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便逐步加以利用,于各边境都布置下精兵练场,如遇险情,那便是多方勤王,一呼百应!”
蒙千寒默默听着,心中欢喜,更是疑惑,这白朗,据悉昨夜里还在凝月轩借酒伤怀,今日便能对坐面前,与他一道运筹帷幄,难不成一夜之间有人瞬生华发,也有人能顿悟前非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便是小凡那一招激将法奏效。
***
秋收冬至,转眼便是年终。
西郊兰葳夫人墓中,百里斩已将三千精兵训练得有模有样。
朝廷之上,还在上演着亘古不变的权谋暗斗。
王贵妃在王缜面前已乖觉了许多,甚至渐渐习惯了与小凡平起平坐,却暗地里没有一刻消停,势必要抓住小凡的把柄,将他打回奴隶的原形。
而白朗,又端出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老样子,逍遥度日,似是从来不知愁滋味。
只是,喧嚣中一个恍神,午夜里一段梦回,廊檐下一个回身,雪天里一股梅香,
笔走龙蛇却又莫名顿住,秦.楼买笑忽不知身在何处,
谈笑风生转瞬便语塞恍惚,天地畅游莫名便觉举步维艰……
每到这种时刻,便是他拼命藏在心底的那思念那神伤,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头。
此恨绵绵,无绝期。
***
在中原人眼里,胡夏国都是一群蛮.子,不尊师不重道,无信仰无祖训,做起事来更不讲究顺天应地。
尚在正月里,中原上下还是一片佳节盛景,北境勾注山下的靖武城,便传来胡蛮进犯的报文。
王缜将军还在小凡的温柔乡里缠.绵,虽有万般不舍,接到报文后便连夜整饬,天一亮便带着神扈军,浩浩荡荡地离京北去。
小凡站在城楼上与王缜依依惜别,虽是虚情假意,却也亏得能掉出些眼泪。
待浩瀚的队伍远去,晨曦才刚刚渗进夙夜,小凡下了城楼,暗暗嘘了口气。
王缜去得如此紧急,想来胡夏国这次犯边非同小可,怕是到了北境便会忙得不可开交,一两月的都回不来了吧。
倒是极好,他落得个清静。
回到府邸,本打算沐浴后便好好歇会儿,一进卧房便察觉不对,向着床铺走去,只见被褥大乱,床下暗格大开,里面的物什已不见。
小凡心跳飞快,却听床帷后传过个声音:“哎,真难为你躺在王缜身边,却终日想着白朗。”
一听那人声音,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小凡冷笑,全不当回事:“原来是柳兄啊。”
柳仕芳听他轻慢语气,便不悦地一皱眉,随即又笑容可掬,他从帷帐后转出,一只手举着柄折扇,另一只拖着幅画轴。
小凡瞥了眼柳仕芳手中那两物,嘲讽道:“柳兄真是好雅性,专爱窃人床笫密物。”
柳仕芳赔笑道:“你也说是床笫密物,那便承认了心悦于白朗,哎呀,幸亏是被我发现,如若哪个坏人瞧见了,再禀报给王缜……”
“哈哈哈……”他话还未说完,小凡便大笑起来,似是他适才讲了个极可笑的笑话。
小凡越笑越狂,直笑得柳仕芳又气又慌,才欲开口怒喝,却见小凡一甩衣袖,将近旁桌上一套茶具系数扫落。
☆、夜袭
柳仕芳被小凡这一举吓得心里发毛,抬眼看去,只见小凡怒目瞪他,那眼神全无平日里常见的魅惑,赤.裸.裸的全是杀气和狠戾。
“柳仕芳,你拿着那两件东西,是想要挟我吗?”
“我……呃……”
柳仕芳心道,我确是想要挟你,但用不用讲得这般直白?
却不想直白的还在后面。
“你想要我陪你过.夜,你便会为我守口如瓶?”
柳仕芳骇得浑身一个哆嗦,忙四下里望望,见无人偷听,才敢撞着胆子点了点头。
却是换来小凡的又一阵狂笑:“原来天下的癞.蛤.蟆,是姓柳的当祖宗!”
柳仕芳大怒:“你、你敢骂我!”
小凡狰狞笑道:“你这只癞.蛤.蟆,你手里还有我什么底细,便都悉数宣扬出去吧,只是我提醒你一句,别忘了半年前你是怎么从王贵妃手心里逃出来的!”
