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里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歇了口气,瞥眼看了手边固定电话上满满当当的留言记录,慢了半拍他才记起来自己似乎是有将这里的电话告诉过别人。
最早的记录日期的显示是他去了冲绳的那两天,留言中的内容很简洁,横滨自然也是少不了花火大会的,数来数去,竟还有不少人向他发出了邀约。
当时定得匆忙,他确实没来得及将行程告诉过别人,还是后续在社交软件上放出去的内容才让敦他们知道了自己不在横滨,且收获了一堆来自亲友的关照。
听着听着,模糊的视野内无惨冷不防地伸手对着那些留言按下了暂停键,并且那手指在下一秒就放在了删除的按键上。
“等一下!”零揉了一把眼睛扯住了他,“让我听完!”
虽然用的声音很轻,但这举动似乎没得商量,无惨凝视着他眼底的黑青:“你需要休息。”
零很想说其实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在这之后他能休息很久。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不甘吗?
那是有一点,人之常情他也无法免俗,但要接受这个事实似乎也比他想象的要容易。
至少他想要确认,在自己的身边还是有许多人簇拥着,也是愿意目送他走完这最后一途的。
不愿退让地抬头对视而争执还未起,忽而有一阵清风吹来卷起了飘窗旁安静垂落的纱帘,飘动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也在随着一起簌簌摇动着。
零的注意力转移的很快:“……这是出门的时候忘关窗了?”
果然窗台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沙尘满地都是,还带着枯黄的草叶和枝条,而那纠缠在一起的地毯估摸着也不知道被这些日子里的雨水给打湿又晒干多少次了。
然而看着那个角落,回过头时零却发现无惨怔住了,梅红色的眼里写满了极为荒诞的不可置信。
“……你种的,到底是什么花?”
微微垂头的青色花枝似乎在下一刻即将跌落在满是枯萎草叶的花盆里,西斜落日的余晖半明半暗,一时之间零竟不太确定那到底是否存在于眼前。
半晌他一拍桌:“扶朕起来!!!”
无惨:“……?”
“朕还能活!!!”
第198章
“好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可能非常离奇……但总之就是我这个写的平平无奇的家谱上唯一能拿出去和别人说道说道的东西啦!”
秋日的尾巴料峭地染上了些寒霜,但在这家小店里景色却与外面的街道完全不一样。
开在百货大楼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总之其实已经是蹭不到热门商场的人气了,位置有些偏僻的花店如果不是熟人, 还真的是很难按照地图上的指引来寻找方位的。
乌黑的短发柔顺地落在面颊边,琥珀色的瞳眸衬在弯弯的眉眼里, 花店年轻的店主小姑娘在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在哼着歌。
簇拥在她身旁的花卉被照顾得都很好,不应时令的花枝上都有着花苞正含苞待放。
“怎么在唱歌呢,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正在打理花枝的小姑娘抬头:“高兴的时候才要唱歌吧?……咦,我好像还记得你!”
“是那个扣扣索索只买了一袋种子,还讨价还价和我多要了一袋添头的吝啬大哥哥!”
闻言无惨怀疑转头。
零看着那眼神仿佛在说他都把卡给了自己,就是让他在外面这么没用牌面地还和人讨价还价?
零:“……”
这个, 节约是好习惯啊, 能省一点是一点么。
何况这个好习惯还算得上是救了他一命啊!
在冬季来临之前,他很难想象自己居然在康复之后还复建到了能跑能跳的地步,也是烦了鬼舞辻无惨很久,将对方低头以那温凉注视过来的举动很勉强地当做了点头, 零这才有机会围上了围巾带上了手套冲出了公寓的门扉。
而才跑远没几步他的围巾又被无惨轻易地抬手拽住了,可能这都将他捂出汗来的保暖装备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此处吧。
抬眼便是染红的树梢,呼出的气息都有了缥缈的实感,满满的秋绪之中零没试图将围巾从无惨的手里扯出来, 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后他没做多想地便带着无惨寻来了这家花店。
而一进门就是被小姑娘打趣了一番, 后边儿的推荐语他们都没听多少在耳朵里,目光巡视了一圈便很是统一地便盯住了摆放角落里用最便宜的瓦盆种着的青色彼岸花。
怎么说呢这场景, 真的是很没有真实感的画面啊。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那是今天早上才开的,你们要是买花束呢, 可以当做里面的配草, 这算是我们家独有的特色喔?”
