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羽自然不知道,他是被那些可恨的人贩子当成了女子绑架而来。
小屋很快又寂静了。
因为云非羽是男的,还不是夜郎古国的人。
“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那个被云非羽当做死人的人动了一下,细碎的哼唧声发出来。屋内三人均将目光转向她。
那女子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时,云非羽整个人浑身一震,那种刻进了骨子灵魂的惧怕一瞬间占据他的神经,他身体下意识的、不住的颤抖起来。
云非羽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再看那人。
女子完全苏醒过来,她茫然的看着周围,又看着那一扇透亮的窗,约莫一口茶的功夫,她抱着脑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啊!!!!”
云非羽浑身缩成一团,双手搭在头上,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墙根与地缝之间。
“吵什么!!”
外面有男人拿着棍子敲敲打打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恐吓着:“给我闭嘴!!再叫把你舌头割下来!”
女子猛地爬起来奔向门口:“放我出去,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放我出去!!”
“老子他娘的管你是谁,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要不然老子送你下地见阎王。”
“呸!”
“妈了个巴子的!我看你是皮痒,不收拾你不行了!”
“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
吵闹声随着女子挣扎不甘、和男人咒骂不停的声音渐渐远去后逐渐平息下来,刚才原本已经放松的两个女人相依着惶惶不安的蹲在墙角,相互依偎。
云非羽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等他意识到女子已经被人带走了渐渐放松身体,才猛然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的后背全是汗水,亵衣都湿透了。
怎么会遇到她呢!
她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可即使她落到这般田地,在他心里,他还是如此恐惧害怕她。那些以为已经看淡已经抚平的伤害,原来竟已经深到他骨子里。
云非羽在当夜恶感风寒,一夜噩梦。
天亮时,他高烧不止。
“怎么办,他好烫!”
女人问另一个女人:“要不要叫人来。”
另一个女人怯怯道:“可是……他们好可怕!”
“不叫的话他就要死在这儿了。”
她还是摇摇头,不敢叫人来:“昨天被出去那个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我怕!”
被夫家卖掉的女人良心未泯,她心中自有大义,即便哀叹自己命苦,可现在人命关天,她还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她起身走到门口,用力拍打着叫喊:“来人,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生病了。”
外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她不死心,更用力的敲打着:“来人哪,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不行了!!”
在她不知道敲打多久之后,只觉得她都快把嗓子喊哑了外面才听到一个男人咒骂的声音:“吵什么!!”
片刻,门开了。
她央求道:“大哥,求求你了,那位真的不行了,求求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男人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向云非羽,见云非羽脸色已经惨白毫无血色,不禁皱眉,可是他还是没有说话,反而转身关上门走了。
女人不死心。
“大哥,大哥,你别走啊,他真的不行了。”
男人没有理会她,反而嫌她碍事,将她推开,随后将门锁上。女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男人离开不久又回来了,还带来两个没见过的男人。
他说:“带他走。”
男人一指,跟来的两人很有默不作声将云非羽架在肩膀上便出去了,男人又将门关上,屋内便只剩下怯怯的女子与她。
云非羽被带到好一点的房间。
大夫是在晌午才来的,来的时候云非羽都快被烧成人干了。但大夫是被蒙着眼睛带上来的,还是刀子架在脖子上来的,即便他看到云非羽的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但还是不敢多言,只好尽自己最大的本事将人从鬼门关抢回来。
云非羽昏睡了许久。
三天后,他从清脆的鸟啼声中醒来,但脸色和精神很差,因为,他沉睡期间,一直在做噩梦。
第七十七章
“哎,你醒来了。”
有个年纪同无忧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说着一口他听不习惯的方言。小姑娘也同样和无忧一样,有着一双清明透亮的眼睛,清澈极了。
她说:“你先躺好,我去喊我们庄主过来。”
云非羽自始至终都是晕乎乎的,他自高烧起就一直没有清醒过,只在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个女人在苦苦哀求的声音。
……这又是哪儿?
