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柔和的波动释放出来,缓缓地融入那浪涛般的波动当中,连带着汹涌的波涛也逐渐变得平静,似在安抚。
但他到底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幼崽,坚持了一会儿,就感觉疲惫不堪了。额头的触须将垂未垂,每每因为疲惫快要垂落时,又一个机灵猛地直立起来,维持着规律的节奏摆动。
阮时青奋力往上游时,遇到了阻碍。
越往上,四周的水越浑浊。
水中游弋着灰白色絮状物,在他靠近时,自发地缠绕上来——窒息和疲惫感愈发浓重。
他试图摆脱那些絮状物,可挣扎得越厉害,力气流失的也越快,头脑也变得昏沉起来,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那只新生虫族刺破耳膜的嘶叫。
挣扎的动作也越发迟钝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后,阮时青心中一凛,又再次挣扎起来。他一边抵抗着那刺耳的嘶叫,一边挥开灰白色的絮状物往上游。
激烈的抗争中,水中浑浊一片。
不知是不是阮时青的错觉,他总觉得头顶的水光更明亮了些,似乎快要抵达水面了。
他眼中又多了些坚定,只是越发疲惫的身体和昏沉的头脑,却让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一股柔和的力量重新包裹了他。
四周的水面又变得清澈起来,那些灰白色的絮状物被隔离开来,只能漂浮在四周,无法再靠近他。
四肢百骸里重新充满了力量,阮时青振作起精神,奔向水面……
巨大的消耗,让阮骄维持着和爸爸额头相贴的姿势,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绷紧的身体软绵绵倒下,幼崽头一歪,就滑到了阮时青颈侧。他模糊中似乎还记得自己要帮爸爸,身体本能拱了拱,却因为太过疲惫,无法醒来。最后趴在爸爸胸口,脑袋埋在爸爸颈窝睡了过去。
……
昏睡的幼崽是被外面的尖叫声惊醒的。
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还未回过神,就听见09和熊家兄弟在说着“这些藤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怎么长得这么大”之类的话。
幼崽使劲儿晃了晃头,终于清醒了一点,然后就察觉了不对,今天的卧室好像格外昏暗一些。
他下意识朝窗边看去,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卧室里那扇明亮的落地窗,此时被纠缠的落星藤蔓堵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细碎的阳光艰难穿过枝叶缝隙挤进来,卧室才不至于完全漆黑。
幼崽张大了嘴,鞋子也顾不上穿,哒哒哒冲到客厅去,就见客厅也一片昏暗,窗户被落星藤蔓封的严严实实。
接着猛然想起来什么,他又冲回了卧室,去看看爸爸。
床头的监测仪器已经恢复了平稳,阮时青正好好地躺在床上,不再痛苦地皱着眉头,神态安然。
幼崽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正想穿好鞋下楼去叫09,接着又惊悚地转过了头。
暗红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中央的黑色瞳仁竖成一条线,一动不动盯着阮时青看。
——他觉得爸爸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没等幼崽研究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09已经冲上了楼。瞧见他和阮时青都好好的才放下了心,语气夸张地咕哝着:“不知道怎么回事,院子里的落星藤蔓忽然开始疯长……”
说是疯长也不完全准确,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它们正在进行一轮一轮的“生长-抽枝-结果-枯萎”。
外头的落星藤蔓仿佛正在经历四季轮转,由两三米高的景观植物,陡长到了五六米高,过于茂盛的枝条将整栋小楼都围了起来后,又迎来了结果期。
灿金的落星果实沉甸甸缀在枝叶间,好似漫天星辰将落。
这前所未有的奇景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不过片刻,修理店外已经围满了人群。
落星藤蔓的异常生长尚不知缘由,09不敢贸然处理,只能通知了加兰后,立即上楼来寻阮时青和阮骄。
“加兰先生马上就来了。”09一边安抚幼崽,一边熟练地查看监测仪器的数据,确认阮时青的情况。
待看到前一晚数据的变动时,他紧张地看向阮骄:“昨晚先生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阮骄便说了昨晚精神力波动异常的事。
“怎么会这样?”09担忧地在卧室里踱步,又查看了加兰的坐标。
加兰先生还有十分钟才到。
