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迪娅这个名字可不多见,我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对德·杜兰德子爵的情人有什么想法,你就不能另外想一个名字吗?”
阿尔莱德有点不耐烦地说,他似乎没有看出路易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当然了,也有可能他完全是故意的:“你的身份护照呢?你改什么名字我不管,但如果你想留下来,就必须把你的身份护照交给我,否则你就自己从这里出去。”
玛丽往刚刚女仆走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的面包怎么还不来?等我吃完了,我就给你。”
“不行,你必须立刻交给我。”
阿尔莱德坚持要先把玛丽的护照拿到手,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个女人把那个护照藏在了她的吊带袜里;而在她撩起裙子、咯咯地笑着从吊带袜里抽出那份护照的时候,除了通萨尔老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裙子下的风光看(当然了,彼得老爹很快就纠正了他身边这位伙计的不当举止),在场的两位先生和其他人都恨不得能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你以后再也不准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把那本身份护照拿到手之后,阿尔莱德草草翻了翻,确定了那不是伪造出来的,就强作若无其事地警告玛丽:“如果你不能做一个端庄的、至少看起来是正经人的女人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赶出去。另外,你不准接触这里的火源、食物和钥匙,不管你走到哪里,都必须有其他人在你身边。”
“哦,我知道的了,先生们。”
玛丽咯咯地笑着,显然是对她成功地戏弄了阿尔莱德感到非常满意:“那么你可以让那个叫做玛丽的可爱小姑娘给我拿面包来了吗?对了,我决定改个名字——就叫‘莫伊娜’吧,这样你们就不会把我和她给混淆起来了。”
第122章 霜月·玫瑰花俱乐部(一)
“阿尔,你这是怎么想的?我们不能让那个女人住在这里,这太危险了!”
在女仆玛丽奉阿尔莱德的命令给摩尔街的玛丽——现在我们该叫她“莫伊娜”了,这个名字里有“好运”的意思——拿来面包和葡萄酒的时候,路易把阿尔莱德拉到圣乔治街七十九号外面,他无法想象那个女巫到底是给他的朋友下了什么吉普赛人的迷药:“你怎么能答应她呢?如果她晚上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像罗宾汉那样给她的同伙开了门,我们难道不是就处在危险之中了吗?”
“如果索洛涅是想让她和他里应外合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拿着枪等着他的。”阿尔莱德说,他往屋子里面望了一眼,看到莫伊娜正漫不经心地咬着面包,自从他认识她以来,那个女人似乎就没有把她自己的处境放在心上过:“放心,路易,晚上的时候她必须呆在最里面的储藏室里,而我会把房门从外面锁上的——我倒想看看她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路易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阿尔莱德的意思:他的朋友大概是想利用莫伊娜的存在把索洛涅给引出来。
“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阿尔,你这是在尝试把火药放在壁炉旁边,而打赌天主的旨意会不会让它爆炸。”
这听起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路易焦虑得在房子外面的台阶上踱来踱去,从他们这里往街道尽头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个巡警走过去的身影:“阿尔,我们不能把她交给巴黎的警察局吗?”
“那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路易,我可不想再劳动那位子爵先生来帮助我们收拾残局了。”
阿尔莱德顺着路易的视线看了一眼巡警远去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摇摇头:“而且我暂时还不想让她被送到疯人院去,那种地方,一旦进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她说她什么也没做,这倒很可能是真的,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她确实就是这种性格:什么都明白,但什么也不说。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她其实是清醒的,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清醒得多。”
“就算她真的什么也没做过,但对罪恶保持沉默,这本身就是犯罪。”
“你不明白,路易……算了,我会让玛丽看紧点她的。她是不是和索洛涅合谋,只需要几天就能看出来了,狐狸尾巴总归是藏不住的。”
“阿尔!玛丽太单纯了,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啊!”
“我们这座房子里有整整六个男人呢,路易,如果这都能让她耍了去的话,那只有天主的旨意可以解释的了。今晚我会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但对玛丽就没必要说了,是的,我们的小姑娘很容易心软,如果今晚莫伊娜找借口对她说肚子疼、要玛丽给她开门的话,我们应该就可以准备把枪对准门外的索洛涅了。”
于是这一天晚上,圣乔治街七十九号的男人们几乎是彻夜未眠,不管是主人还是男仆,都竖起了耳朵听着房子里面和外面的动静,等待着那个欺骗了阿尔莱德的骗子什么时候到来。他们手边都准备好了蜡烛、猎枪和子弹,但这些东西最后并没有派上用场:莫伊娜接受了阿尔莱德要她住在那间没有窗子的储藏室里的要求,甚至连只有稻草铺成的床铺都没能阻止她美美地睡上一觉。
“难道她是想先让我们放下警惕心,再发动突然袭击?”
