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上出门、傍晚回家的时间不一样,回到家各自关上门拉上窗帘,一堵墙像个次元壁,谁也不会越界,唯独苦了两只猫。
在学校也几乎见不着面,七班和八班走的楼梯去的厕所不在一个方向,再加上陆仅本来就很少闲着没事到走廊瞎晃悠,即便是邻班也能做到在彼此生活中销声匿迹。
偶尔有那么几次,两人在食堂或小卖部碰到,陆仅大都一个人,极偶尔有他同桌陪着,这是他在学校里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而裴箴言前拥后呼,身边的欢声笑语少说能传两里街。
一边是冷清,一边是热闹,彼此毫不相干地走过,像极了真正的陌生人。
裴箴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个雷达,能够在至少方圆十米之内清楚感知到陆仅的存在,从而做到精准避开。
唯独一次体育课,他跟几个同学打球到一半,视线不经意间落到远处倚在树下形单影只的陆仅身上。
这是裴箴言在那天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到陆仅,隔那么远,他只能看到陆仅的轮廓,看不出具体的变化,但莫名觉得陌生得不像话,好像那段短暂而莫名的恢复建交时期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陆仅看的正是球场的方向。
试问有几个男生不喜欢篮球,但是为了控制身高,他不得不远离这项运动。
裴箴言压下心头漫上来的共情酸涩,冷淡地收回视线。
跟他有什么关系,再孤独也自找的。
两个星期的时间转眼过去,期间生活乏善可陈,每一步都走在正轨上。
看这世界离了谁不是照样转。
唯二的波澜,一是汤婉约出差回家见到了裴钱,不出意料掀起一场人猫大战,最后裴箴言靠着死皮赖脸勉强保住爱宠。
二是裴正和陆曦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俩人不准备大办,只打算邀请几个至亲一起吃顿饭,一切从简。
得到消息后,裴箴言自告奋勇要给裴正当伴郎。
说是伴郎,但因为没有什么正式的仪式,所以其实所谓伴郎就是新人敬酒的时候在旁边帮忙拿个饮料递个烟。
但这对裴正的意义非同小可,把他激动得乐了好几天。
*
一晃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在即,学校上上下下的发条都拧紧了,尤其是高二七班和高二八班,开局的胜利对鼓舞士气至关重要,更是格外上心。
月考前一天,裴箴言的外公80大寿,裴箴言请了补课的假,汤宁也请了晚自习的假,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亲戚关系,汤宁六亲不认,坚决不让裴箴言搭顺风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裴箴言坐在滴滴车上越想越气,就算不是姐弟,当老师的顺路载一下学生又怎么了。
有没有师德?
他到外公家的时候大伙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没有师德的汤老师正在跟大表姐聊天,大表姐最近陷入情感危机,找表妹倾诉。
裴箴言打算找舅舅告状,路过汤宁身边,听到她给大表姐分析得头头是道:“渣男啊我靠,你还不快跑,他绝对在PUA你!”
裴箴言网上冲浪的时候偶尔看到过这个词,但它一般出现在他不感兴趣的情感类问题中,所以他一直没认真了解过,只根据上下文意思猜个语境,这会他闲着没事,愿闻其详:“什么叫PUA?”
汤宁怕他去告状,一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概就是一个渣男通过欺骗打压的方式,让女生产生自卑和患得患失,简单来说就是进行情感操控以达到自己主导两人关系的目的,当然了,渣女对男人也可以,也不局限于爱情,反正一段关系中遇上这种人就一个字,跑。”
跟陆仅再度闹掰后,裴箴言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任何有关陆仅的事,所以也没怎么琢磨过陆仅种种行为背后的原因和目的,反正不管动机如何,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可听汤宁这么一说,他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幡然醒悟。
情感操控?
主导关系?
陆仅这缺德玩意难道在PUA他?!
