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子到底怎么样了?谁知道呢,我跟他其实又不熟,只知道他姓钱。姓什么不好,偏要姓钱,”见对方拿不出烟来,保安老爹的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眼前这个待人不恭不敬连一支烟都吝啬的小伙子心生反感,连话都不肯好好说了,“你上别的地方问问,或许有人知道得比我清楚……”
☆、一个接一个地葬身火海
“老人家您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萧飒沓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打太极兜圈子,胸口憋气却无可奈何,谁叫他萧某人从来不抽烟呢?这奸猾的老东西,单看脸还觉得他纯朴忠厚呢,原来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没办法,只得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写字楼旁边的小卖部,花四十块钱买了两包牌子还算过得去烟草,然后原路返回,径直把烟交到保安老爹手上。
“你小子懂得什么叫尊老爱幼,难得难得,看来没白学什么核桃夹子观,”保安老爹眉开眼笑地把其中一包烟装进衬衣兜里,又撕开剩下一包的封口,取出一支拿一次性打火机点着,深吸了两口才慢悠悠地告诉萧飒沓说,“你不知道,人这东西就这么脆弱,刚一死,身边的人就都散了,公司也跟着垮了。”
“死?谁死了,难道是那个姓钱的小矮子?”萧飒沓一激灵,情知不妙。
“死了死了,成了灰了……”保安老爹随意抖了抖烟灰,撅了撅嘴说。
“您说成了灰了……到底怎么回事?”萧飒沓深恨对方语焉不详。
“烧死的,不烧成灰,也该烧成焦尸了呗。”保安老爹这回倒是没卖关子,非常爽快地答道。
“烧死的?”自打出蓝氏制药厂大门以来,萧飒沓虽说不愿多想,也想不明白,但不可能对周无疆的死置若罔闻,银镜框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刻印在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其中最令他浮想联翩的,就是这个“烧”字。保安老爹口口声声钱运开也是死于火灾,自然让萧飒沓把这两个人的死联系在了一块儿,“这是真的吗,怎么就烧死了,在哪里出的事?”
“楼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能有假?”保安老爹狠狠地啃剥啃剥手上仅剩的烟屁股,“就在两个多月前,二楼鸡飞狗跳了好长时间,我从旁一打听,才知道姓钱的小矮子在外面烧死了,一副短命相,迟早会横死。不过,他人具体在哪里烧死的,怎么烧死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跟他其实不熟,只知道他姓钱吗,你去问别人好了,反正问也白问……”
见保安老爹得了便宜耍混,萧飒沓断定这为老不尊的东西肚子里知道的应该仅止于此,于是勉强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堂,待走出写字楼之后才发现忘记提醒老头子禁烟令的事情了。
眨眼已是下午三点,除了在贺秋凌家喝了两口橙汁之外,萧飒沓滴水未沾、滴米未进,把车从莲花池路附近开出来后便感到饥肠辘辘。在紧接着去和平里北街孟春喜家的途中,他上加油站的便利商店里补充了点水和干粮,整个人这才觉得好些。话说自己平日里不是一般的扛饿,哪怕一天只吃一顿饭也不觉着怎样,今天是怎么搞的,小半天不进食就体力略显透支,难道是天气逐渐转热的缘故?
说实话,在孟春喜家楼下停好车准备上去的时候,萧飒沓心里真有点打鼓:待会猛敲301号房门要是无人应答就糟了,这位跛脚大叔离婚后是一个人住,膝下无儿无女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怪,担心什么来什么,越担心就越来。随着301号房间的内层木门从里面被人拉开,萧飒沓隔着铁门迎面见到一位穿跨栏背心年轻小伙子的脸,论长相倒是跟孟春喜本人有点神似,不过透着一股颓废兼浮躁的气质。
说明来意之后,那年轻小伙子笑了笑,随即说了句“原来是找我伯父,我还以为是找我来着”,却并不急于给萧飒沓开门,而是满脸猥琐地调侃道,“可惜让你空跑一趟,他不住这里了。都死两个多月了,骨灰叫我爸妈给撒在香山顶上,你可以抽空去那里找找看,顺便爬爬香山也不错。”
“火灾?”有一瞬间,萧飒沓的意识不受大脑的控制,嘴里直接蹦出了这两个字,也许他认为没有必要追究除此之外其他细节,现在只要确认这一件事足矣。
“对,跟人喝醉了酒,结果被火烧死了。”孟春喜的侄子毫无感情地对他说。
“北新桥?”在这位冷血青年面前,萧飒沓过滤掉一切无关紧要的客套,也不去纠缠细枝末节,“是不是在北新桥?”
“知道还问……”冷血青年不怀好意地冲萧飒沓扑哧一笑,眼神仔仔细细地在他身上瞅了约莫半分钟,“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这里什么好玩儿的都有,玩玩牌喝喝茶打打电玩什么的,随便你选?”
