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闻着女使官身上传来的柠檬草一般清新的幽香,睡意居然很快袭来。她眨了几下眼,眼皮越来越黏,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乡。
在彻底进入睡眠之前,她猛然想起来这味道熟悉得很,但是心却慢慢平复下来。到她醒来之后,就彻底忘记了这个疑问。
一片星光透过小小的窗口照进来,棕发的骑士舒服地闭着眼睛,手指伸向了女使官的细软的浅亚麻色长发中无意识地抓握着,白日里一直板成一副庄严肃穆样子的脸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娜提雅维达眯着金色的眼睛,伸出手在骑士姑娘的脖子上摸了摸,做出要掐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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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在宴会厅举办了盛大的宫廷舞会,接待官员们以特尼王子的名义邀请所有的公主们参加。
宴会厅大门敞开,一位穿着正式礼服的司仪站在门的左侧,手中拿着一份名册,每当一位公主进入,便会宣读她的名字和祖国。同时受到的邀请参与舞会的还有纳缇伍兹国的其他贵族男女 ,站在门另一侧的一位司仪拿着另一份名册,宣读这些贵族的名字与爵位。
这是纳缇伍兹国舞会的习俗。作为一个大型的社交场合,宫廷舞会上会出现许多不同身份的人。纳缇伍兹国又是一个极其注重等级与礼法的国度,不同爵位之间的贵族相互见礼的方式各不相同,能在入场之前知道对方的身份,便能在舞会上以得体礼仪相互交往。
“埃里克·弗里曼公主,来自尤杜拉王国。玛里琳·肯尼迪公主,来自奥克塔维亚王国。帕特丽夏·芬克公主,来自卡米尔王国……”
“埃尔维斯·理查兹,男爵。亚伯拉罕·马莎,子爵。比尔·卡尔,侯爵……”
有些已经早早来到宴会厅中的贵族们,虽然都拿着酒杯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但是都会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到门口,暗暗记下这些贵族和异国公主们的身份。主要关注是贵族,纳缇伍兹国王国疆域广大,自然有很多认都认不全的封地与贵族们,这些本国贵族们是主要交游对象。
至于异国公主们,她们的祖国多数都不如纳缇雅维达王国来的强大,很多都是冲着特尼王子的身份、以及他将要继承的纳缇伍兹王国的强大而来。
不过确实有几个来自实力相当国家的公主,比如刚刚相继入内的,埃里克·弗里曼、玛里琳·肯尼迪、帕特丽夏·芬克这三位公主。她们的身后都有一个强大母国作为依靠 ,这些三位公主自然无需为了家国的利益而奔波,她们不像其余的一些公主,这回若是不能嫁给特尼王子,等到回国之后,也许过不久就要被父亲远嫁给一位国力强大的、但往往是年老好色的国王做妃子了。
纳缇伍兹国的实力于这三位公主母国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吸引她们来到纳缇伍兹国的原因,只能是特尼王子出众的人品才情,以及他深受天主眷顾的俊俏面容。
贵族们都是灵敏的动物,鼻子一皱就能闻到权势的味道。这三位公主的衣裙精致典雅而毫无夸饰,神情带着几分眼中无人的淡淡傲慢,通身被娇宠成的不紧不慢的气度,可以将她们与周围那些小国公主们区分开来。后者往往在着装下了很重的功夫,胸部几乎要从衣料中滚出来,浓妆艳抹,香味刺鼻。
这三位公主是在特尼王子选妃的消息出来之后被首先通知的,也是第一披被邀请入住公馆的。不像其余的一些公主也许还没有见过特尼王子,这三位公主都是特尼王子专门拜会过的。
虽然病重的老国王同意王子可以不顾身份、只要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便可。但是贵族们本能地相信人以群分。尊贵的王子自然要和同样尊贵的公主成婚才行。
就在王子选妃的消息广发大陆各国之前,纳缇伍兹国的贵族们早已心知肚明:王子妃必定是这三位公主之一。
见这三位公主相携而来,贵族们都削尖了脑袋要与之结交,即使遭到对方疏淡的反应,也毫不气馁。
“玻莉斯·劳埃德公主,来自芙瑞亚王国。”
这一个小小国家,自然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引起的只是类似于“真的有这个国家,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这类的疑惑。玻莉斯·劳埃德公主的长相自然出众,但是在王宫贵族们眼中,最为迷人的永远都是权势。
