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白子羽问。
听了白子羽的话,燕瀛泽终于想起来自己一日一夜没有闭眼了,白子羽取过那件破烂的外袍垫到地下,扶着燕瀛泽躺了下去。绷紧的全身一放松下来,倦意就止不住的来袭,燕瀛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一觉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繁星满天。
燕瀛泽是在白子羽的琴声中醒来的。一堆篝火,一袭白衣,漫天星光,一弯上弦月。他就那么看着白子羽抚琴,悠然而宁静。
白子羽修长秀气的手指拂过琴弦,空灵的琴声在寂静的山底跳跃,火光亦在跳跃,明明灭灭的映在白子羽的脸上,错落的形成了一片阴影。柔柔的墨发垂至胸前,在夜风中交相缠绕,彼此牵绊。
燕瀛泽往白子羽那边挪了一下,借左手的力气坐起来了,手边是白子羽纯白的衣角,白子羽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轻勾:“醒了?”
燕瀛泽盯着白子羽微微抿着的薄唇,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胆且离奇的想法。但是当他意识到这个想法错了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他的行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似乎被蛊惑般,已经付诸了行动。
燕瀛泽的唇就那么贴到了白子羽的那两片薄唇上,白子羽的唇上有些冰凉。他盯着白子羽幽深的眼睛,就那么唇贴着唇,可是心跳却漏掉了一拍。燕瀛泽此刻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他却不愿意知错就改,还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去舔了一下。
白子羽的眼里闪现出了一抹惊愕,继而是怒火,只听到燕瀛泽“啊”的一声,已经又一次的呈抛物线被白子羽一掌拍飞出去了。被接好的右臂又一次惨烈的断了开去,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了,原来……算我看错了你。”白子羽抱起琴,甩了袖子离开。
“子羽,子羽,我错了,你别走啊,子羽。”痛得清醒了的燕瀛泽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前面那抹白影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白子羽走的很急,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又有些想笑,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一晚从鬼市回来的时候燕瀛泽说的那句“本世子男女通吃”的话来,这就是他倾心以待的朋友,这就是他抛开所有事情来寻找的人…
白子羽心中更加怒火中烧。一掌过去,身旁的小树已经拦腰而断。估计此刻若是燕瀛泽站在他的旁边,肯定拦腰而断的就是燕瀛泽了。
燕瀛泽就那么保持着被白子羽拍出的那个姿势躺在那里,手臂痛的钻心,脚踝也痛,但是他无暇理会,他就那么呆呆的盯着火堆,心里那个破土而出的东西只差迎风沐雨便能巨木参天。
燕瀛泽苦笑,终究是敌不过自己的心,若是……能活下去多好。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远处传来了呼唤声,是棒槌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火光。
棒槌刚回王府就得知出事了,一路紧赶慢赶的来到了上林苑,正好看到白子羽准备下悬崖下边,所以便与白子羽商量,白子羽让他他带着家丁与羽林军顺着山谷底下去找,自己从燕瀛泽摔落的断崖处找。
棒槌见到白子羽从谷中飞掠而出,上前问道:“国师找到了世子殿下没有?”
白子羽皱了皱眉指了指山谷的深处:“死不了。”然后几个起落就离开了。棒槌觉得奇怪,今日的白子羽似乎不太正常,双眼中居然有杀气,他也来不及去揣摩。
平南王妃宋妙兰从一回到家听到了燕瀛泽掉到了山崖下边的消息直接就吓晕了。见到被抬回来的燕瀛泽眼泪就没有停过。
燕瀛泽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安慰她:“唉呀,二娘,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死呢嘛,好了,二娘不哭不哭啊。”
王妃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燕瀛泽又千叮万嘱的告诉王妃,让她千万别让前线的平南王知道。这时宫中派御医来了,是上次来过的周龄,他帮燕瀛泽全身检视了一遍,接好了断骨,脚踝处碰伤了,也上好了药。嘱咐燕瀛泽卧床静养,伤经动骨一百天。
周龄给燕瀛泽诊治完毕后,边收药箱边问道:“为何世子殿下伤口愈合的如此缓慢?”
周龄说的是他上次受的刀伤,一条狰狞的疤痕横在右臂上,伤口边上长着新愈合的粉嫩的肉,看起来已无大碍。
燕瀛泽摸了摸鼻子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体质太差吧。”
“下官还以为世子殿下服了什么药物呢。若是如此,殿下更要注意,骨伤要好好养,怕以后会留下后遗症。”周龄背起药箱告辞了。
棒槌抱剑立在床头,燕瀛泽用没受伤的手扯了一下棒槌的袖子,“棒槌叔,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没有。”棒槌言简意赅。
燕瀛泽靠在床头,许久都没有回神。
疆场上厮杀惨烈,丰国的三队人马呈口袋状合围而出,拓跋漠与百里晋站在高高的箭楼上望着前方厮杀的人马。
“邱穹,穿云弓!”
