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琤是在有意识地迁就他。
荆棠意识到这点,心情却有些难以形容,总之,绝对不是高兴。
可是他之前跟言琤闹成那样,不就是为了获得言琤的温柔和迁就吗?按理说,他应该为言琤现在的态度感到开心才对。
难道,其实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吗?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荆棠垂着脑袋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勉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太不知满足,总想要得更多,所以才会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哪里不够。
可是他和言琤现在的状态已经算得上是很好了。多亏了他的抑郁症,他们没有再吵过架,会一起出去夜跑和逛街,想要彼此的时候就畅快地厮混一场,竟真的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该知足了。荆棠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小棠?”言琤喊了荆棠好几声,却没有听到回应,便从称重的地方折返回来,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荆棠揉了揉鼻尖,“就是不小心走神了而已。”
听了这个回答,言琤眉眼间的愁色却更深。他现在真的很担心荆棠胡思乱想,然后钻了牛角尖,自己伤害自己。
言琤把手掌覆上荆棠抓着购物车杆的手,认真地叮嘱道:“如果心里难受,一定要告诉我,说出来会舒服一点。”
荆棠弯起眸,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知道啦。”
可说出来也无法改变什么。他想。
两人慢慢悠悠地在生鲜区转了一圈,购物车渐渐地被填了一半。言琤让荆棠挑自己想吃的东西,自己则按照言决的口味挑了一些食材。今晚这一顿饭的目的,毕竟还是为了给言决送行。
虽然主人公已经不知道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等付完款出去,言琤和荆棠才在超市门口碰到言决。他脚边摆了只巨大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水果还有各种零食,满满当当。
“你买这么多,提回去不嫌累吗?”荆棠嘴角一抽。
“这有什么。”言决淡淡道,“我累不累不重要,江熠然吃得开心才重要。”
荆棠咂了下嘴:“你这话要是早点当着江熠然的面说出来,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对象。”
“你还好意思说我?”言决看他一眼,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荆棠把这话品了品,感觉言决好像意有所指,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言决只是单纯想怼他一下。
出门前没想到最终会买这么多东西,再加上这家超市离小区比较近,所以言琤并没有开车,现在就只能用手把沉甸甸的购物袋提回家了。
荆棠作为病号,享有体力劳动豁免权,什么也没拿,轻快地走在最前面,言家父子则一人提了一只硕大的购物袋,跟在他的身后。
栎城夏日的天气很无常,一行人走到小区门口时,天忽然又阴了下来,远处暗沉沉的天边雷声大作,闪电劈开乌云,刺眼的电光照在三人身上。
“又要下雨了。”言琤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跑进去吧。”
“好耶!”一身轻松的荆棠第一个应声,拔腿就跑,快速抵达终点后,就站在单元楼一楼的大厅门口朝后面两人招手,让他们跑快点。
提着大购物袋跑起来实在很不方便,两人比荆棠稍慢一点,不过还是趁着大雨倾盆前进了大厅,躲过了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成功躲过一劫的言琤吐了口气,正要抬腿朝电梯走去,却意识到一件事情:他手里的购物袋里,装了一袋子散装鸡蛋来着……
他把购物袋放在地上蹲下.身去查看,那一袋子鸡蛋果然在刚才剧烈的奔跑中碎了好几个,塑料袋内一片橙黄,还黏黏糊糊的。
很糟糕。
言决也凑过去看了一眼,评价道:“有点恶心。”
荆棠也说:“是呢。”
言琤重重地叹了口气。买菜这种事他不常干,会忘记购物袋里装着鸡蛋也实属正常,但他还是觉得有点沮丧。
鸡蛋的碎裂仿佛是某种征兆,让他隐隐有种待会儿做菜也肯定不会顺利的不祥预感。
荆棠抿着唇憋着笑,拍拍言琤的肩膀:“没事啦!不怪你言叔叔,是鸡蛋太脆弱了。”
但这根本就是无效安慰。言琤又叹了一声,道:“还好没有弄脏其他食物。”
言琤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很少见,对荆棠而言可以说是十分新奇有趣。他最终还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旁边的言决也跟着笑,差点把手里的购物袋也摔了。
言琤在两个孩子不留情面的笑声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好像有点开心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更通俗易懂的标题:三口之家
这几个人都是,看别人的事情门儿清,自己的事情就完全搞不清楚
第47章 天堑
今天的氛围就刚刚好,很适合三个人一起聚餐。
不过到头来,还是没让言琤这个料理杀手一个人做饭,言决不放心,一起跟进厨房,父子俩忙了一会儿,原本歪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荆棠觉得无聊,也跑进厨房去。
“给我也派点活呗。”荆棠扒在厨房门框上,眼巴巴地望着两人。
言琤和言决对视一眼,竟异口同声地说:“那你来洗菜。”
其实还有几根胡萝卜没有切,但是他们都不敢让荆棠碰刀。
荆棠也明白他们所担心的,自觉地远离案板和菜刀,让自己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水槽里的大白菜上。
“第一次觉得你们两个像父子诶。”荆棠把白菜叶一片片地剥开,仔细地用清水冲洗,随口道,“说话还挺同步。”
“默契。”
“巧合。”
——立马就不同步了。
言琤张了张唇,艰难地喊:“……言决。”
“本来就是巧合。”言决很坚持自己的观点,“要是有默契你还能觉得我犯鼻炎?”
