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他浑身都是火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只什么鸟。
“凤凰?”商雪思索片刻,回道:“我只是听说过有关凤凰的传说,真的凤凰我从来没见过。”
“顾明远,你见过凤凰么?”
顾明远摇头:“这样的神兽,我们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有机缘见到。或许,等到大乘飞升以后,在仙界应该可以遇见吧。”
巨眼一事很可能有关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顾曦直觉那个眼睛应该跟他脑海里的声音,跟他们生活在里面的这本书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他不想轻易放弃。
“可是有人管我叫凤凰。”
“那个人听起来似乎以前跟我认识的样子,爹,娘,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头绪么?你们再仔细想一想。”
“想也没有用,凤凰那种神兽哪里是……”商雪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突然觉得大脑一阵剧痛,身上传来紧绷的束缚感,就如同浑身被看不见的铁链缠裹住了一般,并且那些铁链正在用力地收缩,试图将她活生生地就地绞杀。
她甚至能感受到铁链深深勒入皮肤的触感。
难以忍受的疼痛下,商雪忍不住双手抱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紧咬着牙关不肯出声|呻|吟|呼痛。
儿子才刚刚为他们所有人打了一场血战,她不能再让顾曦为他们担心了。
“雪妹,雪妹,你怎么了?”顾明远见商雪神色扭曲痛苦,连忙出声询问,却被商雪用手捂住嘴,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以免让顾曦听见。
“让顾曦,先走,快,”商雪的唇瓣被咬出血来:“我忍不住了,快,让他走,别让他为了大人的事情再担心。”
她强忍着剧痛说话,脑海里疯狂地转动着无数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
一幕幕闪过,锋利刀刃般在她的脑海里刮过,带来尖锐刺骨的绞痛。
【他是凤凰,是妖怪,你护着一只妖怪做什么?】
【他现在还小,没有力量。等他长大了,他就会杀光我们所有人!】
【人妖殊途,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
【我们是名门正派,是天下第一宗。你身为少宗主,居然藏匿这么一只脏兮兮的小妖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我们是邪门歪道?】
【你就为了这么一只快死的小凤凰非要跟我作对到底了是吧!】
【来人,把少宗主带走看好,把那只凤凰给我扔出去!】
【门口贴好符咒,别让那只凤凰再靠近宗门一步!】
商雪死死地压着脑袋,胸口几乎要炸裂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
顾明远见妻子痛苦至此,连忙紧紧将商雪抱在怀里,对着门外的顾曦喊道:“顾曦,你快回去照看贺成渊吧。他受了伤,你把他一个人丢下太危险了。”
顾曦闻言挠了挠头,自言自语:“现在灵越峰上除了我们,一个活人都没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是他听出来了顾明远是在担忧贺成渊,再加上关于凤凰的事情确实也没什么头绪,于是就跟顾明远还有商雪告别,扭身向着贺成渊所在的方向走。
看着一片狼藉的灵越峰,顾曦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拳心紧握。
他低沉地喃喃自语,语气坚决果断:“爹,娘,杀我乾卿宗同门之仇,我一定会报。”
“不管那只巨眼到底是谁,哪怕是神,我也不能再让他这样肆意妄为。”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最珍视的人了。”
眼前,初生太阳的曦光突然被挡住。
顾曦抬头,看见站在橘红色的光芒中一道高挑峻拔的身影。
琉璃色的眼眸,带着笑意,浅淡的薄唇勾起:“我们一起。”
是贺成渊。
他醒了。
看着远处站着的人,顾曦觉得鼻子好酸。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抬眼,他们看到的都是彼此,只有彼此。
他们永远是在一起的。
“我们,我们,”顾曦有点哽咽,看着贺成渊向他这边靠近。
少年逼近的身体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让顾曦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泛着血腥味的,冰凉的吻。
燥热爬上脸颊,心跳突然变得混乱而剧烈。
“我们,还是先冷静冷静吧。”
说完,扭头落荒而逃。
第83章 老祖宗
顾曦本来没想过要逃跑的。
他觉得逃跑等同于认输。
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逃避,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应该回去,把事情问清楚。
问问贺成渊到底为什么亲你,省得你自己胡思乱想。
顾曦在内心对自己这样暗示道。
可他暗示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办法。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意外的吻,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跟贺成渊好好沟通讲话。
甚至别说是讲话了,他都不敢跟贺成渊对视,只要离贺成渊的距离近于一丈,他就脸红耳涨,心脏砰砰狂跳。
有时候明明在清理灵越峰上的狼藉,根本就没见到贺成渊的人,可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蹦出来那个画面,还该死地反复出现。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唇,感觉到嘴唇连带着脸颊的温度都特别烫人,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找不到北。
不过好在灵越峰很大。
大到只要他不主动过去找贺成渊,他们两个意外碰到一起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小之又小。
可他独独漏算了一件事——
“贺成渊,黑衣人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先统一摆放在山腰阵眼那里,看看能不能从身上的衣服或者随身携带的物品上辨别出身份,然后统一焚化。”
“贺成渊,遗物我都整理好了,你觉得放在西面祠堂那里怎么样?”
