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抬起玉笋一样的指节,把桌上的钱往里推了推,“姑娘,鄙人就住三晚,三晚后必走。”
胖女人眼光一扫,一秒计算出这点钱的数值——不多不少三十人民币。
别说三晚了,一晚都住不了。
薛礼又补充道:“我住杂物间就行,不用开电。”
胖女人:“……”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胖女人站起身,“跟我来吧。”
一分钟后,薛礼跟着她来到地下室,胖女人找出一片生了锈的钥匙,往那挂着的老式锁锁口插了进去,掰扯了好一阵,发出“哐啷哐啷”的金属音,薛礼看她一副吃力的样子,“要帮忙吗?”
“不、用!”胖女人骤然发力,只听“嘎”的一声,钥匙不堪重负,断在了里面。
就在胖女人愣神的功夫,薛礼笑着把她推开,“姑娘,还是鄙人来吧。”
只见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点,断在里面的钥匙尖掉了出来,锁口“锵”的一下打开了。
胖女人一脸惊悚:“你……”
薛礼一愣,他一时太过着急,居然忘了她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是绝不允许被牵扯的存在。
然后胖女人接完上一句,“该不会是小偷吧?”
薛礼干笑几声,压下门把手走进去,“姑娘大可放心,鄙人要是干了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一定会糟报应。”
他的话有一种无形的说服力,胖女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
房间里相当于一个老鼠窝,遍地都是老鼠屎,角落有俩缠了蜘蛛丝的扫把和撮箕,薛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相当不介意地在发霉的床垫上打起了坐。
这里的老板娘不是个懒惰的人,但屋内常年都是脏兮兮的,似乎怎么也收不干净,他简单地推算了一下,老板娘应该是结婚没多久就死了丈夫,如今一个人靠这所旅社支撑起一个家。
都不用算卦,懂行的人一眼就能察觉房子里供着的神像有问题。
也难怪扫不净灰尘。
不出一年,这所旅馆就会倒闭。
老板娘也会被恶鬼缠上,从此气运一跌再跌。
·
三天很快过去,薛礼给老板娘留着一件玉佩当做谢礼,只字未提她这旅社里的东西,胖女人心花怒放地收下了。
薛礼又重新戴好斗笠,披好大氅,踏入了风雪之中。
想必在“天赐阴阳瞳”的灵气稳定之前,这雪是不会停了。
正如他预料的,大雪下了七天七夜,整座城市银装素裹,无数小孩兴奋地跑出来打雪仗,你一坨我一坨,“砰砰砰”地砸得不亦乐乎。
薛礼在一个地方顶多住三天,三天过后就得另寻住所,这是赶尸人的规矩,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和凡人留下感情,他们最忌讳这种事。
他目前没找到住的地方,于是在天桥底下揣了个流浪汉,抢占了他的窝。
这几天他一有时间就会去那小区观察“天赐”的情况,比他预料中的稍稍好一点,可能是现在科技发达了,婴儿的抗压能力提高了不少。
在古代,这种人一出生就会夭折。
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命硬,薛礼都不敢多算。
时间飞速流逝,薛礼从他三个月会喊爸爸妈妈,六个月会说你好再见,到一岁时会走路,一岁半开始意识到“鬼”的存在,他都看在眼里。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孩子“怪异”的地方越来越多,父母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俩是不是生了一个怪胎,薛礼知道,如果再不教这娃娃如何在人群中掩饰能力,他迟早害死大家,最后自取灭亡。
但这天理昭彰,又岂是他一介肉体凡胎能干预的?