这是还记着刚才去超市路上的“仇”。
荆棠悄悄看了眼把菜切得歪七扭八的言琤,凑到言决身边去,小声道:“你干嘛啊,你看你把你爹委屈的。”
言决凶他一眼:“要你管?”
“就要管。”荆棠胆大包天地喊了他一声,“儿子!”
“……荆棠。”言决额角青筋直跳,嘴角一抽,“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计……”
“儿子儿子!”荆棠又喊了一声,喊完还朝言决做了个鬼脸。
言决把手里的土豆用力摁在碗里,伸出一双湿漉漉的魔爪,朝荆棠袭去。
打起来了。
言琤看向在客厅里来回追逐的两人,忍不住头疼起来。虽然言决跟荆棠和好了也算是好事一桩,但是这俩小孩真的好幼稚好能闹。
让他有种梦回十几年前的感觉。
再这样闹下去,恐怕晚上七八点都吃不上饭了。
言决放下菜刀,站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别闹了,幼不幼稚。”
这招对荆棠没什么用,但是对言决很有效,言决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幼稚”。果然,言琤话一出口,言决就放弃不追荆棠了,不屑地“嘁”了荆棠一声,重新回到了厨房,还顺便关上了门,不让荆棠进来了。
荆棠隔着门朝言决“略略略”了几声,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房间去了。
回了房间,荆棠才发现手机有新消息,又是金慕淮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这人每次来骚扰他,必定要附带一大堆猫猫表情包卖萌。
一点都不像三十好几的男人,不稳重。荆棠瘪着嘴,在内心这样评价他道。
荆棠没好气地回道:干嘛啊!
金慕淮:我来献殷勤啊。
荆棠:走开啦,我不吃糖衣炮弹。
金慕淮:但你还欠我个人情哦。
荆棠:……行吧,你说。
金慕淮:你应该知道这次旋奏要在国内开线下展了吧。就在栎城,限入三千人。我搞到入场券了,两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荆棠:你都搬出人情来了还问我去不去哦。
金慕淮:哈哈,走个流程而已。
荆棠:但我是有老公的人了,跟你单独出去岂不是像约会一样,不合适吧大哥!
金慕淮:说什么呢,怎么能叫约会,这明明是大龄二次元团建。而且你和言总那点事我都猜到了,形婚而已,你应该有约会自由吧。
荆棠看见后半句,心虚了一下,便装傻只回应前半句:只有你大龄好不好!我还青春正盛风华正茂呢!
金慕淮:总之你记得来就是了,下周六上午九点,栎城展览中心。实在不放心就让言总接送你好了,反正我清清白白绝没有包藏祸心。
……那言叔叔岂不是要气死。
荆棠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沉思。其实他是挺想去线下展玩的,最近他的世界太封闭了,社交圈子越缩越小,平常能说得上话的人似乎只有言琤和言决,还有就是时不时会网聊一下的金慕淮。
三个人,这也太惨了。
他有点想认识新朋友,况且他玩《旋律奏响》玩了四年,多多少少有点感情了,也想顺带买点浅野初的周边回来。
荆棠望着天花板,呆了一下,心想:言叔叔怎么还没意识到浅野初和他的相似之处呢?
