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藐提了口气:“那男孩是你?”
栖迟缓缓摇了下头:“不清楚。”他抬眼注视着江藐,沉声道,“但直觉告诉我,我所忘记的事皆与不周山有关。”
“须弥山,不周山……”江藐摸摸鼻子,笑了声,“你怎么总跟山过不去啊?”
“是都有关,但这两座山带给我的感觉不同。”栖迟又尝试着吸了口烟,皱眉道,“后者是恨,还有愤怒。”
话及此处,栖迟特意咽下了“杀意”二字。
“那前者呢?”江藐问。
栖迟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是温存。”
江藐看着栖迟,见他又要把烟往自己嘴边送,赶忙抢了过去,先一步叼在自己嘴里。
江藐:“别糟蹋东西,就剩这一根了。”
栖迟看着江藐把自己沾过唇的香烟放进了嘴里,目光定在了江藐的嘴唇上。
江藐并没注意到,兀自思索着:“要说须弥山,我虽没去过但多少还知道些,是在西天的直属管辖范围内。可这不周山,不是早在上古时期就被共工撞毁了么?”
江藐抬眼看向栖迟:“小花哥,别告诉我你是上古大妖。”
“江藐,你还记得过去的事情么?”栖迟没答话,反问道,“你是为什么会成为阴兵?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的阴兵?你生前,到底是谁……”
随着栖迟低沉的问话,江藐只觉得一阵挫骨挖心之痛自内向外的席卷而来,他忍不住捂住胸口,皱起了眉头。
栖迟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江藐。
“没事吧?”
江藐摆摆手,拼命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用胥离香驱散身上的痛处,苦笑着看向栖迟:“和你一样,不记得了。记得的都是些成为阴兵之后的事。”
他推开栖迟,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微微半睁开眼,有些疲惫道:“有时候我在想,能来到这里的都是些执念未消,入不了轮回的人。我住18楼,会不会也同你们一样,本就是这楼里的一份子……”
“江藐。”
“小花哥。”江藐叼着烟看向天花板,勾了勾唇角,“你说我们的记忆会不会也像而今正在发生着的事一样,本就是一体的,要拼在一起后才能完整?”
栖迟眯了下眼:“你也这么觉得?”
江藐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鬼知道呢。”
……
当江藐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栖迟的床上。天光从窗帘缝隙渗了些进来,已是依稀见亮。
居然就在小花哥家里睡着了,江藐看着仍在徐徐冒烟的香炉,深吸口气舒展了身体。也罢,睡就睡了,又不是第一次霸占他的床。
“你醒了?”卧室门被人推开,栖迟穿戴齐整地走了进来,拉开了窗帘。
江藐被突然变强的光线刺激地闭了下眼,接着便又换回到平日里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哎哟嘶——哥,瞎了瞎了!”
“别闹,有事跟你说。”栖迟拿了张报纸送到江藐眼前,“上面写,柳云生要代替孙苗接演霜儿的角色。”
“?”
栖迟顿了顿,又道:“蒋明受柳云生所邀,答应出演状元郎一角。”
“?!”
江藐瞪大眼,一把抢过报纸看向上面的新闻。
“我操……和着柳云生她自己就是凌晨四点生人?她要亲自给小茹当替身?!”江藐叹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栖迟。
“你先别慌,这或许是件好事。”栖迟顿温声道,“起码直到演出当天,都再不会有其他人受到小茹的伤害了。”
“这倒是。”江藐抓了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小茹既是打算要柳云生死在舞台上,便不会贸然动手,一定是等到公演那天的。”
“嗯,所以万事都要等到那天才会有个结果了。”
江藐点点头,将报纸扔到一边,抬头看向栖迟:“小花哥,周末我请你看大戏呗?”
“你怕是又想找廉价劳动力吧。”栖迟有些无奈道。
江藐朝栖迟飞了个眼,坏笑说:“我看你不是也挺喜欢黏着我的?”
