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亚看看眼前这位身型硬朗面容坚毅且气势迫人的将军,再想想记忆中那位身娇体软的金毛波斯猫……
…………
这完全就是两个品种。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着。
难道这位不怎么喜欢萨尔狄斯的原因,是因为萨尔狄斯不像自己?
在弥亚盯着特勒亚在心底琢磨着的时候,特勒亚也同样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这位少年的个头和他儿子差不多,身型也差不多。
萨尔狄斯遗传了他母亲那一头纯金色的发色,这位少年的发色也是金色,只是要淡上许多,和他记忆中那位同僚一样。
昨晚纳迪亚向他汇报这件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查探这位名为弥亚的少年的身世。
少年的身世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父亲战死,母亲病逝,未曾立下军功所以无法继承爵位的小孩那笔数额不小的遗产被父亲家族那边的亲属谋夺,甚至自己也差点被害。
一位战争祭司因同情将其救下,送往神殿,本只打算让他做一个普通的小祭司就好,却偏偏因为神殿几股势力内部博弈,意外获得了少祭的身份。
不过,这个少年到是聪明,从不冒头,一直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透明人。
少年那位四年前在战场战死的父亲,他虽然不熟悉,但毕竟一同上过战场,所以隐约还是有点印象,似乎也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发。
这样看来,这孩子那晚被萨尔狄斯牵连的事情,的确只是一个意外。
再度打量着眼前这个眉目中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人畜无害,整个人一眼就看得透,特勒亚心底最后一点警惕和怀疑也散去。
“萨尔狄斯想叫你过来陪他,所以才用祈示为理由请你过来。”他神色淡漠地说,“你去吧,他就交给你了。”
特勒亚话中的含义很清楚——祈示只是个借口,你爱弄不弄,自己看着办,别来打扰我。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弥亚一眼。
他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仆人说了几句话,弥亚在后面隐约听见‘夫人等您一起进餐’之类的话。
弥亚看到特勒亚将军的眼神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温软了几分,脸部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下来,就连从身上透出的那股慑人的气息都收敛了不少。
看来,这位将军是真的很爱他的妻子啊。
…………
纳迪亚依然陪在弥亚身边,在府邸中下仆的带领下,弥亚走过曲折的石制长廊,来到府邸一侧的房子中。
已到了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斜斜地照过来,给庭院中大片大片的绿色灌木铺上一层浅浅的火光。
弥亚来的时候,萨尔狄斯正在吃晚餐。
红色晚霞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懒洋洋地斜躺在躺椅上的金发美少年脸上,给白玉似的颊染上一点绯色,越发衬得那张脸眉目秀美精致如画。
纯金色的发丝闪耀着光泽,仿佛发着光一般。
他的身前,各种美食甜点、果汁牛奶应有尽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对比,弥亚觉得自己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实在是简陋得可怜。
房间角落里有乐师在弹奏乐器,站在后侧的仆人在轻轻地打着扇,萨尔狄斯神色淡淡地侧躺着,俯身跪在他跟前的女仆小心地注意着他的眼色,见他的目光扫到桌案上的哪道食物,就赶紧去取,喂到他嘴前,他才张嘴吃一口。
脚边有仆从跪着轻柔地给他揉捏着小腿,他轻轻地哼一声,立刻就有另一个仆人将冰镇的果汁喂到他嘴边。
那慵懒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早已习惯被人精心伺候的波斯猫,矜贵而又傲气十足,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身上华丽的金色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弥亚的眼瞬间眯了起来,掠过一道危险的光。
他快步走上前,随手捞起桌案上一块面包——白色,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和那一天粗糙到磨嗓子的黑面包完全不一样。