在漆黑的夜里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等到六点钟左右、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的时候,阿尔莱德让路易去休息一下,结果他一下子就睡到了十一点钟才醒过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段时间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路易走到一楼去找阿尔莱德的时候,他居然看到女仆玛丽和莫伊娜呆在一起,而莫伊娜正一边哼着歌一边给玛丽编织着头发,她们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的姐妹花儿——而且,她今天还换上了一件新的蓝色裙子,如果路易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玛丽非常喜欢的、自从他来到巴黎就只在约瑟夫生日那天穿过的那一件;而在她们旁边,彼得老爹就像监狱里犯人的看守般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莫伊娜的一举一动,似乎害怕她对玛丽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玛丽!”
路易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眼前的画面让他有种奇怪的不真实感——想想吧,昨天还一副疯疯癫癫做派的莫伊娜,竟然今天就和阿尔莱德的女仆亲亲密密地呆在一起了!他不由得开口叫了一声女仆的名字,结果两个女子(毕竟莫伊娜之前的名字也是玛丽)都向他看了过来。
“先生,”彼得老爹对自己的主人说,“阿尔莱德先生带着约瑟夫出去了,他要我们不要惊醒您。”
不消说,他守在这里也是阿尔莱德离开之前授意的了。
“啊,路易先生,您醒啦。”
女仆也非常欢快地说,她回头对莫伊娜说了一句“我去厨房给路易先生准备面包”,于是莫伊娜手上就非常灵巧而快速地为她把那已经编织出了波西米亚花样的棕发给盘了起来——说实在的,以她编发的手艺,她其实完全可以去当一个殷实人家里负责侍候女主人梳妆打扮的女仆。
“彼得老爹,你去帮我打点洗漱的热水来,那木盆太重了,玛丽搬不动它。”
“保证立刻就给您办到,我的先生。”
彼得老爹大声回答,他用眼神对自己的主人示意了一下莫伊娜的存在,而路易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彼得老爹这才放心地走开了。
“看在圣母玛丽亚的份上,你应该离玛丽远一点。”
打发走了彼得老爹和玛丽之后,路易对莫伊娜说,他对这个伤害了他的朋友的女子还是非常不信任:“她还没有结婚,但我想她很快就要订婚的了,为了她的名誉着想,你不能离她太近。”
“啊,我知道。”莫伊娜若无其事地说,她手里还拿着一把缺了齿的梳子:“今天早上有个男人来找过她,那个小姑娘还高兴坏了,她说那个男的给了她五十个法郎,还对她说他得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以后也会有非常体面的身份来迎娶她。”
她说的应该是玛丽的情人维利耶·杜··特纳,不过,维利耶居然会给玛丽钱倒是让路易非常意外,他还以为那位先生是一个子儿都不愿意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人呢:“原来如此,难怪我看她今天这么高兴,原来是事情解决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呆在一起?如果让维利耶知道你的身份,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这回,莫伊娜只是歪了歪头,她注视着路易的眼神让路易不由得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幅《圣子与圣母》画中圣母玛丽亚的眼神:沉静、悲悯而雍容,这似乎不是她这种身份应该有的眼神。
“路易先生,我喜欢这个女孩子。”莫伊娜说,“看到这个姑娘就像看到了过去的我,怎么,因为我的身份,我连喜欢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莫伊娜的反问让路易一时有些语塞,不过这个女子其实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她接着又发表了一通她的高见:“不过,我可不喜欢今天早上那个男的,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稳重正派的人,玛丽的话,还是你这种性格的人比较适合她。”
“那是一位巴黎大学的大学生。”路易说,他可没办法想象自己和玛丽一起站在神甫面前的样子:“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份肯定是配得上玛丽的身份的,虽然她现在做着女仆的工作,但她过去也曾经是小有资产的商人家里娇养的好女儿。”
莫伊娜笑了,她优雅地舒展了一下手臂,而手上还拿着那个缺了齿的梳子。
“我可不这么觉得,这无关身份,而只关乎女人的直觉——这么说吧,我觉得那个男的并不爱她,但玛丽深深地爱着他,她已经陷进去了,路易先生,我曾经见过很多这样痴情的女孩子,最后……算啦,何必说这些让人扫兴的话。”
她把梳子收了起来,然后开始哼起一首民间小调,不过仔细听的话,其中一句歌词似乎是“我心爱的人啊,把你的头颅捧在我怀里深深亲吻”,节拍和其他的片段还有点不太搭,应该是她自己改的歌词——看来莫伊娜那疯疯癫癫的毛病又犯了。