栖迟微微愣了下,继而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卧室,闷声说了句:“快起了。”
看着栖迟离开的背影,江藐得逞般地扬起了唇角。
……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霜花劫》公演的那天。
柳云生应该是要防着江藐,并未如约寄票给他。可架不住江sir能耐大呀,愣是搞到了两张前排的好座位。
晃着手里的戏票,江藐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栖迟,忍不住再次感慨起这哥们儿的颜值来。
“小花哥,你为妖多年,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妖精长什么样子?”江藐碰了碰栖迟的肩膀,打趣问。
栖迟皱眉看向一脸流氓相的江藐,抿抿唇道:“我人缘不好。”
“可拉倒吧!”江藐挥挥手,“听没听过一句话,颜值即人缘……欸,说真的,抽空也介绍几个妖精妹妹,给咱认识认识呗?”
“江sir。”栖迟站住脚步,沉声道,“我看今天索性也别去看戏了,我这就带你找个别的去处乐呵乐呵。等戏唱完了,记得叫上你的阴兵兄弟过来打扫下战场,也就是了。”
见栖迟突然变得开不起玩笑来,江藐悻悻地撇撇嘴:“嗐,这不就跟你说着玩儿呢嘛,真没意思你这人。”
“13楼的阴客手里握有胥离香,万不可掉以轻心。”
“哎,知道!我已经事先跟这片区的同事们交待过了,必要时他们也会赶来支援的。”
两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招呼:“江藐哥哥——!”
江藐应声回头,就见孙苗被她的小闺蜜们搀着,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过来。她边上的俩闺蜜在看到江藐跟栖迟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同的微妙表情。
“遵医嘱啊妹妹,不是说了让你在家歇着的么。”江藐看着孙苗,有些无奈道。
“拜托,这次是柳老师亲自出演霜儿欸!我怎么可以错过!”孙苗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道,“而且行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连蒋明老师也专程赶过来,亲自饰演状元郎!这场戏铁定精彩!”
江藐心里暗笑,还真让你猜中了,今天的戏怕是难看不了。
孙苗一把上前挎着江藐的胳膊:“藐哥,咱们进去吧!”
“咳,孙苗!”身边的闺蜜拼命向她使眼色,孙苗马上会意地松开了江藐的胳膊,继而把江藐往栖迟边上一推,讪笑道,“你俩快进去吧!”
“?”江藐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眼前三个姑娘的笑容好像更微妙了。
“江藐。”栖迟突然开口,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江藐顺势看去,就见柳云生正站在剧场外的台阶下面,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蒋明老师呀!”一旁的孙苗激动地晃着闺蜜的胳膊,“可让我见到真人了!”
只见那蒋明身穿一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像极了个正人君子。
“长得可以呀,难怪能成角儿。”孙苗边上的闺蜜兴奋道。
江藐咂了下嘴,心说小白脸儿,一看就没好心眼儿。
他又悄悄瞥了跟前的栖迟一眼,只觉得他家小花哥才是真绝色。
……
第27章 戏子
急急风响彻剧院,随着大幕拉开,一束幽蓝色的光打在了一身白衣的柳云生身上。
她鱼卧在舞台正中央,上下左右依次摆放着四个纸扎人。那些纸扎人画着猩红的脸蛋,嘴角夸张地向上咧着,看着说不出的狰狞。
“一脚踏过黄泉水,回头不见鬼门关,待到奴把前尘了,再与阎王来陈冤……”
台下,孙苗疑惑地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戏是改了么?怎么直接就跳到霜儿从阴间还魂归来了?”
前排的江藐碰了碰栖迟,朝台上扬扬下巴:“小花哥,看见了么?”
“嗯。”栖迟盯着舞台上的纸扎人,压低嗓音道,“上面写着四个人的生辰八字,我猜该是柳云生,和先前演过霜儿的那三名演员的。”
“我查了下,这剧场所在位置以前是晔城的老坟岗。柳云生一早便想好了,要借助这里的阴气作阵,在舞台上招来女鬼上她的身。”江藐舔了下后槽牙,“我他妈的,咋还有点儿紧张。”
“别慌。”栖迟泰然自若地淡淡一笑:“你不也是有备而来么?”
随着一声锣响,身穿锦缎的状元郎蒋明醉眼迷蒙地走上台,膝下一软跪坐下来,拿着酒杯又作势喝了一口。
他仰天笑道:“好一个花好月圆夜!来来,诸位仁兄休走,再同我喝上几杯!”
