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笼落在了地上,僵硬的黄雀掉出了笼子,滚入水坑再次变得湿漉漉,一如刚被小皎捡到的那天。
只是,再没了生息。
与此同时,自始至终都潜伏在梁上的江藐紧紧攥住了锁魂鞭。
就在他要纵身一跃到会客厅时,另一双手却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
第80章 人皮灯笼
“满天云雾湿轻裳,如在银河碧汉旁……缥缈春情何处傍,一汀烟月不胜凉……咳咳咳咳咳!”
雨夜深巷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个佝偻身影,不曾看见他的长相便已先听到了那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闪电忽而将他照亮,浑浊的眼珠、蜡黄的脸庞,正是那才从唐宅离开后不久,醉醺醺的耍皮影老汉。
他从怀里掏出两枚止咳药,就着点口水干咽了下去。撑着伞倚在墙上口齿不清地骂道:“他娘的唐德庸,帮你这么大忙居然连个客房都不给老子睡!咳咳,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整个唐家都得是我的!咳咳咳咳……”
正当他颤颤巍巍地又将唐德庸跟他拟下的一纸契约宝贝似地拿出来反复端摩时,一双手突然出现,灵活地直接将契约抽走了。
老汉大惊:“什么人?!”
闪电陡然一亮,正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
“老东西。”那人咬牙笑了下,“做坏事可是要下地狱的。”
“什……唔!”
没等做皮影的老汉把话说完,一际掌刀便直接劈在了他的后脖颈上。老汉俩眼向上一翻,晕过去了。
“你下手未免过重了些。”栖迟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头,低声道。
“够克制了。”江藐拍拍手,将老头的胳膊一把拎到脖子上架起,粗鲁地朝巷子外头拖。
栖迟皱眉:“我是怕你一不小心再把人给打死。”
“哈,不至于。”江藐回头冲栖迟勾勾手,“过来搭把手,我记得不远处有个煤厂,里面有不少旧仓库,先把他带到那儿去吧。”
栖迟点点头,连同江藐一起带着老头前往了那间煤厂……
……
一盆凉水迎头浇来时,差点没把老汉本就见空的血槽再削去半管。他肺上一阵疼,本能地就要咳喘出声,岂料嘴里早就被人堵了破布。咳嗽到了嘴边愣是出不来,腮帮子像□□似得鼓成了球。
一个瘦高的身影拖着个凳子走到了老汉面前,将脚往凳子上一踩,嘴里叼着烟,俨然就像个熟悉业务的土匪。
“老东西,给你两条路。”江藐伸出两根手指,狠厉道,“一,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实配合。二,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他说完冷冷一笑,“我想你也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老头下意识先挣了两下,在发现身上捆着的鞭子随着他的挣扎只会越勒越紧后,老头眼珠子一转,缓缓点了下头。
“很好。”江藐抬手扯掉了老头嘴里堵着的布,质问道,“我看你这身子骨连弯腰捡东西都费劲,到底是怎么把阿皎带到这儿来的?”
“我……”老头眼中露出惊慌,目光瞥向一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鞭子便开始剧烈收缩起来。老头被勒地喘不上气,浑身难受地剧烈颤抖着。
“是、是有人给了我一个宝贝!”老头终是不想白费了一番折腾,坦露道,“那年唐家办堂会,我吃醉了酒,无意间撞到了堂嫂和堂兄吵架,知道了关于、关于……”
“人皮灯笼的事。”江藐不耐烦地挑了下眉,“早知道了,少在那儿支支吾吾的。”
老头的身子一下瘫软了,自知今日怕是彻底瞒不住,只得蔫蔫地继续交待道:“后来,堂兄就不见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到了画里,得了永生!我身患咳疾,寻医问药仍久治不愈,所有的钱也都花光了。靠着走街串巷的给人家演皮影,根本去不起好医院。可我想活着……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永远留在年轻的时候,我却要等死?”