“不必了,你好自为之吧。”事已至此,萧飒沓懒得去琢磨这狗东西诓人进屋在玩什么花花肠子,转身自顾自地朝楼下走去。一声重重的摔门响动过后,楼道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耳畔隐约响起骂娘的声音。
可恶的臭小子,真想上去给他两拳!算了,忍忍吧,不值当。孟春喜的弟弟和弟妹也是好样的,骨灰直接撒香山顶上,倒是省时省力,爬爬山顺便就可以做完的事儿。孟春喜若是泉下有知,大概也会茫然不知所措吧,这个独自徘徊在云雾袅绕中的孤寂灵魂,没准会对继承自己房产,然后像垃圾一样扔掉自己骨灰的亲戚们心生怨毒。不知为何,萧飒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盼望着这世上真有鬼啊、轮回啊、报应之类的东西……
简单聊聊萧飒沓接下来回访传递手最后一站的情况。等他赶到鑫鑫幼儿园之后,不出所料地没能见到那位女士。原来园长两个月前换了人,“政权交替”当然是在前任园长,也就是毕芬芳在北新桥葬身火海之后不久发生的。
萧飒沓驱车来到北新桥地区,把车停到一家餐馆指定的空地上后,独自走进餐馆里点了清炒丝瓜、蚕豆脆肉鲩各一盘,又要了碗豆沙山药薏仁粥,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吃喝起来。
边吃边想。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两个多月前发生在北新桥那场离奇的大火,从毕芬芳、孟春喜到钱运开、周无疆,人数上刚好凑成两男两女。单纯的意外吗?但又怎么解释他们四个被放到同一栋楼里?四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居然聚到一处,然后被一场据说是乱扔烟头引燃的火灾通通给烧掉了性命,实在有点说不通。看来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们给联系到了一起,难道是从假贺秋凌那里流出来的《大神之门》书稿,一份假书稿?
☆、被警戒线围起来的胡同
喝了半碗粥,夹了两片软塌塌的丝瓜,鱼肉完全没动,萧飒沓只觉得胃里噎得慌,再也吃不下去,心想多半是一整天获得的各种情报太过震撼,负面情绪影响到胃口。于是也不强迫自己必须风卷残云,伸手从贴身黑旅行包里掏出手机定位了目的地。眼看时间已是七点半,便抓紧结账从餐馆里走出来,见雨不过牛毛的规模,于是也不撑伞,只身徒步朝林儿胡同漫步而去。
话说这林儿胡同地处东直门以西、交道口以东地段,南望就是雍和宫,位置不算靠里。话说雍和宫这座全京城最华丽的寺庙,最初由康熙帝所建并赐给四子胤禛作为亲王府,待雍正帝即位后改王府为行宫,才有了现在雍和宫的称谓。雍正帝驾崩后,曾在宫里停放灵柩,故雍和宫主要殿堂原来的绿色琉璃瓦改成了现在的黄色琉璃瓦,殿宇为黄瓦红墙,与紫禁城皇宫一样规格。后来乾隆帝又在雍和宫里出生,在其即位后改雍和宫为喇嘛庙,是清朝中后期全国规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一座寺院牵扯三代君主,出了两位帝王,实在够得上“潜龙福地”的水准,想必周边风水也是无可挑剔的。
萧飒沓对风水历来没什么研究,只是懒懒地沿着京城著名的美食圣地“簋街”西行走了两分来钟,然后向北拐进一条不足两车道宽的窄街,又行进了约莫两三百米,路西赫然出现了一栋二层尖顶小楼。小楼的外表被熏得焦黑、门窗多给火焰烧掉,玻璃不知去向不说,框子也剩的并不完全,有的地方甚至只留下空洞。没有发现任何形式的门牌号,估计已经纷失在大火中了。小楼周边都被暗黄色的塑料条拉成的警戒线包围起来,想必终于到了周无疆等人的葬身之处。
他们没事来这里干什么……萧飒沓摇摇头,猜不透隐藏在火灾背后的真相。
走到近前,蓦然留意到二层小楼正前方和南北两侧百米距离内都没有其他建筑,只有街边两排稀疏的梧桐相伴,使得它坐落在这片焦土上不至太过孤单。萧飒沓将视线投向嵌入小楼墙体的空洞门窗,这些破碎得惨不忍睹的门窗缺口犹如一圈圈能够吸纳人心的黑洞,深不可测,在昏暗的薄暮里向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颇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既然到了火灾现场,单是站在外面观望肯定不行。定了定神,萧飒沓轻轻用手撩起那些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的塑料条,俯身穿过警戒线后朝正门迈了进去。
小楼的底层黑乎乎的,面积不算很大,目测了一下,不超过五十平米见方。由于楼前路灯的光线比较昏暗,萧飒沓便把擎着的手机调成强光手电的功能,赫然照出了通往二楼的一段铁制楼梯。
萧飒沓心说,幸而是铁制的,要是木头做的话还不知道毁成啥样呢。
他没有急于上楼,注意力被脚边上一块大木板吸引。板子虽然老而旧,表面却没有多余的炭灰,想必是火灾之后才被人挪到楼里来的。
简单勘探之下,萧飒沓奇怪地发现地面似乎被人简单打扫过,虽然光源所到之处仍是漆黑的墙面,但房间的犄角旮旯里却零散地放置着被褥、水桶、油灯、茶杯之类的生活用品,甚至在楼梯与底层地板构成的夹角地带还有好几个小木墩,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把铝锅和简易的酒精炉。酒精炉旁边搁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等到认出那其实是一个黄里透着条红的大苹果,便拿到眼前端详起来,手感光滑无尘,表皮颜色是鲜亮的,上面湿润润的,说明它的品质相当新鲜,而且刚被人用水洗过,直接咬下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萧飒沓自然不会放心大胆去啃这个来历不明的红富士,用水洗过的也不成。他在脑海里简单地思索了一番碎片化的证据,逐步形成了对于眼前情景的初步判断。种种迹象表明,火灾发生以后,有人“搬”了进来,至少直到几分钟前还呆在这里,洗涤干净苹果正准备独自享用。难道以这座凶宅为家的是丐帮流浪人士,或者银镜框口中那个幸免于难的老太婆?