一阵阴风刮过,舞台上的灯光突然恍惚了几下。
只见柳云生水袖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剪刀。
江藐眼睛一眯:“那把剪刀像是真的。”
柳云生扬起一把纸钱,随即捡起身旁的黄表纸,用剪刀边剪边唱:“一把纸钱来开道,路过小鬼莫叨扰,四方阴客护我阵,黄纸为引将尔召……”
她声音刚落,所有的灯便瞬间齐齐黑了下来。舞台上顷刻间便传来了极其尖锐嘈杂的声音,像是百鬼哭嚎,极其刺耳,震得人鼓膜一阵阵发疼。
台下立马爆发出骚动。
“怎么回事儿啊?难听死了!”
“这戏也太不吉利了吧!”
“柳云生这他妈什么品位?傻了吧!”
“下去吧——!下去吧——!”
一片漆黑中,只有江藐和栖迟看到,那嘈杂的声音正是从四个纸扎人口中发出的。
“小花哥,结界!”
栖迟点了下头,抬手凭空迅速画出了一道暗红色的符咒。符咒顷刻间放大,整个剧场都笼罩在了一片红色之中。
江藐抓起手机短促吩咐道:“诸位兄弟,现场开始恐慌,注意把清除人群记忆的工作做好。”
他说完将手机一撂,腕间的银鞭瞬间就被他握在手中。
“错不了,柳云生手里拿的黄纸是搜魂令!”江藐咬咬牙,“见鬼,这玩意儿一直在判官那儿,寻常阴兵都搞不到,她是从哪儿拿的。”
“江藐,香气。”栖迟眸色一沉,“她来了。”
江藐眼底一道精光闪过,一个纵身便跳上了舞台。此时的蒋明明显已经发现到事态不对,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别过来、你别过来——!!!”
此时的柳云生,头蓦地往前一栽,她手里死死握着那把剪刀,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分明只剩下眼白。
“蒋明……过来呀……”柳云生的脸渐渐变得扭曲,化为了小茹的样子。她张开嘴,一口污血顺着她的嘴涌了出来。
“来呀……你为什么要怕我……”小茹僵硬地抬起手,伸出黑紫的指甲朝蒋明勾着手,一步步朝着他蹒跚而去。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蒋明显然已被眼前的画面吓得翻起了白眼,裆|下湿成一片。
“欸欸,这儿还有个人呢。”舞台一侧的江藐冲小茹打了个响指。
小茹转头看向江藐,关节随着动作,发出了“咯咯”脱节的响声。
“听句劝,现在跟我回去,把你的情况跟阎王交待清楚了,兴许还能有个从轻发落。”江藐捋了下银鞭,将其一抻,“不然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小茹闻言,发出声猖狂的笑来。顷刻间,又有大量污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阴兵,我有胥离香,你抓不到我……”
江藐挑眉一笑:“是么?在哪儿?你拿出来我瞧瞧?”
小茹表情一怔,僵硬地低下头去,慌忙翻身寻找着。只有眼白的眼眶瞪成了惊人的大小。
“别找了。”她身后传来了个低沉的声音。只见栖迟缓缓伸出手,温声道:“江sir说,这香他要没收。”
“你们——!”小茹抱头,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什么时候!你们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栖迟礼貌地点点头:“你俩刚说话的时候,我便顺手拿了。”
江藐:“……”大哥,都说了你这不叫顺手拿,叫偷。
随着他的话,只见指甲盖大小的香丸悬浮在栖迟的掌心上,泛着幽幽红光。
栖迟将手一握:“这香我用的比你们都熟,别糟蹋东西,给我吧。”
江藐无奈地摇了下头:“我说小花哥,以前没看出来,你咋这么贫呢?”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么?”小茹狰狞地看向江藐,“柳云生已经把她的身体送给我了,我将会以她的身份继续留在阳间!阴兵,你干涉不了……”
“不是,你又天真了。谁告诉你这身体是柳云生的?”江藐半垂着眼,掏了掏耳朵道,“我数三个数,你马上就得出来,信不?”
“胡说八道!”
江藐伸出手比了个三:“一、二……”
随着手指一根根放下,他唇角一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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