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纯渊相比之前那虚弱的模样,稍微多了些生机,只是眼睛深处却满是警惕与迷茫,似乎对自己身在何处感到无限的茫然。
因为如此,他的眼神深处甚至多处了些许的恐惧。
但也同样的,他在见到熟悉的徐奕则之后,立刻放松了不少,但他却是不动声色地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一座无名的小镇,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地方。”徐奕则笑着解释了一声,同时为他介绍身边的人。“这是庞隐,我想你们应该曾经见过面。”
“……是你?”李纯渊微微感到诧异,他曾经在暗中与这人见过一面,同时也是他提供了徐奕则的方位,但……
如今想来,他竟是终于明白了,或许自己也不过只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此,李纯渊看着庞隐的眼神便不太友好。
庞隐神色淡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审视,反正对他来说,李纯渊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重要人物也就对了。
“此人不可信。”李纯渊在凝视庞隐片刻,直接看向徐奕则,不悦地提醒。
“这你便不用担心了。他是空国丞相,自然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人。”徐奕则非常坦白地告知了李纯渊这个真相。
当他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庞隐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徐奕则,似乎是未曾想过徐奕则竟然如此信任眼前这位皇后娘娘。
……若是如此,那就必须要将这位皇后娘娘向着他们这边了。
这样,又需要做些什么呢?
也许,让陛下成为真正的陛下,而皇后成为真正的皇后,会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庞隐心中心思百转,但此时此刻,却也只是恭敬地低垂着脑袋,站在一边,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在最低,倾听着眼前两位对于他这个人的讨论。
“徐奕则!”李纯渊出离愤怒了,他的脸颊因此而微微薄红,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此刻的他,不过穿着单薄的里衣,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清瘦,单薄而苍白,平白无故多了些微与之相对的脆弱。
如此李纯渊,不免让徐奕则生出半点恻隐之心来。
“你别生气。”徐奕则无奈地走到他边上,随即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边,无奈看向他,“你为何总是在生气?”
“我哪有?”这种时候,李纯渊并不像一国之母,反倒只是作为他个人发了下小脾气。
徐奕则觉着,这样的李纯渊才是李纯渊,而不像个为先皇摆布的精致傀儡。
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嗯,生气了,就好丑。”
“什么?”似是未曾想过对方竟然会有这个回话,李纯渊不免瞠目结舌,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会显出呆傻的模样。
于是徐奕则更加愉快了,他大笑一声,伸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脸,占尽了便宜,这才心满意足地用食指弹了下对方洁白的额头,道:“可真是个傻瓜。”
在李纯渊惊之又惊的表情之下,身旁传来了耐人寻味的咳嗽声,“咳……老臣不如先行退下,可好?”
徐奕则就像是刚刚才发觉一直在房中的人,恍然大悟般地猛地看向房门边的庞隐,“你怎么还不曾退下?”
庞隐:……
自觉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庞隐低调退出了房门之外,他转身出了这家人的大门,又走过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了镇上边郊之外的某座茅草屋前。
茅草屋被篱笆围着,零散养着几只鸡,有人背对着他正将手中木盆中的小米洒落在地上。
清减的背影,隐约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庞隐刚刚走近,那人便已经回过身来,眼中是了然。“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庞隐淡淡一笑,随即又道:“进屋再说。”
“好。”那人点点头,将手中已经空了的木盆放在了篱笆内围靠着,与庞隐一同进了屋。
茅草屋中,简陋而简单,但还算干净。
庞隐将一路上戴着的斗笠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这才道:“今日再见徐奕则,确实与以往不同了,那孩子,天生就是就皇帝的命,一身贵气。”
“嗯。”来人为庞隐斟好了茶,也为自己倒了茶,这才坐在庞隐的面前道:“我也有同感,只是可惜空雪公主的另一个孩子了,竟是体弱多病,最终倒在了那冰冷的皇位上。”
“一切都是命数。”庞隐叹息,同时拿起了对方为他斟好的茶,小酌了一口。
“嘶,许乐,你怎么总是给我这般烫口的茶?”
“我倒是觉得正好?”许乐疑惑地品了一口,神色如常。
“罢了。”庞隐心想自己早该料到这事,竟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一切,稍微晃了神,加了这一口伤。
将茶杯放置一边,庞隐正色道:“依我所见,如今之计,便是令徐奕则与这徐国的皇后做成那真夫妻。”
许乐平静地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眸,问:“可想好了?”
“一不做二不休,以防后患。”
“好,那边如此。”
第30章 庞隐说媒
不过两日, 李纯渊便可以下床走路了。
他不过只是稍微受了点轻伤,在下坠之时被那悬崖边上嶙峋的山石稍微割破了些皮肉,但好在只是些皮外伤, 卧床休息了两日, 便也好得差不多。
“依我说, 你就继续躺着,也没什么事。”徐奕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建议。
“那你为何还要天天跑到镇上去玩, 听这家人的夫人说, 你昨日才在街道上引起了一阵喧哗不是?”李纯渊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 当真是风韵极佳。
被这么有味道的眼神一瞪, 徐奕则总算也拎得清,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笑道:“哦, 原是夫人听说夫君我昨日在街上被许多女孩多看了几眼,便吃味了?”
“你!”李纯渊竟也没有想过对方竟然如此没脸没皮, 他明明想说的是在这镇上要低调行事,怎么在他嘴里就成了他吃味了?
他气得牙痒痒, 但若是当真生气,不正应了徐奕则的那句话?
