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冬会不仅仅只有学子们相聚一堂,还有方外人士。
樊奕就见不远处的凉亭中正坐着张大儒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手谈。
他不禁放慢了脚步,继而向那亭子走去。
朱文宣看到后,心想着到底是孩子心性,没有出声,继续陪身边几人走着。
季兰殊也眼尖的瞧见了少年走开的身影,心下暗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家皇兄,压抑住了想要唤住少年地冲动。
想起那晚,寂静冷清的夜里,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借着月光,少年满脸地哀伤与寂寥。
他站在回廊地柱子后,怔怔地看着少年,心下竟忍不住地泛起丝丝疼意。
定是少年在白日之时,在园中看到了他的所有轻浮举动,夜里才趁着四下无人,独自坐在后院难过。
他想上前抱住少年,又怕吓着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少年坐了片刻,起身站在院子中,眼睛闪着水光,一滴泪蓦然从他的眼中滑落,在他冷白的脸上闪过晶莹的微光。
季兰殊是趁着酒兴上头,出来透透气的。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这下,他的酒全醒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季兰殊从柱子后走出来,低低地对少年说:“……不要信你所见到的。”
只是还未等他再多解释几句,一抬头,就见皇兄出来寻找自己的身影。
他不得不立刻无声无息地离开。
皇兄任何时候都很好说话,只有在见到他与人太过接近时,总会摆出兄长的架子,对着他就是一顿训,训话的主旨只有一个——无非外面的人都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让他洁身自好。
季兰殊看着樊奕走远的身影,收回了思绪,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耐,接着听这姓朱的学子叨叨个没完。
他又看看另一个姓何的少年,见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皇兄身上,心思一转,就将话往何青身上带,又频频向皇兄示意。
季兰承瞧见了,脸沉了一瞬,终究舍不得下了弟弟的面子,侧头瞥见何青一脸孺慕、小心翼翼的偷看自己,便可有可无的应和着。
朱文宣明显察觉到了,心中惊诧。看这楚王爷的意思,似有撮合之意?
有了楚王爷的支持,好友的心思说不定就能实现。
朱文宣心中为何青感到庆幸,立即配合着季兰殊。
一刻钟之后,朱文宣借口自己要随意去逛逛,便独自走远了。
见此,季兰殊也找了个理由,快步离开。只剩何青与季兰承站在原地。
季兰承微眯了眯凤眼,目送季兰殊走远。
弟弟玩的小把戏,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兰殊许是怕自己无聊,特意留个人给他解闷。弟弟这般为自己着想,岂有推拒之理?
左右不过是个玩物。
可惜,兰殊不明白,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别人。
季兰承收回目光,看向何青因有些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勾起了嘴角,道:“何公子,不如陪我到那边走走?”
何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边是一处梅花园。
这……这就要与奉庭同游梅园了么?!
何青的心就像忽然跑进了只小鹿,砰砰乱跳。他点头,声若蚊蝇:“乐意之至。”
他们走进了梅园。
还未到梅花盛开的时节,林中甚少人来,何青装作打量着四周的梅树,心里则紧张得不行。
渐渐走到梅林深处,路过一颗颇为粗壮的梅树时,季兰承忽然伸手一把将何青拽住,将他往树干处一按,挑起他的下巴,眼里看不出情绪的问道:“心仪我?”
何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呆愣住,而后听到了奉庭的问话。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鬼使神差的踮起脚,凑上前去轻碰了下奉庭的唇角。
坦荡荡的表露心迹:“是,青心悦于奉庭。”
季兰承凤眸一沉,有力的双臂将何青抱住,一只手往上扣住了少年的后颈,低头压了上去。他肆意的亲吻着,在少年口中走了一遭,才稍稍放轻力度,边吻着何青柔软的唇,边轻声说:“朕准了。”
何青生平头一次经历这如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被吻得双眼迷离,脑中更是一团浆糊,压根没听清季兰承说了什么。
只模糊听到“……准了”二字。
何青顿时心跳如鼓,他主动抬手搂住了男人结实的背,将自己又往前送了几分,让男人更方便的在自己口中掠夺。
已是初冬,梅林中,几只燕雀振翅起飞,而梅树下,两个身影紧紧纠缠,一时分不清你我,周遭散发着氤氲的氛围,宛如春天已至。
樊奕站在张大儒身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与对面的老和尚下棋。
张大儒棋风凌厉,步步皆是杀招。却敌不过老和尚行柔怀策略,一一化解。
两人你来我往,甚是精彩!