“所以,你一直都在找进来结界的方法。”江藐接话道。
“不错。”老头点了点头,“直到有一天,有个道人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堂兄在画里遇了麻烦,他的灯笼可能就快要灭了……”
话及此处,老头的眼中流露出了得意之色:“道人说,若想灯笼永远不灭,需要找到用于做灯笼的那个人的灵魂。而他的灵魂,自始至终都没能入轮回。因为他不甘心,他一直都想要找到自己的皮……咳咳咳!”老头脸上晕开了个古怪的笑容,“这么一说,我倒是帮了他一把呢。”
“少他妈废话!”江藐只觉得老头的笑容令他生厌,弹了弹烟灰道,“继续说。”
“道人让我照着他的法子做,他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他说只要这样,那个灵魂就会主动找到我……那时候,只要将他装进罐子里,便能打开画卷的入口。”
“所以,你费尽心思带阿皎的魂魄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让自己不死,还打算用阿皎的魂魄做筹码,好换得唐家一半的家产,从此在画卷里过得衣食无忧。”栖迟淡淡开口,“这么好的筹码,唐德庸不会不答应的。”
江藐一把拎起了老头的领子,咬牙问:“那道人有没有告诉你,打开洛神像中‘蛹’的方法?说!”
“咳咳咳咳!你、你先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老头被卡着脖子,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江藐忿忿地松开手,老头立刻像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喘了几口气。
“他说……”老头声音嘶哑,“若是有人找我问起这件事,就帮他捎一句话……”
江藐和栖迟闻言,神情皆是一沉,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
……
满月之下,荒野之上,一身玄色道袍的人独自行在天地间。
草笛声自他唇间传来,时而婉转凄凉,时而神秘鬼魅。
道人抬头看向天际的明月,微微勾起了唇角。
“既是破茧成蝶自然要有所取舍,不论是做长明灯笼亦或是打破‘蛹’的束缚,都需要让灵和□□合二为一。”道人的眼中流露出了难耐的兴奋。
“要么就永远把那只灵魂留在蛹里,要么就剥下那位少年的皮,以他的血肉融化结界……小藐,时隔多年,我倒想要看看这一次,你又会作何选择呢?”
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呀。
……
紫云虎带着游季和小皎在幽长的阴路上飞奔。
游季冷着脸,一手抓着猛虎的鬃毛,一手解开自己的外套,将浑身湿透的小皎环进自己的怀中,用体温温暖着他。
后背抵着胸膛,交互着彼此的温度,这让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惴惴不安。
“游季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小皎贴着游季,神情被毛绒绒的兜帽掩盖着。“江藐告诉我了。”游季没好气道,“早就跟你说你那混账老子没安好心,偏不信。”
提及唐德庸,小皎隐藏在阴影里的眸中再次蕴起了悲伤。
“若是这次我能侥幸躲过一劫,一定去把娘接出来。而后跟她一起离开隋镇,再不回来了……”
游季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嘴痛快,忽视了小皎的感受。有些自责地将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谢谢你,游季哥……”小皎浓密的睫毛轻轻缠着,“被你爱着的那个人,可真幸福。”
紫云虎长啸一声,将小皎的这句话遮过了,随即消散在风中。
……
此时,被牢牢绑住的耍皮影老头已经歪着脖子在角落里睡着了。仓库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得到屋外瓢泼的大雨还在下个没完。
江藐手中的烟已经从头烧到了尾,攒着长长地烟灰从燃烧的部位落在地上。
“嘶……”他皱了下眉,被烟烧到了手。随即将烟头扔在地上捻灭,烦躁且疲惫地用手抱住了头,蹲在门边上。
一旁的栖迟倚墙站着,眼底也是片化不开的深。赤色的莲子在他的五指间灵活流转,最后一把握在了手心。
救阿皎就要杀掉小皎,保小皎就带不走阿皎。这致命的选择题如今就摆在眼前,且还被强行赋予了一个不到三天的倒计时。
“不周山道人个傻逼玩意儿……”江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眼看向栖迟,“小花哥,你说还会不会有其他法子?能两全的。”
“不周山道人之所以会告诉咱们阿皎在这儿,八成就是为了今天。”
栖迟话及此处便又沉默了,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下着红雨,尸横遍野的世界。
穿雾色长衫的人挡在他的面前,护着他一步步地向后退。而迎面模糊着面孔的人则是不断厉声质问着说:“这便是你的选择么?!”