云非羽心中装满了疑惑,他打量起四周,房子挺大的,且装饰还不算差,应是大户人家。刚才那姑娘说他们庄主?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男人的脚步浑厚有力,女孩的脚步轻盈灵快。
“庄主,你快看,他真的醒来了。”
小姑娘灵鸟般的声音悦耳极了。也在话音刚落之时,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男人从门口进来。模样英俊,眉是眉,眼是眼。
云非羽打量起这个人。
男人也在打量云非羽。小姑娘站在一旁,歪着脑袋,不解道:“庄主?”
“我叫叶飞扬,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男人自我介绍着,便走进云非羽,双眼不移,直直瞧着榻上的人。云非羽稍稍蹙眉,眼里盛着些茫然,道:“你……不认识我?”
叶飞扬道:“我在大元村狩猎,正好遇到一帮禽兽绑架了良家妇女,清剿他们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你,你高烧不止,有个女人说你不是我们国家的人,所以只好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了。”
云非羽眼中的茫然更浓了,茫然中甚至还渐渐流露出了不安。
他沉默着。
云非羽的手无意识的抓着被子的面,他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叫什么。
云非羽失忆了。
不是小医官那样的故作桥段,也不知为了气项云擎而故意装作的失忆,更不是因为要躲避些什么而选择性失忆,云非羽是真真切切,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及跟自己有关的一切。
那一夜高烧,他终究没能扛过来。
云非羽失忆了,叶飞扬也不好撵他走,就让他在自己的碧海山庄住下来。一醒来就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名字唤做幺幺,听说是家中老幺,但因为兄弟姐妹实在太多,父母又嫌弃她是个女孩就把她骗到后山丢掉,叶飞扬将她捡回来的。
幺幺很喜欢云非羽,她每天都像个小蜜蜂,嗡嗡嗡地围着云非羽打转。
“云哥哥,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云非羽尴尬的笑了笑。
幺幺又说道:“好奇怪啊,人是怎么失忆的呢?”
云非羽笑了笑,这话他还真的答不上来。他为什么失忆,失去的记忆里又都承载了什么,过去有什么经历。他是谁,家里都有什么人。是否已婚,是否已定。这些都是云非羽每天睁开眼睛都在想的问题。
对未来感到迷茫,对过去有着许多疑惑,云非羽在碧海山庄过的也不舒坦。这天,叶飞扬来找他。
“我看你呆在这里也挺闷的,我要出趟远门,原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正好也可以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关于你的事情。”
云非羽虽然失去记忆,但骨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在,比如不喜欢出门,叶飞扬提议出去的时候,他心里是拒绝的,但听到叶飞扬说可以打听关于自己的事,他心动了。
过去有什么呢?
那些记忆里一定有什么是十分珍贵的,不然只是想不起来而已,怎么会这么难受,这么放不下。
碧海山庄在春城,春城是夜郎古国的第二名胜,不同热闹奢华的凉都,这边都是高山绿水,一天之中便能经历一个春夏秋冬的神奇之地。叶飞扬要去地方不远,几百里地,但是个交汇口,人口不密集,但消息是最灵通的。
云非羽和叶飞扬在这小城市待了几天。
没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是在这座人口流动较大的小城镇得到的结果,但云非羽并没有怨天尤人,他很感激叶飞扬的恩情。
临回春城的前夜,云非羽躺在落脚的客栈如何也睡不着,他闭上眼睛便能模糊看到一个男人的脸,睁开眼或是想努力回想起来,却如何也想不起来,反而导致那张脸更模糊不清。
“这次真是倒了大霉了。”
“他娘的,遇到碧海山庄的叶飞扬不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又是哪儿来的,他娘的,那小随从叫嚣着说我们绑架他的飞羽哥,简直倒 了血霉,老子干了这么多年,除了女人和小孩,男人从来没绑过,真是见鬼!!”
“我看八成就是叶飞扬背后叫人来找茬的!”
“呸!他叶飞扬算个屁,要不是老子打得过他,早把他大卸八块了。”
脚步声和唾骂渐渐远去,云非羽鬼使神差地从榻上起来,就简单披了件外衣便轻轻拉开门,门口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是刚才从门口路过的两个男人留下的。
“噗通!!”