柳仕芳大惊,这便是小凡的厉害之处了,他想不到一个靠着色.相换取荣华的人,却对自己是一副宁可鱼死网破的贞.烈做派。
他本以为小凡会怕了他,却反而被小凡揪住把柄不放。
强忍住气,柳仕芳尽最大努力,将怒容转换成赔笑,忙道:
“殿下您别生气,我是在跟您说笑呢,我也是好心提醒您,千万要将这两个物件收好,别落到坏人手里。”
小凡冷笑一声,见他还算识抬举,便给了他个台阶:“柳兄真是我的好哥哥,您好意提醒,我记下了。”
柳仕芳点头哈腰,又见小凡极诱惑地走了过来,他看得恍惚,愣着不知所措。
小凡走到柳仕芳身边,始料未及,在他左脸上落了一吻。
“柳兄,前一阵子,你为我筹谋着实辛苦,这便是你应得的。”
声音极尽魅惑,柳仕芳登时五迷三道。
小凡闲闲地为柳仕芳整理衣襟,安慰道:“其实,柳兄你又何必心急呢,以你的才华,若想要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柳仕芳任那一双素手在自己胸前扫来扫去,他从未享受过这般待遇,一时都有些出神,闻听小凡所言,忙回过神来搭话:“不敢不敢!殿下您折煞我了!”
小凡抬眼媚笑,一手轻推柳仕芳胸口:“我是说真的呢,柳兄一定要奋发图强哦,待你明日位高权重,又真心待我,我一个小小的奴儿,还怕到时候你柳大人嫌弃呢。”
柳仕芳大喜过望,这一番话胜过了他往日里听到过的所有豪言壮语,当即便斗志昂扬。
“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愿殿下您记着今天的话,等我飞黄腾达,再找殿下来一解相思!”
一时忘形便欲上前把小凡抱在怀中,却被小凡一个错身躲开了,顺势将手中那扇子画轴都夺了过去。
柳仕芳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小凡站得离他远远的,笑意融融:“那我就在此,先恭祝柳大人前途似锦了。”
***
据前方战报,此番胡夏犯边果然来势汹汹,王缜已在靖武城与胡夏开战,数日下来战势胶.着,王缜派人八百里加急传来战报,要求各地守军尽量抽兵北上增援。
蒙千寒的大内禁军虽也已全副武装,但首要任务是保卫京师安定,是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所派遣。
他白日里在禁军校场点兵,掂量着这些丘八们的份量,不免忧心忡忡。
这次王缜戍边亲征,明面上是解边境燃眉之急,对抗胡夏强兵,实则此战是否当真缺他王缜不可,那便是他们这些远离战场的人估量不准的。
也就是说,王缜极可能借着这次远征北境,假意与敌方杀得不可开交,实则故意夸大战势,借此将各方势力统统调往北境。
战事结束,他便也已在北境屯兵自重,借着赫赫战功,在百姓心中立足了威信。
如若他再狠一点儿,朝中已事先安插了些心腹,闹出些策反、动乱之类的事端来,他再以清君侧为由,率大队人马杀回京师。
到时候圣京势必大乱,谣言四起,真假难辩,只要有几人兴风作浪,那么皇帝便会威严扫地。
如若当真到了那一步,最终能捍卫皇权的,便只有他手里的这五千禁军了。
不,还有西郊墓室里的三千精兵!
蒙千寒决意,当晚便前往墓室,与百里斩好生商议此事。
***
是夜月黑风高,二月里春风料峭,山林中更是阴冷。夜枭咕啾,黑暗中一个展翅,扑拉拉声音直传进山谷,回声荡荡,阴森瘆人。
蒙千寒循着常走的小道,向着墓室方向走去。
走惯了的夜路,看惯了的山景,蒙千寒却觉得四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似是流动的风声,或是林草的摆动,说不清的哪里有些反常。
他便一路心怀忐忑地抵达墓室,依次扳动四神兽石雕中的机括,墓室入口大开,他四下看看,大步走了进去。
守门人向蒙千寒点头致意,蒙千寒忙问他:“这几日可有何异常?”
守门人诧异答道:“没有啊,将军可是察觉到什么?”
蒙千寒回想着一路走来的那种奇怪感觉,却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便也只得摇了摇头,随口又问道:“你们教头呢?”
守门人展颜一笑,道:“哦,我们大王在和兄弟们吃酒划拳呢。”
蒙千寒苦笑,这个阿斩,一身的江湖气,自打接了这练兵的差事,便要手底下的人都称他为大王,朝廷军制全然不放在眼里,只按着洪门教收徒的那一套折腾。
“行啊,锁好入口,咱们也去找你们大王讨壶酒喝。”
“得令!”
守门人欢喜地去扳近旁机括,却在这时,自入口处冲下来个戴着狰狞面具和野兽獠牙的人来。
那人披着头发,左衽露肩,手持锋利弯刀,闪电般一挥,便朝着守门人扳动机括的手砍来。
“啊——”一声惨叫,守门人那只右手已飞了出去。
那人动作极快,警觉如蒙千寒,都来不及出手搭救。待到洪屠刀出鞘,又是三个同样打扮的人,顺着墓穴入口冲了进来。
蒙千寒被那四人连环围击,虽未让对方占得便宜,再骁勇也寡不敌众,只得边打边退,心中暗叹:不好,这是胡夏人偷入京畿了!
