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你故事讲得不错……可是老虎和龙都死了,接下来……”顾崇礼被风呛住,猛烈地咳了两声,啐出一口血痰,“接下来就该是槐树了,呵呵呵……”
顾晓寒敛额抿嘴,看着这人说胡话,转而包住封野渐渐拧起的拳头,轻柔地安抚,指尖插入他的指缝中。
封野沉默不语,被顾晓寒牵着转过了身。
这时,墙上的时钟准点响起,封野心头一跳,直到身后传来震耳的枪鸣,封野无法形容那种声音,他似乎在记忆最深处听见过比这更为残酷的哀嚎,是焰火出炮后的轰鸣,是大型机械倒塌后的余震——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没有见到骇人的血色,却陷入了一片温热的黑暗之中。
“别去看。”
顾晓寒抬手遮住封野的双眼,让封野转过身来,把他揽入怀中,目光深深地望着恋人的头顶,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宝物。
在刚刚那一瞬间,顾晓寒心中竟有一丝惶恐,他应激地护住了封野,虽然面色不显,但心中震颤不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快要离他而去了。
到春末五月,顾继德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根本下不了床,人也说不出话,连顾晓寒也认不出来了,吃喝拉撒都要让人伺候。
顾崇晟疯得更加严重,每天都被锁在房间里,哭着吼着要吸毒,即使顾晓寒见一次扔一次,却仍保不住大太太的“爱子心切”,见不得顾崇晟痛苦寻思,卖了自己的珠宝首饰,还回娘家借钱,到处寻渠道给他找食。
至此顾家已经全部交由顾晓寒打理,他做什么都很妥当,无论是买卖还是投资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外界都夸奖是天降奇才。
心思涌动过后,便有人四处打听,想向顾家说媒,把自家的闺女嫁给顾晓寒。
封野近日不乐意极了,每天都能听说那顾家门槛火热,几乎要被媒人踏烂。
顾晓寒本没有搭理这些事情,每来一个说媒就送到大太太房里,不是要说媒吗,顾家还有一个少爷也孤家寡人,大太太着急忙慌看起来比他儿子还恨嫁,那就去顾崇晟面前慢慢说。
他原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却见封野憋着闷气,好几天不让他碰,哄了几天哄不好憋得火大,直接登报宣布了自己命定封野,此生只他一人了。
封野见过结婚离婚登报的,没见过表白还要登报的,还是两个根本不为这个时代所容忍的不伦之恋,又感动又心疼。
随着脱离时间相近,青年越发沉闷,一得空见到顾晓寒,两人就往榻上滚。
顾晓寒刚体会到封野的冷淡没多久,又再一次体会到了他的热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两人方才来来去去了一番,封野趴在床上,任由顾晓寒给自己捶腰捏腿,一边看着手上的红痕,一边抱怨:“你属狗的吗,手腕上都咬红了,我怎么见人?”
“哪里?我看看。”顾晓寒凑近揽住封野,眼底带着一抹笑意,封野伸出手给他看,却被轻轻地抓住了手腕。
那一刹那,封野忽然全身一颤,无名指被套进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不用去想都知道这是什么。
顾晓寒看着封野一副被惊得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禁低声笑了,胸膛贴在封野背后,发出令人心悸的震动,他握住封野的手,伸到他面前。
封野眼见两颗白金的圆环,一只套在他的手中,一只套在顾晓寒的手中,双手交缠般扣着,两只戒指偶尔相撞,分明是凉凉的,却比烧红的铁烙还要烫人。
“你怎么这样啊……”
封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可耻的软糯,羞得用被子蒙住了头,手指却仍旧扣着顾晓寒的。
顾晓寒笑着,抱住了害羞的爱人,听见他在被子中,声音朦胧。
“我好喜欢你啊……顾晓寒。”
第38章 京剧名角与废物少爷(完)(已修)
顾崇礼头七过后,顾老爷就不行了,一直吐血,眼神清明了不少,但仍是见到人口中就嚎,却无人能听懂他究竟在说什么。
顾崇晟被迫着戒了几日毒,终于没有那么疯魔,见到父亲好歹能认出人来,忽想起往常做的那一系列混蛋事,害了弟弟也害了自己,跪在床前流泪不止。
顾晓寒远远地望着,没有上前,眼神中除了冷漠就是烦躁,这一家子上演的狗屁戏码实在太多,他取回了当初顾继德从秦家夺走的家产,报复了顾继德当初的陈世美之举,也就随他们而去。
下午四时左右,顾继德忽然抽搐了两下,语言忽然清晰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好不了多久,不由得围上前,听顾继德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听得他喊了两声:“秀芝,秀芝。”艰难地转头,望向立在门边的顾晓寒。
在这个屋子里,除了顾晓寒,谁也不知道那秀芝是何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顾崇晟扑上去,想要握住父亲的手,却被挥开了,也不知顾继德哪里来的力气,手直直地对着顾晓寒,微微颤抖。