酒气蔓延过来的尽头,那个房间里传来声响,云非羽看了一眼已经下来并打算离开客栈的两人,待听到小二哥将客栈们打开又合上,听不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后,云非羽才抬脚从房间出来,然后朝尽头那个房间走去。
门很容易推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云非羽停在门口的位置,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只是觉得,不想立刻回去,也不想就这样走进去。进去干什么呢?实在没理由。片刻,屋里又传来碰撞声,很浅,但明显能听到,还有些细碎的呜咽。
站了又一会儿,他已经能适应眼前的黑暗了。
云非羽看到眼前有个蠕动的麻布袋,看样子,里面大抵是装了人。是那两个人绑架来的?是那个叫“飞羽哥”的人?云非羽没有想那么多,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麻布袋已经让他打开了。
不是男人。
袋里露出来一个脑袋,漆黑中看不清,但扯掉那人嘴里的布云非羽便发现,是个女人。云非羽给女人解绑。
“别怕,你先去我房间躲一躲。”
云非羽怕女人害怕,开口安慰她,女人却在黑暗中皱起眉,她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但她实在被那两个畜生折磨得有些惨,这时候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云非羽掺着她走出房间。
走廊上依旧是漆黑的,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女人扶到榻上坐下:“我去把灯点上。”
油灯点起来,房间里顿时明亮许多,光线虽然依旧幽暗不明,但至少要比漆黑不见五指要好很多。女人在看到云非羽的脸那一刻,双目瞪得大大的,她像见鬼一样噌地从榻上站起来,随即感到浑身犹被雷击。
“云非羽!!!”
第七十八章
女子看云非羽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心底更加复杂,但这种复杂的情绪只在她早就百孔千疮、不知道何为美好、如今只剩下一片黑暗和狼藉的心里呈昙花一现,当她再次盯着云非羽时,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显而易见的狠毒。
云非羽也在明光中看清她容颜时,不知为何,心底竟陡然升起猛烈的恐惧,尤其是看到女子盯着自己的目光骤然变得不善,他不自主地慌了起来。
“你……你认识我?”
云非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点。
女子一顿。
她打量起云非羽,片刻,她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云非羽摇摇头。
女子忽然笑了,笑容亲切,温婉可人。却不知为何,云非羽望着那笑容,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女子说:“你叫云非羽,是项国大将军之子,而我……我是你姐姐若烟。”
“姐姐?”
眼前人的反应很古怪,直觉告诉云非羽,这个女人不可信,但听到对方说“姐姐”时,云非羽心底又有一份亲切感,但当他把目光看向女子时,心底无由来的恐惧又挥之不去。他试探性问道:“你怎么证明?”
女子不开口了。
云非羽想,果然答不上来,心里才将将腹诽完,却见女子指指他的手,然后得意道:“你小手指……是不是没了一截。”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好,那我再说!”她冷笑道:“你膝盖不好,因为曾经碎过骨……”
女人毫不避讳,直视他目光,在他的注视下举例了一大堆他的情况,虽然他失忆了,不记得过去经历了什么,自己又有什么样的遭遇,但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倘若不是相识的人,断不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
女人问他:“现在你相信了吗?”
云非羽无话可说。
翌日,当叶飞扬看到云非羽和一个女子一并从二楼下来,不禁问道:“这位是……”
云非羽不知如何作答。
女子拿出她逃亡流浪的这些日子学来的本领,拿捏姿态,微微一笑,展现出较弱女子的样子,盈盈道:“在下云若烟,是飞羽的姐姐。关于飞羽的事,昨夜已经听他说了,多谢庄主大恩救舍弟一命,若烟感激不尽。”
叶飞扬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只道:“若烟姑娘客气。”
若烟淡笑,展现的尽是大家风范。云非羽瞧得愣了愣,仿佛昨夜那个流露出阴冷狠毒目光的女人只是他的错觉。
若烟忽然开口:“实不相瞒,我们……我们姐弟是从项国逃亡而来,路上遇到了可恨的人贩子,承蒙庄主大恩,只是……我们姐弟早已无家可归,接下来也不知道去往哪里。”说到动情处,更是含泪、楚楚可怜地给叶飞扬跪下去:“叶庄主宅心仁厚,我姐弟已无去处,若庄主不嫌弃,还请庄主留我姐弟在府上做个粗人,若烟定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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