”
严观不耐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然而消息太过惊悚,他根本顾不上什么规矩,“郢州传讯,说……说薛家,被灭门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柳凝方才说的那句“天生魔物杀之不尽”,甚至于带来的冲击更加真实。
灭门,什么样的仇怨才会招致这样的祸患?
又或者,很快就轮到他们头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秦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什么,就好像,这件事曾经发生过一样。
他的记忆明明都已经恢复了,为何……
恍惚间,他又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等他想明白,严观就已拍案而起,“是谁做的?”
薛家满门如今只余留在上清门的薛灵霜姐弟,又怎么会有人回答他。
怪不得去郢州请薛平的弟子迟迟未归,原来……
“传讯的师兄说……现场似乎有魔刀却寒残留的阴煞之气。”
魔刀却寒?
秦墨一愣,确认刀还在身上,随后意识到自己怕是要背锅了。
果然,已经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是秦墨!”
柳凝心中一紧,还不曾如何,怀素倒是先一步跳了出来。
“怎么可能?”
小混蛋近些日子压根没出过山门,到哪里去灭人家满门。
偏偏这事不能为外人道,难道要说堂堂魔尊在这里赖着不走吗?
“怎么不可能。”其他人疑惑地看向她,“他如今是魔尊,不是上清门弟子,元君竟为一个弑师叛道的大逆不道之徒辩驳?”
徐岩冷冷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本门内务,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那人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抛开此事不提,魔刀却寒的阴煞之气又怎么说?”
这是个好问题。
秦墨也想知道。
要么是他一夜之间有了半步渡劫的实力,夜行千里去郢州干了一票又跑回来,要么就是有另一个人,炼化了或渊的煞气,费劲周折,只为了嫁祸于他。
今儿个也不知什么好日子,事情都赶在一块了。一个问题尚未解决,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贵派今日好生热闹,不知可有闲暇听在下说两句?”
来人丝毫未曾掩饰自己身上的魔气,秦墨循声望去,眯起双眼,无声冷笑。
娄危。
可真是他的好护法啊。
第24章
“不必紧张,在下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娄危微笑。
论起来,他这个护法,做得可比秦墨这个魔尊还要长久。
如今商行阙回来,他今日传的是谁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只有秦墨自己清楚,这个所谓的护法,从来就不是他的人。
“敢问阁下传的是谁的话?”严观问。
娄危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有何区别?尊上与少主血脉相连,不论是谁的意思,在下都只有听命行事的份。”
一句血脉相连,如雪夜刺骨的寒风般拍在所有人脸上,叫人不自觉狠狠打了个哆嗦。
倘若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心里想的那样,坐山观虎斗的期望,就算彻底破灭了。
而事到如今,秦墨也算看明白了,他哪里是来传话,分明是刻意来揭露自己身世的。
可是为什么?
做这件事的人是谢凭澜也就罢了,商行阙那个老妖怪做事却是只凭心情,压根不在意他这个便宜儿子,更不用说特意在人前宣示他们的关系了。
但,兴许他觉得这样会很有趣也说不定。
叫娄危走这一趟,然后就可以在暗处看他愤怒,看这些杂鱼们如跳梁小丑般惴惴不安,无计可施。
多有趣。
秦墨揣测着娄危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的恶意,心底渐渐生出一股躁意,甚至想立刻上前撕碎他虚伪的笑容。
还有谢凭澜,商行阙,最好能叫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人抢在他之前动了手。
一声剑鸣过后,霁雪点在了娄危的胸口处。
“你的废话太多了,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娄危双手举过头顶,头微微后仰,讪笑道:“刀剑无眼,柳掌教切莫冲动。”
“阿凝,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怀素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柳凝鲜少有这样锋芒锐利的时候,“就这样说。”
娄危险些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霁雪冒着寒光的剑尖,他总有种说错话就会立刻被刺死的预感。
“尊上令在下告诉诸位,当年之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也希望诸位没有忘记。薛家,只是答应给谢掌教的见面礼而已。”
叫商行阙记恨至今的,唯有或渊围剿一事,虽然真正动手的只有谢凭澜一人,但他显然是把在场的人都算进去了。
而且,什么叫给谢掌教的见面礼?
这是不是说明,薛家灭门只是个开始,很快,就会轮到他们了。
“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当年围剿之事,薛家并未参与,何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严观已经维持不住他的风度了,也学着柳凝祭出佩剑,意图威胁娄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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