“晓寒,是爹对不起你娘俩……”
在生命的最后,顾继德满含愧疚之泪,他此生欠下的债冲破了枯朽腐烂的躯体,在他眼角凝成浑浊的水汽,在回顾种种的走马灯之间,这个年近花甲之人终于明白了何为种其因者,须食其果,当初因贪念夺走秦家家产,害的秦家家破人亡那一日,他就应该料到今日的报应。
顾继德在沉默的回应中憋出一口怨气,带着最后一丝残存的阳念,在暮春的死寂中缓缓落幕。
顾晓寒看着他半阖上的双目,肩上扛了二十年恩怨的巨石在消亡中碎裂。
他忽然有些想封野了。
他思念得匆忙,所以走得匆忙,以至于没有注意,那顾崇晟在他离去后,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酝酿着一场可怖的风暴。
——顾晓寒,既然你毁了我的一生,那我也要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
六月末,封野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从华商大学毕业了,他不顾封父的阻拦,放弃了家中的事业,顺带请自己的弟弟喝了酒。
封瑞此时刚刚考完期末考试,分明是一个年级上学,封野却比自己提早毕业,又发生了家里种种,封瑞一时之间情绪万千,不知该跟封野说些什么。
封野笑着拍了拍封瑞的肩膀,他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就像是在看小孩子。封瑞同顾崇晟顾崇礼都不一样,封瑞眼中没有那种自私的欲念,他只是为自己不受父亲关注而自卑,用那些无伤大雅的针对,想要同封野一决高下而已。
“爹他其实很喜欢你。”
封瑞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封野说的话,他不是封野,自然也不像封野那样没心没肺,他早早地就从母亲口中知道,其实父亲并不喜欢他的母亲,只是为了填补主母这个空缺而娶的。虽然父亲和母亲平时总相敬如宾,连吵架都很少有,但父亲心中最爱的那个女人,始终是封野的母亲。
所以在封瑞的心中,自己是永远比不上封野的。
他努力变好变乖变优秀,却总是赢不回父亲的目光,而封野不一样,他只要闯一个祸,全家都关注他。
封野听完封瑞的心里话,不由得捧腹大笑:“封瑞,你怎么这么傻啊,我犯了错闯了祸,不得受到爹的责打吗?你那么优秀,爹一直为你自豪,他知道你什么都做得好,所以才不会对你多加苛责。”
“况且,我现在和你寒哥这么琴瑟和鸣,爹早就对我不抱希望了。”封野冲他眨眨眼,“唉,还有你再别去交那些商场上的少爷朋友了,连莎士比亚都看不明白,太不合乎你的身份了。”
封瑞低着头笑了一声,第一次叫道:“哥,对不起啊。”
封野愣了一下:“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好好把顾家继承好,照顾好爹和你娘,顺带让我二姐别整天跑码头,有时间回去看看爹。我有男朋友养着,就不和你去争那些东西了,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封瑞嗯了一声,却隐隐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在谦让家产,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哥……”
封野像是知道封瑞要讲些什么,忽然打断了他的说话:“不早了,我家寒寒要来接我了,他不让我多喝酒。”
话没出口,却被狗粮糊了一脸,封瑞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无奈。
“再会啦,弟弟。”封野偏了偏头,冲他挥手道别,那个高挑的身影适时出现在了封野身后,充满独占欲地环抱着青年,给他撑着伞。
封瑞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下起了雨来。
这可能是暮春的最后一场雨了,哗啦啦地淌着,下得不甚温柔。
在春天即将谢幕的时候,封野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离开,001似乎也检测到了封野情绪的不对劲,好久都没有出声。
因为它知道,自己是个不擅长安慰别人的AI。
这日太阳很好,暖暖地照在人身上,不热却很舒服,封野如往常一般推开芙园的大门。
这时候的芙园已经被顾晓寒买了下来,说是给封野的聘礼,为了这事,两人还在床上翻来覆去讨论了好久,这究竟该是聘礼还是嫁妆。最终由持久度武力值都高的顾晓寒取得了胜利,在封野哭哭啼啼说不要的时候,威胁着让他改了口。
封野推开芙园的大门,在院子中间修建一株刚刚落完的桃花,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纷乱,手中的长剪猝然落地。
院内翠绿嫩草之间,血红的落花纷繁四溅,像雨一般,滚烫地浸入干涸的地面,聚成一地殷红。
封野闭眼之前隐约听见001报告:“滴,报告上校,任务完成,正在进行脱离……”
燕都城中近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个是那顾家的疯子二少爷顾崇晟,杀了某个家族中的一个重要的人,不顾他的精神分裂症,被直接整入了监狱,在狱中活活被人虐待死了,别说三日后审问,连全尸都没有保住。