第118章 一碗茶水的赐名3
林遇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娃娃时,经常会出现突然呆滞的情况,比如饭吃着吃着,陡然睁圆溜溜的大眼睛,死盯着某个地方不放,小君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开始和丈夫商量着去医院看看。
但每次林遇只要一来到医院附近,就会全身抗拒地哇哇大哭,哄都哄不好,于是两人退而求其次地去小诊所,小诊所设施不够齐全,小病可以看,大病就不行了,一来二去的,夫妇俩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
不过很神奇的是,林遇真碰上了医生反而特别听话,老是冲医生笑,还要钻医生怀里,对每一位医生都是如此,按理来说小孩子应该最怕穿白大褂的,毕竟打针很疼,吃药很苦。
小君感叹这孩子也太聪明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
有一次他们从诊所回家,路过一个算命的摊子,摊主是一位戴着黑色墨镜和帽子的神棍,他优哉游哉地打着蒲扇,等他们走过去了才悠悠地道:“你们的孩子命硬,容易克死人,你们一家最好去寺庙学习一段时间,再让孩子上学。”
两人作为高知识分子,自然是不信神神鬼鬼的东西,中年人当场痛骂了他一顿,把妻儿拽走了。
林遇却一直痴痴地望着那瞎子先生,嘴里嘟嘟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瞎子朝他微微招手,嘴角有一抹猜不透的笑容。
待三人彻底看不见背影了,瞎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头银发,“唉……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林遇慢慢长大,出现在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他看见熟面孔会嚎啕大哭,有时候看见陌生人却笑得跟朵花似的,夫妇俩横竖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干脆不当一回事了。
直到有一天……
那是林遇三岁生日,他们定了一个酒店,当天天公不作美,下了瓢泼一样的暴雨,偶尔传来一阵又一阵轰隆的雷声,动静之大感觉天都要塌下来。
大人们听到雷声都有些害怕,林遇作为一个小孩却反常地安静,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一双深灰色的眼珠又大又圆,脸庞肥嘟嘟的十分可爱,仿佛软糯的米糕,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只是这团“糯米糕”面无表情,总是瞥一瞥天花板,过来聚餐的大人觉得很神奇,问他,“林遇呀,你在看什么呢?”
林遇收回下巴和她对视,“姐姐也能看到吗?上面的东西。”
“……什么……看到什么?”年轻女人将信将疑地抬头望去,头顶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吊灯,笑道,“你是说吊灯吗?”
林遇摇摇头,“不是,是……”他张开嘴,犹如想继续说下去,中年人连忙跑过来转移话题,“小敏啊,你去年毕业了吧,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啊,就是一家小公司……”
林遇沉下头,表情有些失望。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男男女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股脑放在林遇面前逗他,可林遇全程摇头,“不要,我不要。”
小君的脸色险些挂不住,不得不打圆场,“我家孩子性格特别内向,他其实喜欢得很呢。”扭头,“快,跟叔叔阿姨说谢谢。”
“谢谢叔叔阿姨……”林遇又沉下头,表情更委屈了。
宴席很快开始,不大不小的包厢里,坐了满满一大桌的人,脂粉气和酒气充斥在席间,搅得林遇晕乎乎的,面色也红了不少。
这时有一位上菜的工作人员端着一盘牛肉过来了,服务员瘦瘦高高的,看着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林遇的眼立刻放大了,直直地瞅着她,宛如想把人瞅出一个洞来,瞳孔轻轻颤抖,嘴唇也泛了白。
叫“小敏”的女人打趣地道:“嗨呀,你小子才多大,就偷窥人家美女。”
林遇只是呆呆地望着,并不理会。
“……”
女人见他这么无趣,转身去碰杯了,其他人也开心地夹菜畅饮,谈天说地,没有发现某位主角的异样。
工作的小姐姐摆好菜,刚要推开,林遇的小手一把抓住她挽起的袖子,“姐……姐姐……等一等……”
三岁的小孩说话还不大利索,服务员也不恼,蹲下笑嘻嘻地道:“怎么了小朋友?”
林遇大大地张着嘴,艰难地一开一合,“姐姐……今天不要……在家里……睡觉……”
由于周围太吵,他的声音又太小,时断时续的,服务员压根没听清,“小弟弟,姐姐还要忙,先走啦。”起身推走了餐车。
林遇倏地大声一喊,急切地拉过妈妈的手,指指门边,又指指头顶,“妈妈……姐姐,姐姐……”
小君不耐烦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又不听话了,坐好吃饭!”
林遇急得快哭了,“不管……姐姐……姐姐,会死的……”
小君:“……”
幸好他的声音被吵闹盖过,除了小君谁也不知道这个年仅三岁的孩子说了什么,小君蓦地一吼,“你说什么呢!不许说胡话!”
其余人听见动静停了下来,“怎么了?”