荆棠始终觉得对言琤的喜欢太难以启齿,所以总想等着言琤自己去发现。
活到二十二岁,这辈子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结果却被自己搞得一团糟。
荆棠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从床上爬起来吃药。
要快点好起来,振作起来,然后尽快结束这一切。
晚饭还是赶在七点前做好了,今晚言琤让苗央晚些再来做卫生,所以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荆越那份详细到略显冗长的食谱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次言琤做的菜起码卖相还可以,看上去比较正常,只是不知吃起来味道如何。
荆棠看了看桌上的四菜一汤,问言决:“你尝过了吗?”
言决说:“没有。”因为有阴影。
“我尝过了,觉得还可以,应该有进步。”言琤很恳切地说,“我很确定我的舌头没有问题。”
也是,言琤平常对吃还挺讲究的,如果真的难吃到无法下咽的程度,他可能就放弃这桌子菜另外点餐了。荆棠想到这里,决定相信言琤一次。他把筷子伸向最平平无奇的清炒大白菜,捻了一片菜叶子,送入口中。
炒得有点老,不过味道尚可。
“我也觉得还行。”荆棠咬着筷子看向言决,“你也尝尝呗。”
言决拧起眉,半信半疑地也去捻了一片白菜放进口中,咀嚼了一阵之后,眉头便渐渐地松开了,评价道:“进步非常感人。”
以前言琤做的菜难吃到他怀疑言琤谋杀自己,但这次的味道还算正常。
言琤这才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他在心中感谢自己的老友留下了这样一份食谱。
吃完晚饭后,言决就该走了。他毕竟还带着行李,出行有些不方便,言琤便打算开车亲自把儿子送到江熠然那边去,但是又不放心让荆棠一个人在家,所以等到苗央来了之后才走。
荆棠靠在家门口朝站在电梯前的父子俩挥挥手,然后关上门,回身进了书房。他有点无聊,但是现在又没什么心情打游戏,所以想从言琤的书柜里随便找本书看。书很适合催眠,看着看着他就会睡着了。
言琤从学生时代就保持着阅读的习惯,因此在书房里放置了两个大书柜,里面几乎是塞满的。
荆棠一排排地挨个看过去,发现这些书要么是外文小说,要么就是医疗器械相关的研究专著,他就算拿出来看也看不懂,于是便蹲下.身来打开书柜下方的柜门,想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书。结果柜门一打开,首先吸引他目光的却并不是书籍,而是夹在密密麻麻的书籍之中的一本尺寸略大的相册。
该不会是言决小时候的黑历史吧?荆棠勾着唇,饶有兴趣地将那本相册拿出来,才翻开第一页,唇边的笑意便凝固了。
——这是言琤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画面上,年轻的言琤身着黑色的燕尾服,明玥则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婚纱,小小的言决也穿着一件小号燕尾服,被爸爸妈妈揽在正中间,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翻过去,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在右下角写着“3周年”。
言琤和明玥结婚的3周年。
荆棠莫名地有种失重感。他感觉眼前好像有点眩晕,五脏六腑都在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个时候他见过言琤吗?
没有,应该是没有的。照片上的言决显然比他们初次相见时还要小一些,拍这张合照的时候言琤一家人应该在英国。那时他不过是活在言琤和荆越对话里的小孩子,他们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过任何接触,他甚至连言琤生命里的过客都算不上。对于那时的言琤而言,“荆棠”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一张友人晒娃时发来的照片,他有着幸福的婚姻和温暖的家庭,生活的重心全放在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身上。
眩晕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荆棠在一片昏沉中用力抓紧柜门,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至于跌坐在地。
等他终于将这剧烈的不适感强压下去以后,才发现,照片上竟然盛着几滴泪水。视物不清的双眼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之后越发看不清了,三人的面容映进他的眼眸中,全都一片模糊。
荆棠吸了吸鼻子,起身去桌上抽了几张卫生纸,将照片上的眼泪仔细地擦干净。
他从来都知晓,他缺失了言琤人生中最意气风发、最鲜活的那几年。他们之间相差的二十岁,其实是一道无法填补的天堑。
他一直想要努力地不去在意横亘在他与言琤中间的鸿沟,也想要努力地忘记自己的嫉妒、不甘和遗憾。
可是这张照片,却唤醒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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