零很想为那些精神地盛展着花瓣的美丽花朵打抱不平:“……这, 这不是青色的彼岸花么,怎么叫配草?”
“从上到下都是一个颜色诶……我也很想把它们当做花来买,可是总有顾客这么说呀。”
笑容明媚的店主小姑娘抓了抓头发,随即叉腰问:“你买去的种子有种活吗?开花开的怎么样?要是有照片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横滨的天气你也知道……好吧我摊牌了,完全没有种活,但,但是——”
“但是,另一袋种子是不是很好养活?”
原来她们家在还没有在这里开店前,无论是住在山林沿溪简陋的小院子里还是到了现代化设备全齐的小公寓,从很早以前一直就养着这种生命力旺盛但花期却很古怪的花朵了。
春天和秋天的日子里想起来的时候抓一把种子洒入土地里,即使不去浇水它们也能凭借雨露和顽强扎下去的根系生长得很好。
那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精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某人放了两把火这件事之间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鲜少有人欣赏……未开花前的花卉光秃秃地与杂草没什么区别,而好不容易开花了呢,颜色与茎秆相差无几,只有在日夜交替的时分在昏暗的夕阳下才会闪烁着点点瑰丽的幽光。
但到了那时分,又是它们该落幕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该说不长进还是娇气,从长辈那里得知了青色彼岸花的习性,小姑娘也只能指指点点地接受了这么漂亮的花朵花期只有短暂的一天这个事实,并且在卖不出去的时候将它们做成罐装的咸菜,含泪用它们猛下三碗饭。
零聚精会神地撑着下巴坐在摆了许多材料用来制作花束的桌子面前,听着小姑娘将故事从魔神讲到相离遥远的战争。
直到她都口干舌燥地回去柜台前倒了三杯水出来,他才从旁人觉得离谱的故事里回过神来。
这一次刷卡的时候在小姑娘眉开眼笑的笑容中他抱起了满怀的白晶菊与紫槿,踏上人行道的时候,零偏头看着鬼舞辻无惨正落后半步还徘徊在橱窗旁,久久无法挪开的视线温度不冷不热。
想了想他走过去递出手说:“喏,送给您的。”
无惨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那挑起的眉眼仿佛是在挑剔地嫌弃那从未摆上过筵席的花束。
“从火海里走出来,眼底印着满川红叶长相近乎妖艷的魔神——您说这个是不是在形容您呢?”
用着不悦的眼神微微弯腰单手抱过那束花,无惨不轻不重地屈指在他额角敲打了一记,然而出乎零意料地他并未选择否认。
“我不喜欢这个形容词,换一个。”
“……?”
本想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什么埋藏更深的诡谲真相,这次落下步伐的那个人变成了他。
零小步追了上去,一边紧赶慢赶,他一边转头认真地盯着无惨那恢复如常的神色,那紧抿着的唇畔凝固了太多没有说出口的话。
“美绪她……又救了我一次。”
“……嗯。”
半晌才得到一个轻慢的音节,零不太确定无惨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滚烫的金色落叶躺在人行道上,踩碎时沙沙作响。
*
都说如果人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话回头看待很多东西时候的想法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零觉得那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放课回来的时候夕阳烧的灿烂无比,和煦的春风拂过河岸,打着卷儿又向远处散去。
拽着第三学期的尾巴他终于磨磨蹭蹭地迈进了学校的大门。
身边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但也没那么快熟络,才过了一日,一个人漫步在堤坝的草坪上他就有点开始怀念那早就习惯了的宁静了。
不是,绝对不是一踏进去就扑面而来的紧张学业压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的原因。
接通入海的河中似乎有什么在浮沉,零后知后觉定睛看了过去,却发觉那风衣的颜色怎么看怎么眼熟。
啊有人来捞一下吗,好像有人溺水——
喔是太宰治啊,那没事了。
眯着眼朝更远的地方望去,白色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在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话是这么说,零也是在确定见到太宰治没羞没躁地拖着大长腿挂在中岛敦身上离去之后,才沿着台阶走回到了堤坝沿岸的正道上。
嗯嗯,是很正常的,武装侦探社的日常而已。
早春的时节比起来属于白日的时间还是要短上那么一些的,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走到楼下抬头见着毫无遮挡的窗帘后那明亮的暖光,零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过般微微发痒。
他忽然就很想知道,一日之中在自己缺席的那些时间里,无惨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在看书吗?还是说有着什么别的他所不知道的兴趣爱好?