看着闭着眼,懒洋洋地张嘴,等着女仆将食物用银勺送入口中的萨尔狄斯,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抢先一步将整个面包一头往萨尔狄斯嘴里用力一塞——
猝不及防。
突然被塞入大面包的萨尔狄斯瞬间噎住,猛地瞪起眼。
一旁服侍他吃饭的女仆惊呼一声,手中银勺都惊掉了,房间里的乐声戛然而止,后面打扇的仆人的手也一下顿住。
整个房间里的时间就像是突然停止了一般,众人都瞪大了眼,一脸惊愕,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唯独跟在后面的棕发骑士长实在没忍住,哧的发出一声憋笑的气声。
“你是谁?怎么敢——”
被惊到的女仆反应过来,深知少爷那阴晴不定的脾气,生怕被少爷责罚的她赶紧抢先一步质问弥亚。
但是她那一句质问还没说完,站在后面的骑士长就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这位是弥亚少祭阁下,特勒亚大人特地从神殿请来为小少爷祈示的。”
虽然弥亚在神殿之中只是个透明人,但是在外面,他这个少祭的身份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纳迪亚一说,房子里的众人赶紧纷纷低头行礼,原本脸色不渝的女仆也惊慌地低下头,在心底庆幸自己还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被骑士长大人打断了。
“好了,特勒亚大人说了,以后萨尔狄斯少爷就交给这位少祭阁下,你们都退下吧。”
眼见一贯桀骜不驯,在萨尔狄斯少爷面前都不假颜色的骑士长在这位少祭阁下面前都表现得如此恭谨,房间里的侍从们越发大气不敢出一口,飞快地退了出去。
纳迪亚一手按在胸前,弯下腰,躬身向弥亚行礼。
“少祭阁下,我已经将您护送到了这里,接下来我还有军营的事务需要处理,所以就先退下了。”
他抬头,唇角带着笑意,目光深邃地和弥亚对视了一眼。
他说:“如果您有需要,请随时召唤我来为您效劳。”
躬身行礼之后,他干脆利落地退出门外。
一出门,纳迪亚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实话,每次看到萨尔狄斯这么大一个人还每次吃饭都要人一口一口的喂的时候,他也觉得很不顺眼,总有种一把将食物塞进那个懒惰的小少爷口中的冲动。
当然,他每次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而已。
没想到啊,这位小少祭竟是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看到那一幕的时候都惊呆了,强忍着才没当场爆笑出声。
纳迪亚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疤痕,颇有兴致地想着,有这位小少祭在身边,那位似乎已经开始有点不一样的娇气少爷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真让人感到好奇……唔,还隐隐有些期待。
…………
原本一屋子的人如潮水般退下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少年。
金发的少年还被突然塞进嘴里的白面包噎着,正趴在躺椅上,向外探出头,呸呸地往地上吐。
而另一个在旁边站着的蓝眸少年则是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变来变去的,很是奇怪。
真糟糕。
弥亚此刻很犯愁。
刚才一进门看到萨尔狄斯那副模样,陡然间火气窜头,他那暴脾气一下没能控制住,一个冲动就……
好慌。
他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莲人设是不是要崩了?
第22章
“咳……咳咳!你这……这个家伙,咳!”
弥亚正在这里发愁自己人设是不是要崩塌的事情,听到萨尔狄斯开口,便抬头看去。
而这一看……
金发的美少年斜躺在躺椅上,侧着身,一手按在躺椅上撑起上半身,宽松的衣袍从他侧肩滑落到一侧,露出半截纤瘦的薄肩。
泛着金色微光的金发发梢凌乱地散落在白皙的肩头。
咳了好一会儿总算缓过来的萨尔狄斯抬眼生气地瞪着弥亚,颊因为生气而泛出一层绯红色,眼角因为噎得难受而泛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流光般的金发之下,阳光映入那双如琉璃般的异色瞳孔,水波潋滟。
……嗯…………
…………
他绝对没有想什么奇怪的东西,绝对没有!
弥亚赶紧将脑海中那种奇怪的念头捏吧捏吧团成一团,丢得老远。
完全不知道弥亚脑中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萨尔狄斯呸呸呸地将满嘴的面包吐出来,又咳了好几下,这才缓过气来。
只是因为刚才被噎住呛着了,所以脸还涨红着。
记仇的波斯猫可没忘记导致他这么狼狈的始作俑者是谁,缓过气后就磨着牙恨恨地瞪着弥亚。
“你这家伙——”
他沉着脸盯着弥亚,语气森冷地威胁道。
“这里是我的地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来打你一顿?”