“嗯,记得用防护罩子罩好。”
“贺成渊,你说其他门派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得到生辰大会遇袭的消息,赶来乾卿宗发难?”
“估计还需要再等上两三天吧。毕竟没有人下山泄露消息,等他们发现前来参加生辰宴的人迟迟未归也联系不上的时候,才会出发来乾卿宗寻人。”
“贺成渊。”
“嗯?”
发现自己几乎下意识地喊出贺成渊的名字,甚至不知不觉又跑到贺成渊身边待着,顾曦在这一刻真的无比地痛恨此刻的他自己。
贺成渊这三个字,跟儿时拉手奔跑过的山路,费力爬过的屋顶,互相丢过的雪球,嬉闹过的溪水一起,刻入记忆,揉进唇齿,化在眉眼。
变成他一种戒不掉,离不开的习惯。
看见贺成渊抬头,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顾曦立刻强撑着也用眼神回敬,试图在两人之间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拉锯战。
少年倔强地抿起嘴角,圆润的杏眼故意睁大瞪圆。
眼眸清澈见底,里面全是装出来的虚张声势。
那样的眼神好像在说“来啊,来问我啊,问我为什么要喊你!”
他试图把所有折磨人的情绪都一并在这场质问与回应的硝烟中斩断。
然后回到过去。
回到他们这九年来已经习惯了的那个位置。
最安全最舒适的那个位置。
贺成渊一眼就看穿了顾曦的念头。
他们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眼神交错都能清楚地意识到对方的意图。
他不愿意接顾曦的招,不愿意让一切回到起点,所以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脚步声响起,硬土被踩踏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决绝而果断的。
“贺成渊!”
顾曦看着贺成渊离去的背影忽然慌了神,猛地伸手拉住贺成渊的手,脑子发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问出了什么。
“我们,还是朋友吧?
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修长的手指粗糙,指尖带着薄茧。
“嗯,”顾曦听到贺成渊回他,声音冷冷的。
被握在掌心里的手,逐渐向外抽离,跟遮掩在晨雾中的背影一样,缥缈,模糊。
伴随着挣脱的手掌,似乎有什么在离顾曦远去,这让他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下意识地将贺成渊的手攥得更紧,飞快解释。
“我这几天脑子里面很乱。”
“乾卿宗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死去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还有天上出现的不明身份的巨眼,突然长出来的翅膀,冒出来的火焰,书里乾卿宗会被灭门,我会被你杀死的大结局……”
顾曦突然住了嘴,整个人僵在那里。
因为他发现他说出来的这些,贺成渊也在同样地经历和承受。
他慌张了这么久,回避了这么久。
直到此刻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贺成渊的感受。
“嗯,我知道。”
贺成渊的侧脸陷在耀眼的曦光里,让人看不清表情,声音冷淡疏离,让人根本捉摸不透心思。
“其实我这几天也很乱,所以也没有机会能跟你好好谈谈,”这话说的有些疲惫,挺拔的身体微微松劲,看起来像是一直强挺着伪装被撕下去小小的一点。
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
只能被顾曦看见的,也只愿意给顾曦看见的小小的一点。
透过那个微不足道的小缝隙,顾曦清晰地感受到了贺成渊的脆弱。
这样的脆弱让他心里觉得无比难过自责。
“对不起,我这几天不应该故意躲着你。”
将贺成渊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胸前,顾曦黑珍珠一样温润的眼里满是诚恳的歉意:“贺成渊,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愿意原谅我么?”