站在他身后的邱穹大步而出,拿出了手中的穿云弓,邱穹是北狄有名的神射手,箭术百步穿杨,深得北狄皇帝赏识。赐予他神器穿云弓。穿云弓威力惊人,据说是黎国兵器家叶舒城所制,只是不知道为何却流落到了北狄。拓跋漠指着战场上奋力杀敌的燕天宏道:“杀了他。”
箭楼上的邱穹手持穿云弓,盯着马背上燕天宏,开弓搭箭,嗖嗖的破空声中,五支箭矢倾泻而出。燕天宏挥刀挡开了一支,覆到马背上又躲过了两支,可是此时一名北狄士兵的刀却悄然挥向了马背上的燕天宏,燕天宏身体后仰,躲过了北狄士兵的刀,反手砍向了那个士兵,只听“噗”的一声,一支□□射进了燕天宏的小腹,又是噗的一声,最后一支□□插进了燕天宏胸口。
北狄士兵见邱穹一击成功,顿时军心大震,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军师与孔晨辉在城墙上见到平南王受伤,吓得不轻,命令鸣金收兵。燕天宏强忍着一口气打马奔进城中,身后城门将将打开,燕天宏便摔下了马背。
立即有士兵迎上来把燕天宏送到了军医处,幸好燕天宏的铠甲挡住了部分弓箭,再者距离太远,穿云弓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否则平南王此次怕是要交代在战场上了。
齐飞虎四人急的抓耳饶腮,平南王经过救治,昏迷许久,醒来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晕过去了,他对孔晨辉道:“不许告诉燕儿。”
恒帝握着加急密信,心里急得一团乱麻,这边安王谋反虽然借着赤黍国的帮助勉强压下来了,可是安王的党羽却没有那么容易除掉,慢说他们许多都身处要职,就是简单的清洗,亦是要许久的时间,可是偏偏在此时北狄铁骑也开始大肆攻城了,还射伤了平南王燕天宏。
恒帝在大殿上踱着步,殿下臣子都战战兢兢地,李焱心里极度的窝火,这满大殿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出一个主意,所有的人都抵不上一个白子羽,可是偏偏此时白子羽告假回乡祭祖去了。
恒帝铁青着脸坐在大殿上,文武重臣全部集中到大殿上,心情都无比的沉重,前方战报如雪片般飞来,主帅负伤,厍水城连败三战,眼见入夏,粮食短缺。
兵部尚书萧硕此刻眼圈都熬黑了,太子见到情况不妙道:“若是实在不行,让秦将军从雏凤关抽调部分兵马过去吧。”
萧硕答道:“雏凤关的兵马暂时不能调,羌国虽说签了议和条约,但是不得不防,他们的小人行径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贸然让秦将军调军,只怕摩柯会趁虚而入。”
“嗯,萧卿此言甚是,朕亦是如此顾虑,再说,哼……你先拟旨,把薛龙城的兵马调十万过来吧。”
萧硕问:“如此一来,只怕耽误了军队的整编啊。”
恒帝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姑且先如此安排吧。”
太子看了看恒帝的面色道:“那由谁领兵呢?”
恒帝叹息:“宵儿,你可以么?”
李玉宵想到修罗战场,面上闪过不忍之色,恒帝尽收眼底,心中又叹了一口气:“看来,老虎是到了该出笼的时候了。”又对户部侍郎道陈奎道:“征粮的事情如何了?”
“回陛下,全国多地去年旱灾严重,还只收上来了三成,江州本是鱼米之乡,亦受旱灾影响。”
“如此,那便把赋税再加两成吧。”恒帝揉了揉眉心道。
☆、落花有意
凉州的一座府上,赵夫人端坐上首,秦九垂手而立,赵天麟伫立在大堂中间,银色的面具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谁也想不到,这里从外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的一座宅邸,可是内里却是丧门的总舵,大隐隐于市。
大堂上挨着摆着十七套衣服,堂下恭谨的站着九十一人,神色肃穆,赵夫人扶着秦九的手臂站起来道:“各位,这里是此次死去的十七位英雄的衣冠,我们应该铭记他们,不能让他们的热血白白流逝,我发誓,我一定会为这些牺牲掉的人报仇的。”
“报仇,报仇,报仇。”底下群情激奋。
赵天麟摆了摆手止住了呼声一件一件拾起地下的衣服,朝外面走去,后山上的树已经在有些许的绿意了,一块平整开阔的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坑。
赵天麟把所有的衣物都放进了坑中,接过旁边人手中的铁锹,亲自动手一锹一锹的把土填上了。
自此之后,这里多了一个衣冠冢,这次行动不曾回来的十七人,长眠于此。
大堂中,赵天麟望着赵夫人,“母亲,孩儿恳求您,不要太操之过急,报仇复国的事情我们要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否则,不仅成不了事情,反倒会增添不必要的伤亡。”
赵夫人看着沉默不语的赵天麟,幽然道:“天麟,要复国怎么可能会没有伤亡?娘知道你仁慈,可你记住,仁慈救不了任何人。”
赵天麟默然无语,久久的凝视着一脸阴翳的赵夫人。
赵夫人没有看他,缓缓的迎着阳光走出了屋子,漫天暖阳都没有融化了她身上的阴冷半分。
赵天麟对秦九道:“现在我们首要的便是修生养息,先把起义的义军都分散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后,便只有从薛龙城中的将士入手了。让苏青试试看吧。”
秦九问道:“少主的意思是?”