那些胡夏蛮子打起架来全不按章法,一通的胡来,嘴里还呲呲乱叫。
蒙千寒边与他们对打,边看向墓穴洞口那边,眼见又下来了十几个人,当务之急是将墓室入口机关合上。
这些蛮人不懂如何启动机括,那便能阻止更多的人下来。
可蒙千寒几次试图冲过去,却都被越来越多的蛮人打退了回来,没奈何,他只得被迫向墓室内部退却。
墓室深处,百里斩也已听到入口厮杀声,忙叫三千精兵提起刀剑来,向入口处支援。
“师哥!”百里斩一见蒙千寒被围攻,便大喊一声,斩云剑出鞘杀了过去。
蒙千寒挥刀疾砍,百忙中回过头来喊道:“阿斩,墓室里可还有别的出口?”
百里斩杀出一条血路来,拼命向蒙千寒处会合:“有是有,可我们三千条汉子,人家追上门来打,不打回去却要逃么?”
蒙千寒回道:“你不知道这群蛮子的手段,更不知墓室外还有多少人,快想办法逃了吧!”
“我呸!直.娘.贼!敢在老子地盘撒野,兄弟们,给我灭了他们!”
“得令!”
众将士被百里斩带动得士气高涨,谁都不肯逃走,反而越战越勇。
蒙千寒长叹一声道:“阿斩你等着,这一役过后,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哎哟,打屁股哟!”
“哦,大王要被打屁股喽!”
“大王白.嫩的屁股要挨揍喽!”
…… ……
蒙千寒情急之下一句话,惹得那三千江湖性情中人都起哄戏谑了起来。
百里斩羞愤难当,才当了几天大王,威严才刚刚树立,就被蒙千寒一句话给毁了。
他恼羞成怒,一甩头发,无数颗银针似雨线飞溅,顷刻间将近身那些蛮贼悉数撂倒。
“哼,蒙千寒,等老子腾出空来,非把你舌头勾出来不可!”
“哦哦,大王要勾人家舌头喽!”
“大王要用哪里勾人家舌头?”
“大王刀子嘴豆腐心,当然是用嘴上那把刀喽!”
“大王用嘴勾蒙将军舌头,小心别让蒙将军亲到嘴哦!”
…… ……
一句话又是一片起哄哗然,竟是比胡夏满蛮人用以悍敌的叫嚣声还要聒噪。
蛮子们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谁说中原人文明,打起架来生死攸关的,竟都能笑得那么不正经呢。
可过不多时,便是谁也笑不出来了。
蛮子似是夜游小鬼一般越聚越多,且个个似中了魔般,不要命地乱打乱砍。
百里斩那些手下已被放倒了不少,蒙千寒好不容易杀到百里斩近前,忙力劝他赶快带人撤走。
百里斩早已杀红了眼,斩云剑得空,他甩了个剑花,大吼道:
“弟兄们!蛮子杀到家里来,我百里斩绝不能轻饶了他们!墓室尽头有一处水道,游一阵子就到了山阴,想做缩头乌龟的就快些逃了,不想逃的,就跟着我杀!”
蒙千寒眼角突突地跳,关键时刻,你玩儿什么激将法?!
果然,百里斩一声吼,论谁也不愿做那缩头乌龟,士气再度高涨,部众们个个像打了鸡血。
短兵相接,杀声漫天,厮打喊杀之中,忽而传来阵阵奇怪的声音。
众人边打边竖起耳朵听,百里斩疑惑道:“咦,怎么像是……”
蒙千寒已恍然,大喊道:“不好!快跑!是赫连罗的狮虎阵到了!”
众人哗然,地处中原的他们,对于狮虎阵之说,不过是从戏文说书里听得一两次罢了。
可蒙千寒六年前曾到楼月国与胡夏正面交锋,见识过赫连罗的一支奇兵。
那便是训练有素的狮子猛虎,豺狼猎豹!
最可怕的,是象群!
而那骁勇残暴的邪罗王,如遇亲征,跨下座骑便是一头大象!
百里斩也在厮杀声中隐约听到阵阵怪声,那是野兽在伺机攻击前,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噜呼噜”的低鸣!
“哼,不就是几只畜生,有什么可怕!”
百里斩逞强的话才一出口,便见墓室入口处晃动着诸多绿闪闪的星光,蒙千寒大惊,忙道:“快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只见那些绿光点霎时凌乱,移动的速度瞬间加快,原来那是几只狮子老虎的眼睛,看准了墓室里的人,便都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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