下到最后,竟是和局。
樊奕心下感叹:高手过招,果然不同凡响!
张大儒收拾残局,看了一眼樊奕,笑道:“小友不去与人谈诗论经,怎的来围观老头子们下棋?”
樊奕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得有些腼腆:“打扰二老了。学生虽是旁观,也是受益匪浅。”
老和尚笑呵呵地看着他,问道:“施主看出了什么?”
两位老者皆盯着他看,樊奕却一改之前羞涩模样,道:“以柔克刚。”
老和尚哈哈大笑,“小施主颇有悟性。”又上下看了樊奕一眼,神色变得肃然,“你今日既然与贫僧有缘,贫僧有几句话送给你。”
樊奕顿时心中一惊,这老和尚难道还是位得道高僧?
众所周知,和尚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开慧眼,知三生。
他恭敬地道:“还请高僧赐言。”
老和尚闭了闭眼,道:“业障迷心,凡事皆有因。施主能由此番奇遇,不过一叶障目,心有不甘。只需放下昨日种种,自会得安乐。”
他忽然看向亭外,笑道:“施主日后定会富贵加身,前途无量。”
樊奕惊愕地向后看去,只见有一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再次看向老和尚,问道:“高僧这是何意?”
老和尚笑道:“去吧!那位施主若是进来了,就连贫僧也要退避三舍。”
大昭朝道教盛行,佛家已见势微。
张大儒笑着看他,也道:“楚王爷即是来寻你,你便去吧,让我们这两个老头子安生下棋。”
话都说到这里了,樊奕也不好再说什么,向两位老者深鞠一躬,便出了亭子。
亭外只有一条路,季兰殊此时就在路上。他不可避免的朝着季兰殊走过去。
经过季兰殊身边时,樊奕并不准备与之交谈,就要错身而过。
却意料之中的被季兰殊拉住了手腕。
他不动,也不吭声。
这人那晚装神弄鬼地把他吓一大跳,现在又要干什么?!
季兰殊也一言不发,快速地将人拉着走出此地,飞快地往前走着。
一路上,有人不住地朝他们看过来,樊奕为了不丢人显眼,没有挣扎,任由季兰殊拉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处空无一人的精致小楼里。
他们走到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樊奕打量了下屋子的环境,看出这是个供客人歇息的厢房。
他心里轻哧:季兰殊这狗东西肯定将这里的地形都摸清了,不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这么个地方?
他转身看向季兰殊,先发制人:“楚王爷把我带到这里,是有要事与我相商吗?”
季兰殊看着眉目如画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将少年抱在怀中,狠狠地亲吻他那淡色双唇的冲动,让他不能再对自己冷漠而视!
他季兰殊自小锦衣玉食,无论想要任何东西,总会轻易到手,几时受过这般冷遇?!
这是头一次,在他几次三番帮助了少年,主动示好之后,少年依旧对他视而不见,心中恐怕还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为什么!
凭什么!
季兰殊一双凤目渐渐变得锐利,他紧紧地盯着樊奕,说:“小樊,为何总躲着我?”
第32章 强硬
初冬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洒进了厢房内,照在樊奕的身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半是明媚半是阴沉。
季兰殊冷着脸盯着他,眼里有不解,有不甘,更带着明显的恼怒。
他再次问道:“你为何要避着我?”
樊奕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顿时翻涌起难以言喻的痛楚。
季兰殊问自己为何会躲着他?!
他怎么还敢问?
樊奕不由冷笑,这一刻,心底那蚀骨的恨终于挣破了桎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住。
我为何要躲着你?
不躲着,让自己再一次重蹈覆辙?
还是再给你一次伤害我的机会?
樊奕双眼变得通红,他的双手指尖死死掐进手心,极力忍住想要狠狠暴打眼前之人的冲动。
手心的刺痛让樊奕清醒了些,他渐渐回神。
看着季兰殊困惑的眼神,樊奕闭了闭眼,嗤笑一声。
这王八蛋何其幸运!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自然不会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只有他一人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的季兰殊不但多次帮助了他,还请了御医为母亲诊病,他不但不能记恨季兰殊,还要对他毕恭毕敬!