一时之间, 他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我说不过你, 不和你说说了。”
“好了,好了, 我不惹你了。”徐奕则无奈,“你怎么这么不禁逗?你不是个天乾吗?怎么有时候总觉得像个地坤似的。”
李纯渊一时惊慌失措,以为自己身为地坤的事实早就被徐奕则知道, 他现在不过是故意这般说奚落他,所以心中慌乱的李纯渊,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他。
但徐奕则却并不知李纯渊心中杂乱的情绪,只是一摆手,道:“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也带你一道出去走走。”
“我们身份特殊,凡是得小心。”
“放心吧,这个小镇中的人都是平民百姓,平时连个皇帝的面都看不见,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
“就怕万一。”李纯渊显然不太赞同的样子。
“啧,你这人可真麻烦。”徐奕则咂舌,随即道:“要不把脸遮一下,出去走走呗。”
这一次,李纯渊没有拒绝。
沉默的含义,徐奕则明白,就是同意。
他突然了然地畅快大笑起来。“我的皇后娘娘,有时候我想想,你也真是很好懂啊。”
嗯,很可爱。
诡异的萌。
徐奕则突然想到了个词——反差萌。
“废话少说,出去走走,也比坐以待毙强。”李纯渊勉强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同你一同出去走走,倒也不是不可以。”
“行啊。”徐奕则愉快地同意了,不过他又道:“但在这之前,我得同你说下,你在外头,可是我的夫人,而我,则是你的夫君。”
“……你刚刚明明说过,这里没有任何一人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么又何必纠结于夫人夫君?”
“诶,这话可就不对了。”徐奕则笑笑,“这短短两日,整个小镇上都已经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可是夫妻呢。”
一时之间,李纯渊竟然不知该说何是好。
“可别这么看我。”徐奕则赶忙撇清了关系,“这与我可无关,只是我这外貌过于出众,总有人上门询问我可我妻室,这家人见我日日照料你,便以为我俩是夫妻,所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小镇也不过百来个人,便也都知道了。”
不知为何,李纯渊竟是觉得有点害羞。
明明在宫中一直是扮演着他的皇后,但没有哪一刻比现在害羞的。
若说以往只是演戏,那么现在却是怎么也做不到,将之当做演戏。
其中的原因,李纯渊不太明白,眼神之中也不免露出了些许的迷茫。
只是,他这种迷茫并未持续多久,因为身旁的人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考虑起其他事情,“我最近在小镇上找到了几处不错的地方,今日正好带你出去见识下,你一定喜欢,哦,不过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还是慢慢来吧,今日先去桃花谷,明日再去杏花村。”
原本心中还比较慌乱的李纯渊听着徐奕则如此絮絮叨叨的话语,一时竟是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无意识间,他竟也对这次的桃花谷之行,多了些期待来。
*
初春时节,天气已经渐渐温暖了起来。
桃花谷内,初春的暖阳,惹得桃花盛开。
淡淡的粉装点着整座山谷,让平淡无奇的山谷瞬间变得动人起来。
戴着斗笠面纱的李纯渊站在这山谷中,一时也被这眼前的美景迷花了眼。
桃树倒影在那清明的湖面之上,小小的桃林环抱着整个山谷,好似隔绝出了个独立的世外桃源。
“怎么样,美吧?”徐奕则突然站在了他的身边,令李纯渊微微一怔。
“嗯,美。”在这点上,李纯渊没有必要说谎。
听到这话,徐奕则不免得意了起来。“如何,我当时误入这片桃林,便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它。”
这话,稍微有点暧昧。
听着,有点意味不明的味道,蜿蜒绵长。
李纯渊没敢侧头看他,因为担心自己的眼中所流露出的动容,被徐奕则全然看了去,那么,他这么一点小心思,或许当真被对方看了个清楚了。
或许,早在很早之前,他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只是他以为,也只是他以为,可以控制住。
到底是高看了自己。
他稍微阖上了眼睛,再次睁眼,眼中只剩下了清明。
如今,可不是谈这些事情的时候,首要的,应是解决摄政王那个老狐狸。
但……这段时间,空余出来的这段时间,又该如何呢?
是不是可以,这段时间,他只是属于自己,而不是那个应该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答案是什么,李纯渊得不出。
偏偏身边的徐奕则却一副一概不知的模样,反正对他露出与朝堂之上不同的憨笑来,看起来竟是有种少年的洒脱不羁,不再是那副阴暗不驯,难以捉摸的模样,竟是令李纯渊更觉心动。
他想:真是糟透了。
他将视线重新放回了这满山的桃花之上,将所有的注意力从那人的身上挪开——这不知用了他多少的气力。
毕竟,不止是这心,还有这地坤与天乾之间该死的吸引力拉扯着他。
徐奕则能够察觉身边男人情绪的不稳定,但终将只能把这原因归结于目前情势的未知上来,于是他走近一步,宽慰道:“不必担心,京城之事,我有顾及,不会再出现意外了。”
“……但愿如此。”那人说道,只是情绪依旧不太高。
徐奕则稍微有点无奈,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只能站在他的身旁看那层峦叠嶂之上的桃花林。
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是景……
也是人。
徐奕则在这烂漫的桃花树丛中,几乎被这美色迷花了眼,但即便是他,也连伸手的资格也没有。
他们二人,不过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对方心中所思、所愿,皆不过与另一人有关。
那么,他何必要做这苦情之人呢?
徐奕则想得通透,于是便将视线从那人的脸颊移开,复又看起了这一树桃花。
他想,日后或许就不会有这般两人独处甚好的时候了,若是回宫,他们将再度成为一条船上的合作伙伴,永远不会是那亲密无间的人。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这一树树桃花,好似溶于这隔绝在世间之外的方寸之地,有种无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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