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骁只觉得此刻胸腔像是快要被怒火撕裂开,前所未有的滔天怒意直冲头顶,将他所有的冷静克制在短短的一刹那灼烧殆尽。
怒到极致,他反倒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骨间蹦出,“用完就丢,你以为我会让这么你轻易离开?”
他朝男孩走近一步,视线冷硬地攫住他的双眼,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男孩冻得冰冷的脸颊,近乎温柔地慢声道,“你还是太天真了澄澄,和我这样的商人讲道理,你怎么会有胜算。”
周澄感受着他温热的指腹在脸上摩挲,原本被冻得发木的皮肤,在他的抚摸下,重新回归了知觉,“你想怎么样?我有手有脚,除非你把我关起来,否则我迟早会离幵。”
“我怎么舍得把你关起来,我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你吃这种苦。”男人喉间溢出低低的冷笑,深不见底的黑瞳划过一抹嗜血的快意。
雪还在下,大有一种越下越大的趋势,周围不时传来风雪的呼啸。
周澄望着男人黑眸深处闪烁的暗茫,一丝不祥的预感从心底逬发,他拧起眉心,问,“你想干什么?”
“放心,”贺骁菲薄的唇始终勾勒着浅淡的弧度,低醇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地答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你爸能平安无事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了。”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男人脸侧。
黑色的大伞随之落到地上。
风雪像是觅食已久的猛兽,扑向墓前的两道身影。
周澄眼里闪烁着不可置信,打在男人脸上的那只手指尖还在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发着颤。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恨意,就算是最初受尽别人的冷眼,也没有。
身上的冷意他浑然不觉,男人慢慢转过被打偏的脸颊,幽深的暗眸冷冷看向他。
周澄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寒栗,但也只是很短的一刹那。
他从男人身上淡淡收回视线,然后,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没两步,身后响起男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他被扣住肩膀,猛地往后带去。
背脊重重撞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
贺骁长臂紧紧圈着怀里的人,将头深埋进他的颈窝,像是面临湖水枯竭的鱼深深汲取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周澄听到男人在他耳旁低低地出声,“澄澄,别走......好不好?”
男人亲吻着他的脖子,低哑的嗓音携着一丝慌乱,薄唇张合间,炙热的唇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耳后。
周澄目视着前方,平静的眼毫无波澜,冷冷吐出两个字,“松手。”
他越是不吵不闹,男人便越发用力地收紧手臂,到最后,几乎是想要将他嵌进自己体内那般,紧紧地抱着他。
周澄被勒得快要无法呼吸,内心的绝望也将他的理智逼近崩溃的边缘......男人的声音还在他耳旁低低蛊惑,“澄澄......答应我,嗯?只要你答应我,我不会对你父亲做什么......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泪水,从周澄发红的眼眶溢出,沿着脸颊滑落......“贺骁......松手。”他机械麻木地张着唇,祈求般地晡喃道。
男人却像是听不见,将他的身体转了过去,看着他满脸的泪痕,心脏猛地被揪紧了。
“澄澄,我爱你。”
周澄闭了闭眼,身心都感到极度疲惫。
贺骁凝望着他阖上的眼睑,心脏仿佛被剜了一刀,“澄澄,我爱你,你听见没有?”
男孩张了张唇,“贺骁......”“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有离开我,我不能成全你......”周澄倏地睁开眼,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贺骁没有防备,被他甩开了手。
他看着男孩往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地朝他低吼,“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连我唯一的奢求也不肯给我!”
贺骁看着他崩溃的模样,眼里划过一丝痛楚,下一秒,意识已经先身体一步反应过来,伸手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周澄被男人抱回了怀里,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悲怡地痛哭出声。
这是他自从母亲死后,第一次流泪。
冰天雪地里,两人站在银白的雪中紧紧相依。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贺骁将哭累了睡过去的人儿抱出了车厢,长腿径直往门口迈去。
周澄睡得很熟,大概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情绪宣泄后,彻底松懈下来,身体也支撑不住这样的高压,所以沉沉睡了过去。
贺骁把人抱回了房间,然后下楼去了厨房,从冰箱里选了一些食材。
正准备把东西清洗干净,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皱了下眉,甩干手上的水渍,从西裤口袋拿出手机,瞥了眼上面显示的备注名,暗眸蓦然一凛。
修长的手指点了通话键,电话一接通,那端便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低吼,“你人在哪?还不快滚回来吃饭?今天一整天影子都见不着,你是不是存心让你尹伯父一家难堪?”