第22章
后面汤宁和大表姐又说了些什么,裴箴言完全没听进去,他不可自拔地陷入沉思,想陆仅到底为什么对么对他,从两年前,想到最近这一次。
那句普通同学邻居扎扎实实把他噎到了,所以他给自己下达了史上最严格的管控命令,杜绝一切跟陆仅有关的念想,一旦出现苗头,就地掐死。
不得不说,他对自我的情绪管理十分到位,严防死守之下,这两个星期他还真的没怎么想过陆仅。
只是这事一旦开了缺口,就很难刹住脚,弹簧压得越紧,弹得越高。
PUA不PUA的当然只是逞一时“脑”舌之快,他相信陆仅没那么无聊,但他真的想不出别的完美理由,只当是普通邻居同学纵然能解释一部分陆仅的行为,但剩下许多,并不是一句简单的“举手之劳”可以带过。
想着想着就到了开席。
裴箴言的外公年到八十仍精神矍铄,膝下有一子三女,三个孙子两个孙女,还有一个重孙女,再加上嫁娶增添的人口,一大家子加起来人数相当可观,今天大家纷纷放下手头工作学业赶回来,齐聚一堂为他庆生,依次给他献上贺礼和贺词。
三岁的重孙女穿了套喜庆的红色褂子,扎着两个小辫,看起来跟年画里的小胖孩似的,她拱了手,口齿含糊地给老爷子贺寿:“祝外太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爷子别提有多欣慰,嘴角就没放下去过,唯独扫到裴箴言时,眼神闪过些许落寞。
在场并没有彻底团圆,缺了两个人,汤婉约和裴正。
裴正已是前女婿,在老爷子看来,裴正为人踏实,勤劳顾家,是个二十四孝好女婿,放眼整个家族,老爷子最中意的就是他,甚至比喜欢亲儿子还喜欢他。
所以他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在没有原则性问题的情况下,执意和这样一个男人离婚。
汤婉约是老爷子最小的孩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爱之深责之切,因为她离婚一事,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多年来关系一直很紧张,就连今天的老爷子的80大寿,汤婉约也以工作繁忙为由没有前来。
贺寿以家庭单位为顺序,最后轮到裴箴言,他递上三份贺礼,一份来自他自己,还有两份分别代表父母。
看到前女婿离婚了还不忘给自己庆生,老爷子更加意难平,气血上涌忍不住骂起汤婉约:“不孝女造孽呀,好好一个家非要拆掉,现在人家找到懂得珍惜的人了,算是彻底黄了,就是可怜我们箴言小小年纪就没个家……”
“爸你好好的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干什么?”
舅舅阻止话头,众人也都合力上前劝说。
为了转移老爷子的注意力,几个适龄未婚的小辈被拉出来挡枪,好好的寿宴愣是成了催婚大会。
二表哥和大表姐两个年近而立的大龄未婚青年吸引了全部的炮火,汤宁乐得轻松自在,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料到火眼晶晶的大姨妈还是没有放过她:“宁宁也要抓紧,不小了可以开始找了。”
命中有此一劫啊,汤宁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去。
“是不小了。”外婆帮腔,“你们学校里应该有很多年轻男老师吧?”
明辉中学身为省重点,锦城数一数二的高中,师资力量不必多说,招进来的老师个个拥有非常耀眼的学历。
“箴言,你们学校有条件不错的男老师吗?”外婆问裴箴言。
那肯定有啊,比如明辉最年轻的管理层snake。裴箴言正要回答,舅舅却不悦地说:“老师有什么前途,不许找。”
“老师有什么不好?”众人都无法苟同,老师这份职业虽然没有太高的薪水,但胜在工作稳定,社会地位高,福利待遇好,是众多家长心目中子女择偶的上上之选。
汤宁也没想到自己的职业居然被亲爹鄙视了,当即反驳:“什么叫没前途,你别忘了你女儿也是老师好不好?”
“对啊,那你说你有什么前途,不靠我接济,你一年工资够买几个自己喜欢的包?”舅舅弹弹烟灰,说得头头是道,“当然你一个女孩子,我对你没有太多要求,但男人一辈子就混那点死工资,我真看不上。没听过一句话吗,男老师的顶配是女老师,女老师的低配是男老师。”
舅舅不愧和汤婉约是亲兄妹,观点如出一辙,都讨厌按部就班的人生,瞧不上安于现状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啊,照你这意思所有学校就没有男老师了。”汤宁不服地辩驳,“而且你凭什么说女生可以少赚点,男生不可以,你这是性别歧视。”
舅舅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儿驳了面子,“嘶”了一声,狐疑地打量起汤宁:“汤宁你怎么回事,脑子被门挤了?我说不指望你赚多少钱是看不起你吗,你爹我是心疼你才舍不得你吃苦!我说一句你顶十句,跟把机关枪似的,难不成你真在学校里跟哪个男老师看对眼了?”