玛丽可不知道莫伊娜曾经说过的这些话,彼得老爹给路易拿来了热水,而她准备好了早餐,没过多久,阿尔莱德带着约瑟夫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封拆开了的信件,因为一边走路一边的缘故,他进来的时候还差点撞在了门框上。
“啊,路易,你醒了!”阿尔莱德对路易说,他看了看坐在客厅的窗边做着针线活的玛丽和莫伊娜,对路易扬了扬手中的信:“我等一下还要出去一趟,你留在家里,杜蒙先生约我下午见面。”
“你要到哪里去找杜蒙先生?”路易问,他望了那两个坐在一起咕咕叽叽地说着女孩子间的悄悄话的女子一眼,明白阿尔莱德的意思是让他留在家里看着莫伊娜,以免这个女人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弄出大乱子来。
这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阿尔莱德思考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拿不定该不该告诉路易。
“杜蒙先生约我在昂丹大道的杜兰德银行见面。”阿尔莱德说,一提到杜兰德银行,他就变得有些不高兴起来:“他在信里还邀请了你,但我不会带你去的——我们两个之中,总得留一个人在家里。”
第123章 霜月·玫瑰花俱乐部(二)
圣乔治街七十九号里不能没有男主人,特别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故而他们不能一起去杜兰德银行——这倒是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就是不知道阿尔莱德不想让路易见的是不是那位杜蒙先生了。
“如果我去杜兰德银行的时候有其他人上门拜访,你就好好招待客人,但不管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在离开之前,阿尔莱德这么告诉路易,当然了,如果来的是索洛涅·格罗斯泰特,那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我也让通萨尔老爹准备好了猎枪和子弹,也和巡警打过招呼,虽然我并不觉得他敢在白天的时候出现,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于是在阿尔莱德带着约瑟夫——他倒是很想把男仆也留在家里,但一位先生身边不能失礼地没有仆人侍候——到杜兰德银行去之后,路易从书房里拿了一本画报,坐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着玛丽和莫伊娜坐在窗边做针线活,同时试图从那个谜一样的女人口中探出索洛涅·格罗斯泰特的踪迹来。
“索洛涅啊,他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钱袋子,就算睡觉也不会摘下。”
莫伊娜肯定知道路易的心思,她漫不经心地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温煦阳光,同时一点也不介意出卖一点关于索洛涅的小秘密:“至于里面到底有多少钱,那就谁也不知道了,但他的钱袋里肯定不止有法兰西的货币。”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路易问,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难得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即使非常痛恨那个狡猾的罪犯,他也不得不承认索洛涅对于犯罪的想法确实令人大开眼界;但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只为利益的阴谋家,居然会收容一个身份低贱的风尘女子在身边,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好奇:“你说过他做什么都只为了钱,可我是想不出来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的。”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怎么,难道他就不能是被我的美貌和魅力折服了吗?”
这里面应该是有一些玛丽不能听的内幕,至少莫伊娜在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姑娘之后,就给路易抛了一个媚眼,然后相当不端庄地咯咯笑了起来:“我以前在法兰西歌剧院里迷倒那些公爵、伯爵,让他们为我花钱花到破产的时候,你大概还把你的小脑袋埋在圣经里呢!我亲爱的路易先生。”
“但是听阿尔的说法,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路易说,时间的流逝对于女人的容貌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你总不可能十年前认识的他吧?”
这回莫伊娜就不理他了,她自顾自地哼着歌,手上的针线却做得飞快,而玛丽拿起一块她已经完成了的帕子递给路易。
“先生,”玛丽说,也许是因为她心爱的维利耶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完满解决的缘故,这姑娘今天一整天都非常快活:“你看,这上面的百合花多漂亮!我之前不小心让它被剪刀划出了一道口子,还以为肯定要赔钱的了,结果莫伊娜姐姐不仅把它补上了,还绣上了一整枝的花朵,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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