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下午,太阳没有露头的意思。柳泽希缩着脖子走了几百米才打到出租车,他打算到实习公司找草哥。过了四十多分钟,车在三环外的别墅区停了下来。
柳泽希瞅瞅便签本上的地址,问了问小区的门卫大叔,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登记信息后,找到了草哥提到的10号楼,楼有三层高,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次元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一楼的门虚掩着,隐隐约约传出几句谈话声。柳泽希探了探脑袋,思考进去后该如何开口。作为一名合格的家里蹲,他很久没跟陌生人来往,自从和陆识住一起,总是围着陆识转,去哪都有陆识的帮衬。
他在陆识身边和废物差不多,陆识一直拿他当傻子耍,监视他、跟踪他、设圈套骗他玩,柳泽希想到这里就来气,他早就应该离开陆识。难道少了陆识,他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
柳泽希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当他准备敲门时,门却被人从里推开。紧接着,曹怀志突然出现在柳泽希视野中,他上前一步搂住柳泽希的肩膀,惊喜道:“小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正准备出去寻你。你到了咋不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啊。”
“草哥,好久不见,身体恢复得咋样?”柳泽希见到曹怀志也特别高兴,“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手机坏了。你别小看我,像我这种百年难遇的天才怎么可能走丢?”
“哈哈,我壮得能吃一头羊。出门居然不带手机,你牛逼。进屋再说,外面太冷了,”曹怀志将柳泽希领进工作室,帮他把行李放在角落里,指着几个埋头苦干的同事,调侃道,“这些家伙得了拖延症,都忙着赶稿呢,没空搭理咱。你千万别跟他们学。走,我带你去见老板。”
“老板不会搞什么测试吧?”柳泽希有点担忧,“我能过关吗?”
“放心。田总看了你的简历,对你非常满意,最多让你试几张稿子,看看你实际能力咋样。你初中就开始学画画,参加过不少漫画比赛,以前也给我打过下手,怕啥?”
“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出来见世面。”柳泽希说。
“自信点,小柳,你刚说自己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哪个天才顶不住世俗的眼光?”
曹怀志安抚了柳泽希几句,敲响了二楼某间办公室的门,“田总,你在里面吗?我朋友来了,我带他来和你打个招呼。”
不久,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高马尾女性拧开了办公室的门,笑着说:“在呢,快进来。”
“您好,田总,我叫柳泽希,我是来应聘漫画助手的,请问需要试稿吗?”柳泽希坐在沙发上,乖巧地做完自我介绍,发现田总在观察自己,紧张地挺直了后背。
“你好,小柳,听说你比较擅长黑白漫画,以手绘为主,但我们公司是在平台上连载彩漫的,不管是主笔还是助手,都必须熟悉电脑绘画。你了解绘画软件吗?有没有板绘经验?如果可以,麻烦你试试上色,我想看一下你对色彩的掌握程度。”田总递给柳泽希一杯热水,用和善的目光望着他,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
柳泽希接过水杯,与田总对视着,认认真真道:“我可以。”
“行,”田总扭头吩咐曹怀志,“给小柳找两张漫画线稿,让他根据你的作品风格尝试上色,告诉他一些基本要求。”
“好的。走吧,小柳,加油。”
柳泽希每天都坚持画画,绘画功底原本就不错,来面试前特意练习了板绘,所以很快便完成了任务。在他看来,上色比画黑白漫简单多了。
田总看了柳泽希的上色稿,和画手主管探讨了几分钟,回复道:“小柳,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今天就能签合同。因为你没有毕业证,只能跟你签实习合同,实习生每月三千工资,包住宿,有交通补助和餐补。你觉得怎么样?”
柳泽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我面试成功了吗?”
“对,恭喜你,你很优秀,”田总笑着回答,“毕业了要不要留我们公司?以你的水平,绝对能成为好画师。”
“谢谢田总,我经验不足,先在这里学习吧。”柳泽希是为了避开陆识才跑到千阳市的,没想过未来的事。
“不急,你才大三,有一年的时间考虑这件事。”田总给柳泽希讲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和他签了合同。
于是,柳泽希正式变为一名打工人,下班后拉着行李箱住进了草哥租的房子。
“房租公司付,你随便住,你的房间我刚打扫过。吃饭去外面,我做饭不好吃,就不祸害你了。对了,你会做饭吗?厨房有工具,尽管用。”草哥说。
柳泽希摇摇头,忽然想起了陆识的好,默默叹了叹气。
“今晚给你庆祝一下,你喜欢吃啥菜?”