一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都不免加快了许多,低矮的楼层须臾之间便见到了半掩的门扉,零脱下鞋踮脚走了进去,从背后紧紧拥住对方时,无惨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萦绕着的气息只剩下了雪后的松枝,目眩神迷的沉醉总是没有理由的,而窝在对方的怀里嗅着那衬衫上的味道,零发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惨说戒烟也就戒烟了。
镌刻着烫金字样的书籍放去了一边,微蜷的墨发垂落之际,他终于在那点染着红梅的瞳眸中清晰地见到了自己的身影。
“……怎么样?”
短暂的问话没头没尾,就连鬼舞辻无惨自己也在恼怒那大概该被称之为在意的东西为何会变成这样。
“很好,一切都和想象的一样好。”零慢吞吞地在他的注视中这么说着。
从前一直视若无睹的东西已经足够强势地闯入了生活,生根发芽的速度所料未及,只能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怕到就连鬼舞辻无惨都也习惯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飘窗上的空隙间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些花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屋子里有些乱了起来,但也是井井有条的杂乱。
墙壁上的日历,用红笔圈下来的几个日子里,正有一个圈的是今日。
短暂的温存似乎也弥补了同样短暂的分离,零看着面前茶几上的几张纸,想也没想就伸手拿了过来:“这是什么?呃,铃木财团的商业邀请?”
“无聊的应酬,不去。”
“那么这个——好家伙,爱抱梦那个家伙没进局子怎么反而还升官了?”
“很聪明的抉择,出卖了利益链上已经无用的老东西,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让自己的人去顶这个罪。”
“诶……东、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入学通知书?!这个东西是给我的?!是家入硝子小姐所在的那个单位吗!”
“……本升专,你还想读大学吗?”
“说的也是,不去不去。”
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
零没想到自己又双叒叕见到了年号的改换,万叶集中的和歌似乎犹在耳畔唱响。
“您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一点?”
END.
第199章 番外if线之一
零总是不知道意外会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给他一拳, 就好比这次永远的阖上眼之后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漏网之鱼。
浮在半空中已经一个月了,半透明的状态中无论是从镜子还是平静的水面上都倒映不出他的影子来,想要触摸什么东西也会凭空穿过去。
一开始他心里咯噔一跳还以为什么东西要闭环了, 一边喊着达咩一边等待系统音的到来。
就是等了一个月他什么都没等到,顺便还参加了一下自己的葬礼。
没什么牌面的葬礼当天还是个大晴天, 拉拉扯扯地被迫飘在远处围观了一下, 温室中生长出来的鲜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花瓣很容易便落了一地。
好吧——他确实是被迫来的,即使变成比鬼还要鬼比幽灵还要幽灵的存在后, 他的行动离不开无惨周身的百米范围。
那么这个情况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家人们心里都有数了吧。
烟.jpg
*
从午后到日暮,公墓这处偏僻的角落总得还是有人陆陆续续来看望一下他的。
气氛肃穆多是穿了黑色正装的人里面,还是穿着那件米色风衣的太宰治看上去有点儿显眼,就是这次他好像做人了一回,揉了揉中岛敦的脑袋倒是什么话也没说。
以前曾经当过邻居的同事也挺有本事, 瞒着公墓的管理员给他偷渡进来几罐啤酒,看样子还是他随口胡诌诌说味道还不错的牌子。
背靠长青的树干, 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来了又走,没有温度的视线停留不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到天色暗下来时他才仿若察觉了什么,或是愤怒或是懊恼或是其他什么都好,他似乎对于自己浪费的这半天时间感到没有意义。
——确实,拥有无尽的生命之后他是不可能再能被时间的洪流所推动的, 往前走也好往后看也好, 他凌驾其上,并没有谁能强迫他做什么。
和家入硝子小姐擦身而过的时候零还没怎么注意, 直到对方往着边上退让了一点点, 而不是直穿过去时零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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