“骑士小姐,您说我这样打扮好看吗?”灰眸的小公主有些紧张。
小公主身穿深紫色的钟形裙,内部的鲸骨圈衬裙将裙摆部位高高撑起,裙下是时兴的荷叶边,身后有一尾小小的裙裾。显得活动灵动,十分俏皮可爱。
莱芙望着小公主,说:“您真是美极了,我尊敬的公主殿下。”
但是小公主依旧有些不自信,拉着自己袖子上的花边:“只是好像旧了一些。”
站在一旁的女使官正在为公主整理着衣服后摆,将一个冒出来的线头用小剪子除去,闻言用手轻拍一下小公主的脊背,道:“您此刻应该挺起胸膛才是——快些去吧,和那些贵族们、公主们说说话,就算王子还没有来 ,您也该多认识几个人。”
玻莉斯灰色的眼睛望向了宴会厅中互相攀谈的人们,他们似乎都早已熟识许久,三五成群地聊天,脸上的表情热情得像是多年未见的密友正在互述衷肠,如此亲密以至于貌似无法容纳任何外人的加入。
小公主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宴会厅中走去,迟疑的目光中有一点再努力压制也压制不了的怯懦,她望向了埃里克·弗里曼、玛里琳·肯尼迪、帕特丽夏·芬克这三位公主。她们的故国只要说出来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她们住在了公馆中央最好的房子,光是随行带的下人就有上百人。此刻她们身边围满了人,就像是被星星围绕着的月亮一样。
她不由得又转过身,望着站在墙边正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使官和骑士小姐。虽然今天的服装和发型都是精心准备过的,但是玻莉斯真的还是好想要逃走 。
“这孩子没有出过几次远门……”白袍女使官的目光心疼地落在了小公主身上。后者经过了努力终于成功地加入了几位公主的攀谈之中,虽然对方显然并不很欢迎她,但好歹没有拒绝 。
女使官接着说,“芙瑞亚王国虽然国土狭小,资源贫乏,人丁稀薄,却没有什么纷争。唉,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单纯,现在真是难为她了……”
“看来玻莉斯公主真的很喜欢特尼王子,这么努力的样子。”莱芙道,“公主说他们曾经见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哦,这是玻莉斯五岁时候的事。国王王后带着她出游,玻莉斯当时虽然胆子很小,但是爱玩。那时候,唉……都怪我没有看好她 ,她在一个雨天溜出去,差点没有找回来。老国王都急坏了……”女使官缓缓地说,看着小公主的眼中依稀带着一丝慈爱,“当时正是特尼王子将玻莉斯找回来的。要是没有特尼王子,恐怕我就得负疚自尽了。”
莱芙轻轻地“哦”了一声。将眼中的试探收了回来,从桌上拿了一杯果茶啜了一口,终于彻底地打消了疑虑。
女使官如此信手拈来地便说起了玻莉斯的过往,十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如果真的是那条魔龙的话,她怎么可能和玻莉斯呆了整整十年?何况女使官和玻莉斯之间那种只有青梅竹马才会有的亲昵和关切,都不像是假装的。
她当初真的是魔怔了,才会把女使官和那条恶龙联系在一起。
那条魔龙根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徒,当初或许是看中了艾塞亚王室给予的好处才会将索菲变成羊。但是索菲在羊市上的遭遇,还有索菲在看到魔龙的时候下意识发抖的模样,也都证明了 :魔龙对于可爱的小公主心狠手辣,根本就不会如此温柔。
“当初我也只是远远地望了特尼王子几眼。那个男孩子当时约莫十岁,真是模样周正,而且有礼貌得很,小小年纪有很有风度,就算是大人没有在跟前,也不会趁机欺负小女孩,和别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样。 ”女使官依旧望着玻莉斯公主。
“当时的玻莉斯回来之后,根本就没有提过特尼王子的名字,不过我看出来她是真的开心的。之后又过了十年,这十年里她没有再见到特尼王子一次,依旧也没有主动提过,就算是周围的人提到这个名字她也不会问。我还以为当初公主的年纪太小,所以忘记了呢。直到玻莉斯听闻特尼王子要娶妻的消息。突然之间激动得和什么似的,说什么也要过来 。原来这孩子记得这么清楚。”
宴会已经开始许久,但是宴会的主人依旧迟迟未来。
众人等得都有一些焦急了,无数双眼睛看向门口,这时宫廷乐师们才突然奏起了音乐。
在柔和而庄严的乐声中,特尼王子缓缓地从宴会厅门口现身。
他有一头金色的阳光般的头发,用纯白的丝带在脑后扎成短短的一束,一双让人想到澄澈天空的浅蓝色眼睛,脸上有着女郎般的柔美,却不乏英气。他披着长至膝盖的浅紫色坎肩,内穿着有颇多装饰的贴腰缝制的金色锦服,下身则是丝织长袜和带扣襻的鞋子。