“楼下吃点就行,不用太麻烦。”
饭桌上,柳泽希说,“草哥,谢谢你,今天辛苦你了,你早点休息。我要去见个朋友,晚会儿回来。”
“行,我给你留门。你注意安全,别乱跑,你知道朋友住哪吗?”
“知道,我上次来见过他。”
饭后,柳泽希直接打车去了“陆上人间”,他要见郑吉祥,弄清楚过去那件事的真相。走进会所,有人上前拦住了他:“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柳泽希不知道郑吉祥的职务是什么,坦白道:“您好,我找郑吉祥,他在这里上班吗?”
“找我们经理?您有预约吗?”
“有。麻烦你转告他,有个叫柳泽希的人找他,谢谢。”
“好的,请稍等。”
等待的时候,柳泽希环顾四周,望着年轻俊俏的服务生,回忆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过了两分钟,郑吉祥走下楼,来到柳泽希身旁,伸出右手说:“希希,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真巧,欢迎你来玩。”
多日不见,郑吉祥将长发染成了栗色,他扎着头发,身穿蓝色西装,过分漂亮的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脾气很好。
柳泽希无视了那只手,用冷淡的语气说:“郑哥,你去年骗得我团团转,好玩吗?我还担心你奶奶生病,替你上班,没想到你是个骗子。”
“抱歉,我没想骗你,开个玩笑而已,我真心把你当朋友。”
柳泽希懒得跟他废话,忍着怒气问:“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把我骗到会所的?是谁叫你给我下药的?”
“你真的想知道?”
“快说。”
“希希,既然你找到了这里,说明你已经有了答案,”郑吉祥仍然笑着,仿佛在幸灾乐祸,“就是陆老师叫我干的,包括给你穿女仆装,都是他的鬼主意,跟我没关系,报仇记得找陆识。”
轻易得到了答案,柳泽希反而觉得不对劲:“你没骗我吧?”
“骗你对我没好处,我不想背黑锅,”郑吉祥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让我猜猜,是不是我们陆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柳泽希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问:“你跟陆识很熟吗?”
郑吉祥挑挑眉,感觉自己闻到了醋味,眨了眨眼睛,故意说:“我们认识挺久了,关系还行。我通过他听了你的不少事情。”
话里话外透着几分暧昧。柳泽希认识陆识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郑吉祥这个人。他为自己的关注点感到羞耻,后悔来了这里,知道陆识是罪魁祸首又能怎样?
“谢谢,再见。”柳泽希不知想明白了什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会所。
在他走后,郑吉祥回到办公室给陆识打电话,心情极好:“ 陆老师,你猜得没错,你家希希果然来找我了。”
“ 你都说出来了?”
“对,照你讲的那样告诉了他。我还做了一件好事。希希好像以为咱俩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走的时候气鼓鼓的,笑死。反正你麻烦大了。早就警告过你,做事别走极端,报应来了吧,爽不爽?”
陆识似乎浑不在意,淡淡道:“ 谢谢,挂了。”
晚上八点多,柳泽希回到了住处。听见他的动静,曹怀志站起来,举着手机说:“小柳,有人给你打电话。 ”
“ 打给我?”柳泽希一脸茫然。
“不对,是有人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找的是你。”曹怀志低声解释道。
柳泽希明知故问:“谁啊? ”
“ 是陆老师。”
“ 别理他,你假装不认识我,告诉他打错了。”柳泽希也小声说。
“ 问题是我认识陆老师,你们一起来医院看我那次,他要了我的手机号,他……”
柳泽希察觉事情并不简单,追问道:“ 他还做了啥?”
曹怀志犹豫了半天,表情十分尴尬:“ 他对我说,他不仅是你老师,还是你老公。”
“……”柳泽希气得脸红,夺过手机大声说,“ 我决定了,此生都不会与你和解!”