“别凶孩子啊,他才多大。”
“咱小君就是太严肃了,林遇,要不来舅舅这?”
小君勉强地笑道:“小孩调皮,没什么事,大家吃饭,吃饭。”
林遇显然被吓到了,再也不敢说半个字,手指攥得紧紧,视线转移到玻璃桌的倒影上,一动不动地睇着它。
忽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雷声,天边送来一片云雨,哗啦啦地刷洗玻璃窗子,流下一道一道透明的水痕。
闪电照过男孩的脸,也照亮了玻璃桌上映着的影子。
那是一只吐着长舌的缢死鬼,正龇牙咧嘴地望着门外,如同在看一块肥美的肉。
林遇知道它在望那个服务员。
他刚才看到那个姐姐的瞬间,有一幕惊悚的画面涌现在了脑海——女人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是一个躲在床底的男人用匕首活活将人捅死,一刀又一刀,血沫飞溅,洒得到处都是……
这鬼盯着她也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她的阳寿快尽了。
·
第二天是星期六,夫妇两的工作都是体制内,每星期有两天放假,今天放晴了,女人在家洗衣服,男人一边敷衍地抱着林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
屏幕上播放着情深深雨蒙蒙,一男一女激动地抱在一起。
女主:“书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你呢?”
男主:“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我,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你。”
林遇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懵逼地望着眼圈红红的爸爸,扯了扯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道:“爸爸……换……”
中年人摇头叹气地去拿遥控器,“你啊,不懂大人的爱好。”说着还是相当配合地转了台,转成了新闻频道,“真不知道你随谁了,喜欢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林遇一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就笑了,指着电视,“爸爸,大哥哥。”
“是是是,大哥哥。”
小君晾了衣服过来,自豪地道:“我生的当然是随我,听我妈说我小时候可喜欢看报纸了,尤其是新闻报纸。”
中年人秒变脸,痴汉一样地道:“嘿嘿,还是媳妇的基因好。”
“你知道就好。”
然而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小君随意瞟了一眼屏幕,登时错愕地睁大了眸子。
“近日,有一位独居女性在家中惨遭侵入者杀害,嫌疑犯目前在出逃中,各位记得关好门窗,以防不法分子有机可乘。”
屏幕里的死者虽然打了码,但小君还是看出了她的身份,正是他们昨天吃饭时的服务员,也是林遇说过“会死”的那位“姐姐”。
第119章 阴阳瞳初见端倪
林遇伸着跟莲藕一样肥嘟嘟的手,指着屏幕焦灼地道:“妈妈……姐姐……那个……姐姐……”
中年人见儿子少有的激动,还有些稀奇,“小君啊,你看他,好像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事诶。”
谁知小君漂亮的脸蛋刹那间腿去血色,仿佛是被吓到了,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昔日男孩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宛如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免给人一种恶寒。
为什么林遇分明很喜欢那群穿白大褂的,却死活不肯去医院,是不是因为他害怕的并不是医生,而是医院本身,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是害怕医院里的某些东西。
医院里除了医患,还有一样东西——尸体。
难道这孩子……
林遇还在咿呀作语,小胖手紧紧地攥着女人的衣角,“妈妈,姐姐……”
小君赶紧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地想法甩出脑子,弯腰抱起林遇,挤出一个笑,“遇啊,妈妈给你做水果拼盘好不,咱们把遇喜欢的水果都加进去!好不好?”
孩子就是孩子,林遇一听加上他最喜欢的水果,立马笑逐颜开地拍起了手,“好诶好诶,我喜欢……西、西瓜……葡萄、还有橘子!”
小君打开冰箱门,“遵命!”
俩一大一小晃悠悠地去了厨房,只剩下男人对着不冷不热的新闻联播,他赶紧拿起遥控器按下转播键,放起了情深深雨蒙蒙。
悠扬的音乐婉转入耳,一男一女在雨中热烈拥吻,沙发上的某人顿时心痛得抓耳挠腮,“啊啊啊啊怎么结束了!!!”
小君给林遇切好了果盘,看他一脸幸福地嚼着水果,内心却升出一股酸涩。
如果林遇真如那算命瞎子所说,命硬,会克死身边的人,那万一是真的,某一天她和丈夫都不在了,林遇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该怎么往下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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