这正是纳缇伍兹国王室男子在参加舞会时最为正式的装扮。纳缇伍兹国男士的服装极尽花哨之能事,有时甚至会被别国的男子讥讽为“爱露屁股的花孔雀装”。但是这一身服装穿在特尼王子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特尼王子的身形瘦削,而且并不高大,但是靠着身材比例的缘故,显得极为挺拔和精神。他的纤长秀美的手里举着装有紫黑色葡萄酒的玻璃杯,浅蓝色的眼睛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抱歉,我来迟了一步。”特尼王子举起酒杯,向远方来客们致意。
那柔和的声线,几乎让人无法产生任何责怪的意思。
在场的贵族男子们都手扶右胸,身体前躬行礼 。戴了帽子的则将帽子脱在右手中。公主与贵族女子们则都用手提着裙摆两侧,微微屈膝,像高贵的天鹅一般弯下头,露出美丽的脖颈。
行礼完毕之后,宫廷乐师换上了新的乐章。在这篇短乐奏完之后,便要正式开始演奏舞乐。
但是在欢乐的乐声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特尼王子并不特别想要来到这场专门为他准备的舞会——不知道是因为他正为生病的国王而担心,还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的,特尼王子对婚嫁之事极其排斥。
很快的,第一支舞乐开始奏响。此刻,在场的诸位公主们都绷紧了心弦,无不期待着特尼王子能够邀请自己成为第一支舞的舞伴 。然而特尼王子只是将目光落向了在他身侧不远处的一位公主,脸上含着几分得体的笑意,慢慢地走向了她,微微俯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受到邀请的是埃里克·弗里曼公主,她也正是那三位家世最雄厚的公主之一。
谁也不知道,特尼王子选择了这位公主,究竟是因为这位公主母国的强大,是因为这位公主格外貌美,还是仅仅因为这位公主在当时站得离他最近。
乐声渐渐高昂,剩余的男性贵族们也与公主、贵族女子们携手,迈入了舞池。
在舞步交错之间,纳缇伍兹国的贵族们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特尼王子并没有显露对某位公主的偏好,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一向不愿婚配的特尼王子,在面临着必须成婚不可的处境之时,很显然他最终选择的王后只能是最符合贵族们期望的那一位了。
玻莉斯远远地望着特尼王子。在容纳了数百人的舞池中,她显得丝毫没有存在感。小小的身子很快就被遮挡住了。
女使官不忍心地说:“这孩子回去,怕是要哭了吧。藏了这么久的喜欢,我想特尼王子却未必会记得她呀。”
莱芙看着在舞池中与陌生贵族舞蹈的玻莉斯,不发一言,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曲终了。
按照纳缇伍兹国舞会的规矩,在舞会主人领了第一支舞之后,宴会才能正式开始。
特尼王子放开了埃里克·弗里曼公主的手 ,举起酒瓶,将酒液向被堆成塔状的玻璃酒杯倾倒而下。顿时,散发着浓郁果香的黑紫色葡萄酒液便冲溢了酒杯 。
金发的王子在象征性地拿起三杯酒递给身边的三位贵族小姐之后,便走到了摆着各种吃食的桌边,他拿起烤肉刀,在桌上的一只烤牛身上划了一刀。蜜色的油脂从被划破的烤牛表皮中流淌出来。
玻莉斯提着裙摆,似乎想要走到离王子近一些的地方,这样或许才有机会和他搭上几句话,但又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企图而涨红了脸 。
但是特尼王子却不愿意久留,那张美丽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地向宴会厅外走去。
“啊,怎么会这样……”
“就这么离开了……”
“王子定是有急事吧……”
特尼王子身边的侍从笑宴宴地说:“请诸位尽情畅饮,国事繁忙,王子需先行一步了。”
特尼王子才出现了不到一刻钟,便消失了,而且离开时甚至没有说什么话。若是别的王子,也许便要被指责不合礼数了。但是特尼王子则不同,似乎只要被他那双含着淡淡忧愁地眸子望上一眼,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能被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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