“没啊。”汤宁矢口否认。
“没有最好。”舅舅冷哼,“我圈子里那些人家的孩子,各个人中龙凤,哪一个不能给你优渥的生活,你千万别给我脑子不清楚找个老师,门不当户不对的,先跟你说好我不扶贫,带回来我坚决不同意。”
舅舅这一席话等于间接否认了在体制内拿死工资的裴正,外公哪里能忍,当即就跟儿子吵上了:“老师有什么不好,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人品,外貌和家境都是虚的,这年头谁还能吃不起饭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爸爸你能不能别在我教育小孩的时候插嘴,跟你说过很多次了。”
……
话题中心人物汤宁苦不堪言,拽起裴箴言就走:“各位,明天我们学校还要月考呢,我先把箴言带走了!爷爷,再次祝您生日快乐,孙女爱你!”
“有生之年能蹭回汤老师的车,学生我真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回家路上,裴箴言躺在汤宁汽车后座阴阳怪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汤宁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我在学校还是给你行过不少方便的吧?”
“比如呢,你是指开学第一天罚了我一百个俯卧撑给你撑场面吗,还是指那个傻逼兮兮的班队课上拿我第一个开刀?”裴箴言愿闻其详。
“……”汤宁一时间无言以对,冥思苦想半天,终于让她想起一个来,“你那盒感冒药要不是我,哪个老师会为了这针眼大点事给你调监控?”
“……”这回轮到裴箴言无言以对了。
就这?
姐姐这么容易当的原来。
汤宁自知理亏,顺坡下驴转移了话题:“找到那学妹了吗,有没有发展一段旷世奇恋?”
裴箴言早就对异性的青睐习以为常,不知名的女生送来感冒药这点小事,他根本不曾放在心上,更别说花心思关注人家,要不是汤宁提起,他根本都忘了这回事了。
见裴箴言兴趣缺缺,汤宁又转了话题:“对了,你明天月考有信心拿第一吗?”
“没有。”裴箴言没好气。
问的都什么废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回到家,经过简单的查漏补缺后,裴箴言早早上了床,打算为接下来两天的硬仗养精蓄锐。
说是早早其实也已经过了11点,反正对他而言1点前睡觉都算早。
裴钱最近在发情期,今晚又开始叫,吵得戴上耳塞也不管用,更加坚定了裴箴言要带它绝育的决心。
就这么反反复复到了晚上十二点还是没消停,裴箴言忍无可忍地坐起身,觉得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暗示,老天都看不惯他这么早睡觉。
他来到西窗口一掀窗帘,果不其然看到对面的窗帘后透出光线,桌前映着一道浅而模糊的人影。
竞争对手还在战斗,他有什么资格早早休息。
放下窗帘之际,裴箴言注意到对窗底部有两盏绿油油的小灯,他定睛一看,是卧在窗帘和窗户之间的陆小猫的眼睛。
这货正捧了支营养膏津津有味地舔,两相对望,它浑身上下都跟按了暂停键似的定格了,舌头还伸在那。
陆小猫之所以躺在这里,当然不可能是在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它等的就是裴箴言家的窗户口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开启。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有动静,陆小猫当时就疯了,连营养膏都顾不上再舔,整个猫触电般蹿了起来,一通疯狂摇摆。
隔着两扇隔音玻璃,那头的声音被完全隔绝,但裴箴言完全能凭想象猜到陆小猫的叫声有多亢奋。
说了绝交却还在偷看对方这种丢人的事,自己暗戳戳做了也就算了,要是被对方抓包,别说明天争第一,裴箴言怕是得连夜从明辉转学才能苟活下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窗帘,就地蹲下,心脏险些跳出喉咙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陆小猫的痴情打动了裴箴言,要不是他看不上陆小猫的主人,要不是陆小猫和裴钱都没绝育,他其实还是愿意成全两只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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