他喊完立刻挂了电话,瘫坐在椅子上。
“你们吵架了?陆老师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曹怀志后知后觉地问道。
“不是的,他也没做啥,是我自己想不开,”柳泽希抱着膝盖冷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他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害惨了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不是陆识束缚了他,而是他束缚住了陆识。
第68章 假象
“小柳,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有啥心事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陆老师。”
曹怀志瞅着柳泽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总算反应过来,柳泽希遇到了感情问题。身为一名单身直男,他不明白柳泽希的想法,只能试图开解这个小基佬,“听你刚才那意思,你其实不怪陆老师,那你纠结啥呢?”
“我搞不懂他为啥喜欢我,他从以前到现在都对我很好,有时候真的太夸张了。”柳泽希盯着左腕上的手表出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讲。
曹怀志打开电视调节气氛,一边换台一边问:“你不喜欢他对你好?你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不是,是他对我太偏执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他不对劲,”柳泽希望着电视里的陌生人,找到了倾诉对象,渐渐打开话匣子,“草哥,陆识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前女友,不对,是前男友。他本来性格挺温柔的,能力也强,一看就是那种有前途的人,但是和我交往后,他就走了下坡路。名牌大学毕业,出国留学三年,居然跑到垃圾美院当老师,太离谱了。”
“啥叫走下坡路,你瞧不起你们学校,你鄙视人民教师?”曹怀志说,“不管咋样,大学是事业单位,你以为事业编容易考吗?陆老师肯定费了不少精力才应聘上你们学校。”
柳泽希摇摇头,像下了决心似的,认真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和我在一起对他没好处,我害了他一次,不能再祸害他了。”
“你别瞎给自己安人设,听着牛气轰轰的,你能祸害他啥——”
“草哥,你记不记得我三年前参加过漫画比赛?”柳泽希忽然转移了话题。
曹怀志愣了愣,皱起了眉头:“是国际合办那次吗?前三名获奖者有机会在实体刊连载漫画,我记得你要报名,最后……”
“是的,”柳泽希回忆起过去,“那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结果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好。”
三年前,四月中旬。天气骤然变暖,微风抓住了春天的尾巴,吹得人昏昏欲睡,像柳泽希这样的高中生尤其喜欢在课堂上犯困。
“希希,醒醒,集中注意力。”
周六晚上,陆识和往常一样到柳泽希家中给小男友补课。他坐在书桌旁,发现柳泽希不停耷拉着脑袋,伸手敲了敲眼前晃动的脑门儿。
“我没睡,”柳泽希用手托着脸,迷迷糊糊抬起头,不打自招地问,“老师,你讲完了吗?”
“没有。你在学校也这样?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陆识打量着柳泽希的表情,若有所思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柳泽希的哈欠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看陆识的脸色,睁大眼睛说:“我在背笔记,就是你送我的那些,要是背不完,你会生气的,我想快点背完让你高兴。”
他越来越擅长戳陆识的软肋,陆识拿这个小机灵鬼毫无办法,只能拍拍柳泽希的手,放缓语气说:“尽力就好,别有压力,马上高考了,身体要紧。”
陆识正忙着实习,一周给柳泽希补两次课,偶尔发现柳泽希上课打瞌睡,便不痛不痒地责备两句。他知道柳泽希为了和他在一起,下了不少功夫。
“好。”柳泽希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他从上个月开始就在偷偷画画,听说陆识妈妈得了乳腺癌的事之后,他决定参加漫画“金兔奖”比赛,试图获得奖金,带沈阿姨出国治病。他打算送给陆识一个惊喜。一等奖有20万奖金,如果运气好,他可以用多余的钱租房,然后和小陆老师同居。
为了实现以上目标,他一边学习,一边瞒着陆识准备参赛作品。大概是压力转化成了动力,他不仅迅速搞定了初稿,而且在二模考试中进步许多,头一回上了本科线。成绩出来那天,他特意告诉了他爸妈,因而收到了一些实质性的奖励,他全存进了自己的小金库。
想到陆识的妈妈,柳泽希拉住陆识的手,关心道:“老师,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他在网上查过,乳腺癌不是小病,复发的几率非常大。他喜欢陆识,自然在意陆识的家人,每次见面都会打听沈阿姨的近况。
“嗯,她在医院休养,等她出院,我带你去看她。”陆识说。
实际上,陆识母亲沈清怡自从上次住院后,状态一直没好转。陆识不想让柳泽希担心,没有告诉他实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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