贺骁静静站在灶台前,身形玉立,听着那端气急败坏的怒骂,英俊清冷的面容平静得恬然,“请他们吃饭是你一厢情愿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说过以后你做这些事,我一件都不会奉陪。”
“贺骁!”
显然他这副无所谓的口吻成功激怒了电话那头,老人的吼声愈发中气十足,“你这叫什么话?都要结婚的人了,你难道还想躲着不成?”
贺骁狭长的眸微眯,不高不低的嗓音一字一顿,“我再重申最后一遍,不管你和尹家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婚,我不可能答应。”
“你……”
那端还想说什么,贺骁看了眼窗外骤然亮起的路灯,冷淡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事我挂了,您自个慢慢享用。”
说完,掐断了通话,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半个小时后,他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周澄还没下来。
他脱下围裙,上了楼。
主卧很暗,没有开灯,床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团隆起。
贺骁没有把灯打开,摸着黑走到床边,弯下腰。
周澄脑袋缩在被子里,俨然还没睡醒,呼吸清浅而平稳。
贺骁将他脸上的被子拉开了一些,单手撑着床褥,低下头在他睡得温热的脸蛋吻了吻,贴着他软软的皮肤低哑出声,“澄澄。”
周澄眼睫动了动,却是没睁开。
贺骁嘴角微扬,薄唇碾过他温软的脸蛋,蔓延至唇角,最后,准确无误地抵上他的双唇,轻柔地摩挲,然后伸出舌尖慢慢舔舐。
周澄还在梦中,只感到呼吸被慢慢夺去,他皱了皱眉,茫然地掀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漆黑,男人漾着柔情的黑眸仿佛一块熠熠生辉的黑曜石,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贺骁亲了他一会,才将他松开,嗓音暗哑地贴着他低声道,“醒了?晚餐做好了,起来吃饭。”
周澄木木看了他一会,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他的头很痛。
贺骁把棉拖在他脚下放好,抬头见他扶着额头,很不舒服的样子,冷峻的眉头跟着紧了紧,“怎么了,头痛?”
周澄摇摇头,穿了鞋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我去洗个脸。”
贺骁看着他的背影,伸手打开房间的灯,脸上的神情在灯光下一下落寞了下去。
就算周澄什么都没说,他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来的冷漠。
一起下楼吃完饭后,贺骁摸了摸周澄的额头,已经烧得很烫了。
“发烧了,”他沉着脸,“你怎么不说自己不舒服?”
周澄把他的手从额上拨开,低下头,“我没事。”
“烧得这么厉害你跟我说没事?”
贺骁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模样,静默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怒气压了回去,转身径直上楼找了医药箱,然后拿着两片退烧药折回来。
周澄听着他走动的动静,坐在餐椅上,怔怔看着窗外的夜色。
第86章 你是我不想错过的唯一
贺骁接了一杯温水,把药片一并递给他,“把药吃了,待会回被窝躺着,今天晚上先别洗澡了,把汗发出来再洗。”
周澄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神情静淡得接近面无表情,“我们能谈谈么。”
偌大的饭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贺骁拧着眉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先把药吃了。”
他就那样站着,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衬衣西裤,却矜冷得常人难及,气质这种东西,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恩赐。
他的话不容置喙,气氛一时间静默了下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着,仿佛定格的画像。
半响,周澄才伸出手,把水和药接到了手里。
等他把药吃了,贺骁弯下腰,长臂刚伸到他背后,周澄已经单手撑在他的肩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垂着眼睑,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及男人的脸,只漠漠道,“我自己走。”
贺骁看着他,额角在颌骨紧绷的瞬间,跟着绽幵一条青筋,突突的一下一下地跳动。
半响,他收了手,往后退幵一步。
周澄低着头,扶着椅背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他走得很慢,贺骁跟在身后,配合着他的步调,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回到卧室,周澄掀开被子在床上重新躺下,头重脚轻的,一躺下就舒服多了。
贺骁替他掖好了被子,又找了医药箱,拿出一张退烧贴给他贴上。
做完这些后,他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周澄低声问,“你想谈什么?”