这时阮骄又戳了戳他的手臂,皱着眉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爸爸和以前,不一样了。”
09愣了一下,接着也弯下腰细细打量阮时青。
机器人自然不只是靠眼睛和记忆辨认,他调出了阮时青从前的影像进行对比,确认了幼崽的话——先生的样貌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的身形拔高,从之前的一米七八蹦到了一米八二;原本肤色暖白,现在却趋近冷白;五官轮廓更加深刻,也更加成熟,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年气,已经是成熟的青年模样了。
若只看他现在的模样,和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无异,绝不会叫人觉得他才刚刚成年。
09和幼崽一起蹲在床边发呆。
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昏睡的人一夜之间改了模样,但却又还是从前那个人。
匆匆上楼的加兰就看见一大一小蹲在床边,愁眉苦脸。
但是看神情,又不像是阮时青出了事。
“怎么回事?”他放下沉重的箱子,有条不紊地将里面的仪器拿出来,准备为阮时青做检查。
等待仪器启动的空隙里,09将阮时青的前后数据对比给他看。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加兰看得眉头紧拧,将记忆里的各种案例翻找了一会儿,都没找到类似的例子。
最后他只能道:“我先测测骨龄。”
说完开始调试带来的仪器,片刻之后,他和09以及阮骄一起,对着仪器上显示的“25岁”干瞪眼。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阮时青这会儿才刚满十八岁才对。
沉默许久,他拿出注射器,抽了两管血:“我带着样本回去做个化验。”
之后又嘱咐09和阮骄照顾好阮时青,一有异常立即通知他,便匆匆忙忙地又赶回了实验室。
*
“东方号”还未降落,容珩就迫不及待地开着穿梭机,带着小崽们先一步赶了回来。
这一趟支援遇袭星球,足足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虫族攻势凶猛,战争期间容珩完全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但到了归家时刻,先前压抑的所有思念就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
他甚至等不及东方号降落,便先带小崽们驾驶穿梭机赶回了家。
穿梭机在修理店不远处停下来,容珩和三只小崽们先后跳下舷梯,正要往家里冲,随即就发现家门被堵死了。
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容珩蹙了蹙眉,不知道这些人围在他家门口要做什么。有些粗暴地挤开人群,他正要出声喊人,就先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只见从前精致的三层小别墅完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纠结缠绕的落星藤蔓。
太子殿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才短短半个多月没回来,怎么家就没了????
第127章
气极了的太子殿下将围观的人群全部轰开,这才终于进了院子里。
前院,熊家兄弟正在和服务机器人一起清扫堆满院子的落叶,因为落星藤蔓不断循环抽枝结果枯萎,导致现在整个院子里已经被厚厚的枯叶铺满,乍一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早起留存的影响资料里热带雨林的味道。
容珩踏着厚实的落叶进来,却顾不上询问情况,强行将紧密缠绕的藤蔓扒开一个缺口,大步上了楼。
三只小崽跟在他身后,神色都有些急切。
直到看见心心念念的人正好好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容珩提起的心才落下来。
他脚步缓了缓,走到床边,一眼便发现了阮时青的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09将大致经过解释了一遍,却也说不清缘由:“一夜过去就这样了,加兰先生来看过,原因还在查。”
容珩下意识看向阮骄。幼崽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触须低低垂着,难过极了。
听说阮时青的身体并没有出问题,容珩心里的急切散了些许,他垂眸又看了昏睡的青年一眼,对巴巴守在床边的小崽道:“你们在这里守着爸爸,我去加兰那儿看看。”
临走时又想起什么,将蔫头耷脑的阮骄抱起来:“你也一起去。”
阮骄趴在他怀里,抓紧他胸口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姿态依赖。
除了爸爸,幼崽最依赖的就是雪球了。
等出了院子,他小声问:“爸爸会醒过来吗?”