第二个也是那顾家,顾家如今当家的家主顾晓寒,对外界宣布大婚,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受邀之人去赴宴时,却徒生了一背冷汗,才知这哪有什么新娘子,顾晓寒在家中娶了一个牌位回来。
封家二姐在那日的婚礼上站了许久,眼眶通红,却什么也哭不出来,她看见主桌上穿着端正的那个男人,又忍不住啜泣了两声。
那人看起来很苍白,唇间却始终萦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与他人推杯换盏之时,指间还套着一只白金戒指,逢人就喜称这是婚戒。
二姐低下头,再不忍去看,她转身,身后却站着一个女人,穿着鹅黄色的旗袍,看不出年龄,只感到气质不凡,她从未在圈子中见到过这种人物,不由得些许愣怔。
女人抬起头,若有所觉,对二姐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在岁月的磨练之中愈加韵味十足,却也带着哀意。
二姐心念一动,刚要开口,见那女人转身走到了顾晓寒身边,同他耳语了几句。
顾晓寒疲惫一笑,捧起主桌放着的那只乌黑的牌位,深情地吻了下去,震惊一席宾客。
世人都道,顾家人像是做了什么孽,一个个都疯了。
封野把自己伪装成顾晓寒人生中一场不期的艳遇,他以为自己走得决绝干脆,却带走了独活那一人全部的魂,只留下顾晓寒在斯年重复的回忆里哀毁骨立孑然一身。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已修)
封野再一次从黏糊糊的营养液中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舱门,拿起放在一旁的手环,质问道,“这算哪门子的脱离,分明是刺杀。”
手环震动了一下,001回答:“在当时情况下,顾崇晟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如果没有宿主您的存在,被暗杀的人就是顾晓寒了。”
封野沉默良久,把手环随意地扔到桌上,有些迁怒的情绪,转过身直接去了浴室。
热腾腾的淋浴让封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松缓,他随手抹开了面前镜子上的雾气,一张精致的面庞出现在面前,湿润凌乱的黑色碎发,睫毛被水汽晕湿垂成一缕一缕的软缎,半掩着如墨般的双瞳,原本淡色的唇被热气熏得发红,整个人萦绕着一股工致疏离的味道。
封野皱了皱眉,镜子中的人也皱了皱眉,他指尖抹开重新聚集起来的水珠,扯开嘴角一笑,镜子中的人却笑得别扭,像一只做工粗糙的提线木偶。
好假。
他叹了一口气,压了压一旁的洗发乳,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清洁身体上来。
乳白色的泡泡从封野的头顶流下,他微微闭上眼睛,却在不经意的刹那,瞥见镜中那熟悉的面孔恍惚地笑了,等再去看时,镜面早已被水雾氤氲成一片。
封野用毛巾擦着头,刚从浴室里面出来,就看见童原已经坐在了病房中,手里拿着例行检查的电子病历填填写写,在见到封野时冲他打了个招呼。
“感觉怎么样,封上校?”
封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任务要求太过苛刻。”
“这样是为了更快地修复您的精神力创伤。”童原一边解释,一边走到操作台上观察这次治疗的详细数据,看了一会儿后眉头忽然紧蹙,瞟了一眼封野,一副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封野问:“有什么问题吗?”
童原在病例本上匆匆记下几个数值,抬头认真地望着封野:“封上校,您的情绪峰值似乎过高了……特别是在某几个时间节点,这不符合常规的治疗样本数据。”
封野了然地挑眉:“那是因为你们的模拟太过于真实。”
童原有些疑惑。
封野坦白地解释道:“我和里面的任务对象睡过,你说的情绪峰值应该就是那时候的。”
童原愣了一下,然后疑惑地瞪大眼睛:“您……您和任务对象睡过!”
“怎么了?”封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自己把他们外貌数据调整得那么好看,我是个凡人,当然会动心啦。”
童原眼睛瞪得更大,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快要说不出话来,看见封上校迷茫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开口道:“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封野皱眉,“我还跟人谈恋爱了。”
童原:!!!!!
这话放出去要震惊全联盟啊!军部著名的高岭之花,追求者从第一星系排到第二十四星系的天之骄子,竟然被一个虚拟人物给睡到了!这得伤透多少少男少女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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