一滴泪落在了血染的土壤上,他听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用沙哑的嗓音轻声叹了句:“对不起……”
栖迟凝起眉。
所以,这次又是选择么?
游季带着小皎来到仓库与江藐他们汇合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幕景象。
压抑沉闷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感到心慌,连忙走到江藐身边,俯视着对方促声问:“出什么事了?”
江藐不语,扒着游季站起身,从他怀里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支,继续闷头抽了起来。
游季这下更燥了,转而问向立在墙边的栖迟:“你们这……不吭声又是几个意思?!”
栖迟看了江藐一眼,随即低声对游季说:“跟我来。”
两人在经过江藐身边时,栖迟伸出手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下,而后安抚似地紧了紧,慰声道:“你说得对。还有时间,再想想。”
……
第81章 人皮灯笼
夜很黑,却黑不过此时游sir的那张脸。
“操了……”他想要找支烟来抽,却发现烟盒方才已被江藐先一步拿走了,他捋了把脸上沾着的雨水,再次狠狠骂了句,“操了!”
“现在还剩下不到三天时间,我们再试着想想办法。”栖迟抿了下唇,低声道,“但同时也要做好二选一的准备。”
“一定会有办法的!”游季回头狠狠盯着栖迟,眼角通红,“都不能有事儿,都他妈的不许有事儿!”
栖迟把该交待的话都交待完后,便再不多言半句。他平静地看着檐边坠落的雨,全然无视了狂怒的游季,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而此时的仓库里,小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江藐身边,探身犹豫地抚了下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小皎问。
江藐闻言抬起头来,略显涣散的目光在对上来者担忧的神情后再次聚焦,而后尽量还是抬了下唇角,说了句:“还成。”
他说完,从地上堆着的那摞烟头里又翻拣出了根稍微长出一截儿的,再次点燃,而后深深复吸了一口。
小皎看着对方疲惫的样子,几次的欲言又止后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担心我爹那边?”他垂下眼,长长地睫毛忽闪了几下,“其实,这原本就不干你们的事……”
“不是。”江藐直接打断了小皎的话,站起身拍了拍不小心蹭到袖子上的灰尘,“你就安心地跟着我们,跟着你游季哥,千万别乱跑。”
“可……”
“渴就回去喝水。”江藐回头冲小皎笑了下,“走吧,叫着游季和栖迟,咱回旅馆了。”
“对不起。”小皎低着头,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江藐听到对方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疼。
的确,阿皎从生到死,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江藐冲墙角被捆绑着的老汉扬了扬下巴,“带回去你抽他。”
“算了吧。”小皎知道江藐是故意逗他开心,动动嘴唇,很配合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谢谢你,江藐哥。”
“不客气。”江藐伸手揽过小皎的肩膀,让他靠近自己,随口道,“那我替你抽他。”
小皎的身板真的过于单薄了,江藐甚至觉得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对方的骨头给捏碎。
“你看你,瘦的跟个小要饭得似的,哪儿还像个少爷啊。”江藐边说,边冲不远处屋檐下的游季和栖迟招了招手,喊了句,“欸,走了!”
栖迟转身搭了下游季的肩道:“回去再说吧。”
游季面色深沉,在看到不远处的小皎也正望向自己时,心里再次一紧,忙皱眉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
墙上的德国钟表“咔哒咔哒”地走着,在午夜之后便不再报时,以至于屋中的人都忘却了时间。
游季从沙发上起身,摁灭烟头淡淡说了句:“我去隔壁看下小皎。”
“顺便去趟地下室,给那老东西喂点儿水喝,别真给渴死了。”原先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江藐随口叮嘱了句。
“哼。”游季从鼻间憋出了声,“渴死拉倒。”
说完,便打开屋门去了隔壁。
“要么。”栖迟端了杯现磨的咖啡递到江藐面前,“提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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