赵天麟答道:“安王如此便吃了败战,他的手下岂会甘心?让苏青挑个时机去挑起民愤,如果可以,士兵为我所用,再不济,也得让薛龙城内乱上一番。否则,只怕恒帝处理好安王的事情,接下来便轮到凉州了。”
秦九垂头道:“夫人却是太过急功近利了些,少主,你别怪他。“
赵天麟摇摇头走进后堂,客房中躺着一个人,狼狈憔悴,赫然是被通缉的安王李丹国。赵天麟问道:“可醒过来了?”
秦九道:“请大夫看过了,身体没什么大碍,胸口那一剑的位置不致命,只是太疲劳,好好休息休息便没事了。”
“嗯,那便让他好好的休养吧,我的布置可离不开他。”
而大街小巷贴着安王李丹国的画像,若有任何人抓到安王,封官赏爵。
十日后,士兵在一处小河中中发现了安王的尸体,尸体被河边的树根勾住了,胸口部位的伤口被水泡的发胀已经腐烂了,但是依稀还是可以辨认。只是脸上有许多的伤口,都不辨人形了,约莫着是掉进水中,被鱼虾咬过。
恒帝下令把安王的尸体挂在城门示众三日,扔在了乱葬岗。
燕瀛泽这一月在床上躺得身上快起茧子了,好不容易脚伤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地了,便急急忙忙的往梅苑赶去。
上次得罪白子羽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自己。反正自从自己回到王府,这么久白子羽没有来过一次,遣棒槌去梅苑找人,却回回吃闭门羹。
燕瀛泽边走边想,该怎么样解释才不至于让白子羽一把飞针结束了小命。事实证明,燕瀛泽想太多了,因为他到了梅苑,根本就没有见到白子羽。连白泉都不在家。碰了一鼻子灰的燕瀛泽无奈往回走。
一步三晃的标准燕家二世祖的走法,也没有注意到前面走来了三个人。就那么直接的撞上去了。好死不死的撞到了胸前吊着的右臂。
虽然是自己撞到别人的,但是此刻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燕瀛泽,他要适当地发一下脾气,来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
没有想到在他还没有开口发脾气的时候,左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了,燕瀛泽此刻才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两女一男,抓住他的正是那个黑衣男子。
“走路不长眼睛。”黑衣男子面若寒冰,捏住了燕瀛泽的左手。
后面那绿衣女子道:“哥哥,人家没有撞到我。你松手。”
燕瀛泽正一股邪火没地方撒,左手猛然用力往回一扯,使了个小擒拿手便把左手从男子手中脱了出来,反手一把扣住了男子右手。
“小爷心情不好,别惹我。”
燕瀛泽话音刚落,那绿衣服的女子忽然从男子背后出来拉住了燕瀛泽的衣角,惊喜道:“是你啊,我找了你好久了,终于找到你了。”说罢脸上还起了一团可疑的红晕。
燕瀛泽再次打量了面前的几个人一眼,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然后清了清嗓子,想了想措辞道:“额,这位姑娘,我似乎不认识你。”
那个女子还没有开口,她身后的侍女黑了脸道:“你上次撞到我们家小姐了还没有道歉呢,就装作不认识了吗?”
“我什么时候撞到你家小姐了?说话负责任,小心我告官啊。”他正好有火没地发,不知不觉手中用上了七分力气,那男子痛得脸色微变,用力扯回了自己的手。
“诺儿,不得无礼。”那绯衣女子斥责了身后婢女一声,转过头对燕瀛泽道:“这位公子,我的婢子无礼了。你真的忘记了么,上元节那晚在膏腴街,我们见过的。”
那个女子旁边的黑衣男子咳嗽了一声,把燕瀛泽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打量了一遍,低声问道:“妹妹,这便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听这个声音,似乎是对自家的妹子所找的人十分的好奇。
“唉呀,哥……”那女子娇嗔了一声。
燕瀛泽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自己在膏腴街那天晚上是撞到过一个人呢,虽然自己撞人在先,不是也给了人家银子的么?难道是嫌钱少?还是讹上自己了?看样子这人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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