樊奕忍得喉中满是腥甜,他拿出了毕生的涵养,才将无尽的恨意压了下去。
樊奕直直地看向窗外,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不忿,沙哑的道:“王爷多虑了,学生未曾躲着王爷。”
他说:“奕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自身并无所长,当不得王爷如此看重。奕在此多谢王爷厚爱。”
就站在樊奕对面的季兰殊将他眉宇间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少年脸上的憎恶与厌弃如此明显,让季兰殊顿感不妙。
听着他恭敬又疏离的话语,季兰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小樊可是还在怪自己那日所为?
这样一想,季兰殊心里不虞的情绪顿时淡了开来。他眼神一黯,立即上前一步,将樊奕抱在怀里,抚着少年单薄的脊背。
他轻声安抚道:“小樊,不要妄自菲薄。你可知我……”
“楚王爷!请您自重!”
樊奕惊觉季兰殊的意图,立刻出声制止,奈何男人动作太快,他躲闪不及,被抱了个满怀。
“如我是闻”的暗香瞬间袭来,围绕在两人的周身。樊奕被紧紧箍在男人温暖的怀中,推搡不动,又挣脱不得,立时气得他抬手就掐住男人劲瘦的腰,再次大声道:“放开我!”
腰间一痛,季兰殊微微皱起了眉,只是他非但不恼,竟还奇异的感觉到了一丝愉悦。他将头埋在樊奕颈窝里低低的笑着,片刻后侧过脸在少年耳边说:“可是气消了?”
樊奕的耳朵一红,他瞪圆了一双杏眼,骂道:“季兰殊!你将我看作什么?!如此随意搂抱!成何体统!快放开我!”
季兰殊避而不答,只一味的感受着少年在怀的久违的喜悦,抱着就不想放手。见怀中少年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于是只好放开了他,却将人的手紧紧握住。
“走,本王带小樊去逛逛。”
他心情颇好的牵着樊奕就走出了厢房。
樊奕被这个自说自话的混蛋给气得七窍生烟,待他再想骂人时,就发现自己被拉着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
错失最佳拒绝时机的樊奕:……!!!
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与冷着脸不情不愿的被人牵着满园乱逛的樊奕不同,何青则面红耳赤的走在路上。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脸上的神情纠结不已。
回想在梅园里,他被奉庭压在树干处拥吻。一时间,他就意乱情迷,心中更是喜不自禁。
待奉庭的手悄然伸进他的衣襟内时,何青被腰间那只手上带着薄茧的触感给激得浑身一颤,顿时醒过神来。
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在做什么?
怎可如此行事?!
何青的脸色一白,用力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男人,踉跄地疾步而去,离开了梅园。
他惊觉自己太过放浪形骸,简直有辱斯文!
何青默默地将双手覆在脸上,心中异常羞恼的同时,也带着丝丝的甜意。
自己竟然与奉庭……他未曾想到,奉庭竟是如此大胆豪放之人!
男人急喘的呼吸似乎还萦绕在耳边,那炙热的事物明目张胆地抵在自己腹前……若不是自己及时抽身,说不得就将与奉庭在幕天席地之中双双共赴巫山。
思及此,热意又从何青的心里直窜上了头顶。
可如此行事,于礼不合,亦非他所愿。他更想与奉庭始于相知,再彼此交心。
但如今看来,奉庭行事肆无忌惮,明显与他的认知相左。
这可如何是好?
何青有些苦恼,怕自己这会儿一走了之,会让奉庭心生不满。可任由他胡闹,自己万万是做不到的。
亲奉庭嘴角那一下,已是他鼓足了最大的勇气。
担忧不已的何青并不知,在他走后,季兰承站在树下有些愕然,又有些玩味儿地盯着他的背影,勾唇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这何青倒是略有几分有趣,而有趣的人或事物,季兰承不介意多给点耐心。
他打了个手势,一个暗卫蓦然出现,跪在季兰承面前,请示道:“圣上,可要属下把人带回来?”
季兰承说不必,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吩咐道:“去看看楚王爷在干什么。”
暗卫领命退下,季兰承等身体平复之后,便也走出了梅园。
这厢,樊奕被季兰殊握着手走了许久。
他们走到一处空无一人的湖边。樊奕远远看见朱文宣就站在湖的另一端,正与几位面生的公子笑谈风声。
手还被季兰殊牢牢牵住,怕被兄长看出端倪,偏又挣脱不了。他心中气急,口不择言道:“听闻楚王爷生性风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学生并未打算成为王爷的入幕之宾!还请王爷放开学生!不然!休怪学生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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