弥亚歪着头看他,突然一伸手,手指在萨尔狄斯眼角轻轻敲了一下。
“不信。”
少年脆生生地说。
明明弥亚敲得很轻,可是被弥亚这么一敲,萨尔狄斯忽然莫名感到眼眶一酸一痛,整个人几乎是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仰。
这么一躲,于是他刚才威胁对方的气势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萨尔狄斯反射性地往后躲的动作,弥亚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只有轻轻的笑声在回荡。
被笑了的萨尔狄斯很不高兴。
可是就算再生气,他也没有真的叫人进来。
毕竟他说那种话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弥亚而已,真要对弥亚动手,那也必须是他亲自动手,哪里轮得到别人。
而且他很郁闷地发现,他的身体好像对弥亚产生某种条件反射了。
弥亚一抬手,他就反射性地想躲,眼眶也隐隐幻痛。
萨尔狄斯正郁闷着,笑了一会儿的弥亚俯身,再一次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敲他的眼角,而是伸到萨尔狄斯的胸口,轻轻地抚了抚,帮他顺气。
少年歪着头看他,笑眼弯弯。
“还噎得难受吗?”
觉得弥亚这种行为是在向他道歉、讨好他,萨尔狄斯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但是他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嫌弃地撇了下嘴。
“你以为现在讨好我还来得及?我可不会忘记你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情。”
他一边这么嫌弃地说,也懒得继续躺着,从躺椅上坐起身。
弥亚径直在他身边坐下来,侧头瞅他,眼神无辜,一脸‘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表情。
“嗯?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少年的声音非常清澈,也很温软,和正处于变声期的萨尔狄斯不一样,他还没开始变声,所以听起来有点嫩。
尤其是放轻了声音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很软的感觉。
软绵绵的,像是棉花一样把你包裹起来,萨尔狄斯觉得,还带着点像是他刚刚吃过的蜂蜜杏仁的甜味。
萨尔狄斯看着弥亚顶着那张无辜的娃娃脸对自己眨巴了一下眼,那细长的睫毛轻轻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碰一碰。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消了气。
他想起自己上午把纳迪亚叫过来之后,从纳迪亚那里得到的关于弥亚的那些消息。
因为特勒亚将军并没有禁止纳迪亚将事情告诉萨尔狄斯,所以并不想和萨尔狄斯相处太久的纳迪亚很爽快地将自己知道的情报一股脑说了出来。
萨尔狄斯虽然被众人认为是个没出息的纨绔,但是实际上对于很多东西他一贯看得很透。
或许就是因为看的太透,所以很多事他都无所谓——包括被人当做废物、被人看不起这些事情,一直以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懒得去在乎。
所以纳迪亚一说他就明白了,虽然弥亚拥有少祭这样尊贵的身份,但是因为没有后台,所以在海神殿中的地位其实非常尴尬,还不如一个普通的祭司轻松。
这一点,从弥亚身上的服饰,以及弥亚现在的住所就看得出来。
他想,果然,以后还是得靠他罩着他。
“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对着纳迪亚、我父亲那些人就怂,也就仗着我脾气太好愿意纵着你,才敢对我这么放肆……”
虽然嘴里这么不满地抱怨着,但是对于弥亚只有对着自己才会任性放肆,不怕自己,与对别人不一样这件事,萨尔狄斯心里其实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这说明,只有自己对弥亚是特别的。
伸出手,屈指敲了敲弥亚的额头,他一边这么愉快地想着,一边昂起下巴,高傲地对弥亚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肚量大,不会和你计较这点小事。”
弥亚:“…………”
脾气好说的是谁?
肚量大说的又是谁?
亲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少年这一刻满脑子都是小问号。
不过,欺软怕硬啊……原来萨尔狄斯是这么看他的,难怪自己突然转变性子装出一副小白莲的模样对方也没有怀疑。
也行,既然这样能保持他的小白莲人设,欺软怕硬就欺软怕硬吧。
对萨尔狄斯的那些话选择了默认,觉得保住了自己小白莲人设(虽然还要加上一个欺软怕硬的前提)的弥亚松了口气,整个人也轻松起来,他伸手从眼前的桌案上拿起一块白面包,揪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
咬了两口,大概是觉得味道奶香奶香的很好吃,少年一双蓝眸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一样,萨尔狄斯在旁边看着,像是自己也能感觉到对方口中那种香甜的味道一般,自己嘴里仿佛也浸入了甜丝丝的滋味。
“真甜~~”
弥亚开心地说。
萨尔狄斯瞅着弥亚吃得很开心的模样,脑中不由得闪过那一天夜晚,这个家伙笑眯眯地将烤得焦脆的黑面包举到自己面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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