容珩垂眸看他,轻易窥见了幼崽眼底的忐忑和不安
爸爸忽然出了事,家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幼崽当时肯定被吓到了。
他安抚地笑了笑,手掌揉了揉幼崽的头,语气坚定不容置喙:“爸爸一定会醒。”
坐上穿梭机,容珩加速赶往兵工厂。
加兰的实验室是在兵工厂临时开辟的出来的,虽然组建的仓促一些,但好在仪器设备齐全。
容珩赶到时,他已经拿到了化验结果。
“你来得正好,我发现了点东西。”加兰神情有些凝重,示意容珩看化验结果。
容珩接过看完,眉头也皱起来,他看了怀里懵懂的幼崽一眼,下意识摇头:“这不可能。”
但话说出口时,却非常没有底气。
为了确保化验结果的准确性,加兰一连做了三次化验,三次结果都一样——阮时青和阮骄存在亲缘关系,并且他体内的DNA序列和阮骄的重合度极其高。比之前那些虫族的重合度还要高许多。
但阮骄和虫族关系匪浅,甚至可能就是某种进化后更为高等的虫族。那些拟人态虫族很可能就是由他的基因制造出来。而且他虽然没有虫类形态,但某些特征仍然保留着虫族的特点。比如额头的触须、与虫族复眼相似的红色眼眸、能影响甚至操控低等虫族的能力等等。
可阮时青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点能和虫族搭上关系。
他在垃圾星长大,身上不具备任何虫族的特征,也没有任何虫族相关的特殊能力,如果不看这份化验报告,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人类。
怎么看都不该和虫族产生关联才对。
容珩眉头越发紧拧,又低头看了看阮骄。幼崽睁大了眼睛,有些许茫然,似乎还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将他放在椅子上,容珩来回踱步整理着思绪。
他又想到了阮骄的来历——阮时青捡到阮骄时,他并不在B3024星,但后来他听阮时青提到过:阮骄是忽然出现在修理店门口的。阮时青一开始以为他是被遗弃的幼崽,见他一直守在门口,不忍心就收留了他,还让熊方方兄弟俩帮着打听过有没有丢失了幼崽的人家。只不过后来一直没找到,这才不了了之。
可如果阮时青真和阮骄有亲缘关系,那阮骄出现在修理店门口,会不会并不是巧合?而是他本来就是来找阮时青的?
并且其实有一个问题他们一直没有问过阮骄,那就是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来得B3024星。
容珩脚步顿住,在幼崽面前蹲下身体,保持视线和他平视,斟酌许久才询问道:“你来B3024星,是不是为了找爸爸?”
幼崽歪了歪头,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用力点头,嘴巴还瘪了瘪,有点委屈的样子:“不认识路,找了好久。”
容珩和加兰对视一眼,又接着问道:“你之前见过爸爸吗?为什么要找他?你一个人怎么找过来的?”
阮骄摇头,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在卵里面,漂过来的。”
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圆,回答得磕磕绊绊。
其实那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找,又要找什么。
他在卵里待了很久很久,大部分时候在沉睡,小部分时候是清醒的,能感知到外面。后来总有虫族拿针扎他,他便连小部分清醒的时间也不愿意了。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察觉到了一股很淡、但让他极度想要亲近的气息。前所未有的冲动让他挣破了禁锢他的卵衣,跌跌撞撞地离开。
他并不知道那隐约的气息是从何处而来,他没有方向地找了很久,后来累极了,又把自己包成了一颗卵,凭着本能感觉四处漂浮。
直到那道极其强烈的气息让他再次清醒过来,他循着气息找过去,就遇见了阮时青。
阮骄的话从侧面验证了报告的可靠性,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其中关联,容珩见状也不再追问,拜托加兰继续调查之后,抱起幼崽回了家。
小崽们还在二楼守着阮时青,09已经下来和熊家兄弟一起清理落叶,因为落星藤蔓疯长的原因还没找到,他们没敢贸然处理藤蔓。
不过按照阮骄的说法,他们猜测那些疯长的落星藤蔓很可能是阮时青精神力失控导致。
以阮骄的能力,也可以增强落星藤蔓的生机,促进生长,但却并不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这一点又证明了阮时青的不平凡。
这个认知让容珩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不过想到如今到底有了个研究方向,可以更近一步寻找阮时青昏迷不醒的原因,他又渐渐地释然了。
不管阮时青是不是和虫族有关联,他总不会变。
他上楼又看了看阮时青,见监测仪器数据一切都稳定,便带上小崽们去清理外面疯长的落星藤蔓。
此时落星藤蔓已经停止了生长,停留在了硕果累累的时刻。
众人各自领了修剪的工具,由09指挥着,将过于茂盛的落星藤蔓一点点修剪出了漂亮的形状。
等将家里重新整理干净时,已经是夜晚。
累极了的小崽们变换为幼崽形态,在后院的池边休息,不愿意再动弹。
按照09的要求将藤蔓修剪出具备艺术性和观赏性的形状,可比打仗杀虫族累多了。不仅是身体的疲惫,心灵更加疲惫。
小崽们一个个摊着肚皮,连澡都不想洗。
“过来洗澡。”容珩从卫生间拿来了浴巾和沐浴液,招呼小崽们过来洗澡。
小崽们懒洋洋趴着,谁也没有动作。
容珩额头青筋蹦了蹦,将离得最近的小龙崽拎过来,放在盛满了温水的小浴盆里,又挤了浴液抹在他身上,不太熟练地揉搓起泡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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