他想谈什么,事实上根本无须这么问,两人都心知肚明。
下午的谈判最后以周澄情绪决堤告终,问题并没有解决。
贺骁心里很清楚即便他能逃避得了这个问题一时,也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按他对周澄的了解,要么这件事以周澄的妥协作为最终结果,否则,他绝对会孜孜以求,想方设法地从他身边逃离。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
周澄闻声,慢慢掀开眼,微微失焦的眼神在空中游离了一阵,最后定格在男人俊美的脸上。
实在难受得紧,他的眼神甚至是没有焦距的。
他想坐起来,却被男人眼明手快地制止了。
贺骁从床头拿下一个枕头,掌心托起他的后脑,把枕头垫在了原来的枕头上,然后才将他放了回去。周澄偏着头,烧得有些酡红的脸贴着柔软的枕面,额上的退烧贴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他睁着迷茫的的眼,静了一会,才缓缓开了口,“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让我走?”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此时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感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是楚楚可怜得很。
贺骁低垂着眉眼,一时间并没有作答,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周澄落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向来是很喜欢这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生得十分漂亮,不像女人的手那样娇小纤细,但很修长,白净中带着点男性才有的骨骼感,按在琴弦上的时候,有时更像是在撩拨人心。
“那我不妨也问问,”男人低缓而平静的嗓音淡淡的问,“究竟要怎么样,你才明白,我不可能放手?”
他给出这样的答案,周澄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冥冥之中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忽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悲凉嘲弄的苦笑,“有什么意义呢?”
他目视着男人俊美的容颜,“我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段只是用钱维持起来的关系......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很多不是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贺骁手上的动作随之他这句话落下,顿住了。
窗外的雪好像一直没有停过,北风呼啸的动静,就连紧闭的门窗也无法完全隔绝,在房间此时绝对静谧的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他抬起眸,迎上周澄半阖着的眼,薄唇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对你来说,我们之间,就仅仅是用钱维持起来的关系么?”
周澄蒙着一层薄雾般的眸子里,空洞的瞳孔几乎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男人抱着他,说爱他的那个瞬间。
那个时候他全身心都被灌满了愤恨,怒火,只觉得说出这样的他,以及这句话都显得尤为可笑。
他从未想过,这会是真的。
在他陷入怔愣的时候,男人说出了这晚他们交谈的最后一句话,“周澄,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试错机会,所以你不会懂,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什么东西非要抓在手上的话,就势必要抓紧了,因为要是错过了,大概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而你,是我这辈子不想错过的唯一。”
三天后,连着下了好几天雪的天气终于放晴了。
难得的晴天,久违的阳光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贺骁在家陪了周澄一天,后来由于丧礼期间堆积的工作实在太多,也因着周澄第二天就退了烧,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没什么大碍,他便回了公司。
家里多了个佣人,负责这段时间周澄的饮食起居。
当然周澄对此的理解,与其说是贺骁请来照顾他的,不如说是请了一个人形监控,以便随时他能随时掌控他在家里的情况。
说起佣人,他忽然想起来,他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林可可了,后来询问之下,才知道男人因为得知两人发生的矛盾,单方面让她不要再来了,不过,周澄知道这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贺骁开始变得很忙,有时甚至忙得不能回来吃晚饭。
自那晚的谈话后,两人连着有好几天没说上话,男人早出晚归,常常深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周澄已经睡下了,而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出了门。
周澄对这样的生活适应得很快,毕竟对他来说,这样的日子才应该是常态。
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无奈很现实的一点,贺骁叫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守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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