原本打算抽离而出的手,在听到顾曦的话后,僵直片刻,随后慢慢舒展。
修长的手指穿插在顾曦的指缝间,十指逐渐合拢。
贺成渊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他表情清冷淡漠,静静地盯着顾曦的脸,一言不发,似乎在确认顾曦话里面的决心和诚意。
他看到顾曦的脸颊上泛起潮红,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道歉的态度认真到一丝不苟。
那双眼睛跟他们初见时候一样的清澈干净,纯真又率直,让他根本提不起一点生气的心思。
半晌,贺成渊终于再绷不住地笑了一声:“以后都不再故意躲着我了?”
偏冷的声线微哑,勾的人心颤。
“嗯,不躲了!”顾曦斩钉截铁地应下,重重地点头。
他理不清自己对于贺成渊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理不清楚贺成渊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可他明白贺成渊对他来说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曦觉得贺成渊那个一闪而逝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些狡黠,好像有条蓬松的狐狸尾巴掉了出来,在贺成渊身后欢快地摇了摇。
轻快地,灵动地,在他没有看清楚之前,就已经快速地收了回去。
没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
灵越峰
山顶干净空地处,围坐着数量众多的修仙者。
坐在最中央的几位,都是修真界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他们身上穿着各自宗门的服饰,脸上神情肃穆,彼此之间保持着一段礼貌的安全距离。
稍微后面一些的,是各个门派的中坚弟子。坐在最外围的,则是普通地位的小弟子。
这些外围的小弟子们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友好,有些彼此之间有宿仇的,只是眼神相对就互相拔剑。
若不是尚且顾忌自家前辈训斥,早就动手打上一架了。
乾卿宗遭袭。
生辰宴被毁。
所有来场宾客下落不明,至今杳无音讯。
这三个重磅消息一出,整个修真界都乱了套。
一时之间别管是东南西北,正邪魔圣,哪怕是屁股再沉的,也全都坐不住地往灵越峰这边赶。
“两个小机灵鬼,出了事知道要把我请过来了。”
离人群聚集的不远处,隐身结界里,一位穿着乾卿宗弟子服的老人伸出手,拍在眼前的两个小少年的肩膀上。
他面色十分红润,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虽然已经满头白发,却瞧不出半分老态龙钟之感。
“事先说好,我可没那个本事舌战群儒。”
“就我这把瘦弱的老骨头,还没等张嘴说上几句呢,那些小伙子小丫头们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我给淹咯。”
顾曦和贺成渊身上穿着乾卿宗的弟子服,头上梳着整洁的发髻,模样看起来很是严肃庄重。
“灵越峰上的上千宾客遇险,现在正被困在乾卿宗内。这样大的事情,凭我们根本镇不住场子,只能把您给请来了。”
顾曦笑起来,语调清朗:“到时候不用您讲什么,您就当个木头桩子往人群当中那么一站。”
他伸出手,手掌平摊,摆出一个将物体伫立的姿势。
“这场子就算是镇住了。”
说完,调皮地眨眨眼:“您看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老人摇头感慨:“小子还是年纪太轻,没经历过人心险恶,尚且不能参透不要其实就是要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解释:“全都反了呀,小豆豆。”
“我刚才说了我不打算舌战群儒,那就是我要舌战群儒的意思。”
看着顾曦一脸震惊地望向他,老人伸手揉了揉顾曦的脑袋:“小豆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你要反着听,要不然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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