萧飒沓把大苹果放回原位,开始有规律地旋转手机照射角度,力求无死角地关照每一处角落,连偏安一隅的洗手间都不放过,嘴里还喊了两嗓子“有人在吗”,“请问屋里有人吗”。可惜没有声音回应他,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家伙躲在房间的黑暗里。难道对方觉察到生人接近,趁自己不备提前溜了出去?
见楼下无法获得更有价值的线索,萧飒沓放弃了问候“房主”的努力,小心翼翼地沿着通往二层的铁制楼梯慢慢往上走。回想起银镜框之前确乎提起,周无疆他们都是在楼上被烧死的,萧飒沓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整个感官瞬间被调动起来,头脑和身体保持着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等举着手机站到二层的地面上时,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想象中恐怖。
上下两层房间面积相仿,楼上也有经人粗略打扫过的痕迹,但凡暴露在手机光线以内的墙面及地面,除了黑还是黑,空无一物。萧飒沓不愿放弃,打着灯光四处仔细排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周无疆等人留下的明显死亡信息,心想会不会是警方在处理现场时把有用的东西都给搜刮走了,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
萧飒沓的脚步停在被火烧得破败不堪的窗边,伸长脖子朝外面望,依稀见得着北新桥东西方向霓虹闪耀,听得见喝酒吃肉的簋街食客们鼎沸的人声及车辆穿行的喇叭声。正要将目光从不相干的窗外景致中收回,忽然发现窗沿两侧被烟熏得焦黑的墙面上似乎画着什么图案,而且左右都有,心里就有点按捺不住小兴奋。
顾不得被浓烟熏黑的墙面何等污损,萧飒沓攥紧拳头,用小指与手心间捏成的肉垫先是在左侧可能隐藏着图案的地方来回摩擦。
等到把手磨成黑炭带着点火辣辣地疼时,借着手机射出的亮光和窗外细雨中透着灯火反射的些许光辉,眼前终于浮现出一个歪扭着的箭头。箭头的颜色与周围灰烬覆盖的颜色不甚相同,是红到接近于纯黑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血书”,还是蘸着红色燃料勾出来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箭头应该是事发前有人用手指,也可能用毛笔或者较细的刷子画在了上面,但画这个东西距离火灾发生过去了多长时间,单凭肉眼是无法分辨的。箭头本身的形状,是最普通的尖脑袋带一条直线尾巴那种,脑袋指向西南方,箭身至尾部大致呈水平向下45度的角。
至于这箭头有没有特殊的寓意,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搞清楚的事情。于是将注意力转向右侧,再次握拳如法炮制,那上面的图案也跟着显现出来,不是箭头。
萧飒沓只瞄了一眼就信心满满,百分百断定那是有人刻意留下来的坐标图!
☆、灰烬中的三角形坐标图
说得更准确些,是过分抽象之后才拿出来给人看的坐标图。
这种“过分抽象”带给萧飒沓最大的困难,就是图中不少元素的含义,貌似全不认识,你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你,只能靠猜。
但猜测并不等同于瞎蒙,需要顾及各种元素之间的协调关系,从而避免在推理中出现显而易见的矛盾,自己把自己给带沟里去。
坐标图上的主要元素呈正三角形分布,但三角形的底边同样没有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水平线上:最上方的顶点向左侧倾斜了45度,底边也随之与水平线呈开口向左的45度角。
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萧飒沓首先将视线聚焦三角形的底边右侧,该位置上的元素画得一目了然,是个戴三角小帽的“日”字。于是不假思索地认为,它代表着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这栋被烧成煤窑的二层小楼。
顺着底边将目光移动至三角形上方顶点,该位置上画着一块曲奇,圆形内部被两横两竖的线条大卸成了“九”块。难道是光喝酒被灌得肚子饿了,所以画饼充饥找乐子玩?绝不可能。这些人自知危险将至,应该没心情这么悠闲和无聊。那么,没准指的是开在附近某条街上的哪家糕饼店?也许吧。可惜在实地考察之前,还无法确切地知道这玩意儿的具体含义。
最让萧飒沓费解的,当数位于三角形底边左侧顶点上画着的怪东西。那是一个类似人民币中等价于“元”的符号,说通俗点就是少一横的“羊”字。记得自己曾经在网上搜索过这个字的读音,似乎是念作“人”的。难道在暗指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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