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其实没医好？”叶荀说出自己的猜想，脸上带着惊愕。
“嗯，没医好。”江楷如实告知了他，呼了口气，受不住的蹲到地上， 眼睛望着地上细碎的尘土，带点自嘲说，“哪能医好啊。癌症这种阎王病，只有有钱的能把人从死亡关拉回来，像我们这种穷人，倾家荡产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江望跟你说的好了，不过是我为了不让他再砸锅卖铁的来医我，编的谎话罢了。”
叶荀闻言沉默了，在心里犹豫许久，掏出手说，“那我给你钱，你继续去医吧。”
“不用了，晚期，医不好的。我今天去复查，医生说，我最快可能就这几天，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江楷说着陡然扬起头，好像瞬间老了很多。“就没必要再花那冤枉钱了，再说，我也不能要你的。而且我告诉你这事也不是为了钱。”
“我是有其他事求你。”
江楷说着伸手提着自己的腿，猛地跪到了地上。一地石子，磕得腿疼，疼得他平静的表情都崩了。 叶荀心里一惊，赶忙弯腰想扶起他。被他制止了，听他声音颤抖的说，“叶少爷，我想求你以后，跟江望做个朋友，顾着他点。”
第十七章 我会对他好
“他马上要高考了。我不想死在这里，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花钱，花时间在埋我这事上。也怕他看见我去的场景承受不住，对他所以…”江楷说到这说不下去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泣不成声的接着说，“所以我打算明天就以去打工的名义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叶荀重复了一声，望着江楷的满头白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手指握拳说，“那你可能就要永远在外面了。”叶荀小心措辞，心里动容。他虽然以前没来过农村，但也看过电视剧，知道这里的人是最讲究落叶归根的。他没想到，江楷可以为了江望，愿意随便横尸一处，做一堆风干的白骨。
“我知道，我不在乎。”江楷说得轻巧，说话时却全身都在抖，声音也撕裂般的零碎，“我现在在乎的只有江望。我走了他就一个人了，他一个人要是顺丰顺遂还好，他要是出事，就没法处理。”
“所以叶少爷，我只能求你了。求你在在这住的这个学期，顾着他点。”
江楷说着规规整整的给叶荀磕了个头，头点着一地尘土，眼泪砸在上面，落下一小个窝，说完不等叶荀开口又道，“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过分，明明你该是出了钱来这享福的，但是我没办法了，因为我患病这事我家已经没亲戚会帮我了，我现在能求的只有你了。”江楷哭到噤声，哽咽了好几下才又深呼吸着喘上来，叶荀本想伸手给他拍一下，被他用枯骨一般的手指抓住，听他用尽力气说，“叶少爷，我恳求你，恳求你帮帮我。”
“帮帮我。”江楷说着干嚎了起来，一个40多岁的人，扑在泥土路上，喊着最后的绝望。
叶荀压抑的听着，伸吸了口气，止住了泪意，扶不起他，干脆就蹲到了他侧面，神色哀戚，声音喑哑的告诉他，“你不用求我，带一个人不过带一个小弟，对我没什么，只是我不知道怎么顾着一个人。”叶荀垂眼，十分认真的告诉他，“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会对他好。”
“这就足够了。”江楷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松开拉着叶荀的手，“谢谢你，叶少爷。”
“不客气，”叶荀回了一声，“起来回去吧。”
“好，”江楷应了一声，吸了吸鼻涕起身，神色复杂的用力握了一下叶荀肩膀，目光深沉的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记下了他的脸后，才掏出纸擦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叶荀望着他单薄的背影，站了会儿。梳理了情绪，扭过头，目光平静的望向了岔路口处拿着一本笔记本，满眼诧异的铁子。看他在自己看向时条件反射跑远，才慢慢的跟上江楷。
叶荀跟着江楷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江望诧异的望了眼月明星稀的天，给他们乘了饭，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路上遇到个熟人，唠了会儿。”叶荀想回答，江楷在他开口前说了。说借口时自然的样子，仿佛是预想过几遍的。
“这样啊。”江望也没怀疑。
“嗯。”江楷附和了他一声，端起碗，手微微抖着夹了菜，吃了几口，笑了一下，同江望说，“江望啊，吃完饭去我房间找我，我跟你说个事。”
第十八章 江望啊，你要懂事
“好。”江望应下。
叶荀听着这一声，心里堵得慌。随便吃了两口，跟他们说了一声，就借口上厕所出了江望家里。
出来后他找了个离江望家较远的僻静地方坐了下来，盯着星星看了会儿，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放低姿态给他母亲发了条消息。
“能给我打点钱吗？我生病了，需要钱看病。”
消息很久才得到回复，从内容就可以窥见屏幕那边的人打这些字时的不满神情。
“又要打钱，我不是刚把你半年的生活费打给你吗？那些还不够你治病吗？在农村就算是重病花也不了几个钱吧？叶荀，你能不能学着你弟弟，懂事点，不要总那么过分。”
叶荀粗略扫了一眼，看了前面的内容就扔了手机。就那么在泥地上坐了一会儿，偏头往江望家里望了一眼，捡了手机回去。翻了翻行李，拿出了自己近乎全部的现金，走到了江楷的门边。
没敲门，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就等着了。
—
“爸，你要跟我说什么？”吃完饭收拾好江望就来找了江楷，看他不说话，就主动问起了他找自己来的做什么。
“江望啊，”当时江楷正坐在床上，手拿着一张卡，听江望问他，就把手上的卡递给了他。“这个给你。这里面有叶少爷母亲给的全部的钱。”
“给我这个做什么？”江望闻言心里一咯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给你跟叶少爷生活，跟你以后念大学当学费用。”江楷说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江望啊，家里情况不好，靠种地又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出去打工了。”
“出去打工？”江望重复了下他话里的重点，愕然抬头，眼里装满惊恐，“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赚到钱就回来。”江楷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时间。
江望听得整个愣住了，有了反应时笑得比哭还难看。“什么时候能赚到钱？”
“不知道，不过我保证会很快的。”江楷说着他手拍在了江望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告诉他，“江望啊，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学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叶少爷，他是个好人，是个值得去深交的人，他在这的半年又是给了钱的，你要好好对他。”
江望没接话，低头沉默了很久，才手抓着裤子，应了声，“好。”
音落便站起了身，机械的往外走。江楷忙追上去把卡塞到他手里说，“卡忘了拿了。”
“不用了给我了，你拿着吧，去外面要花钱的。”江望蜷手。
“我要花的留够了，这个你就拿着跟叶少爷生活。”江楷说着把卡塞到了江望的衣服里。看江望犹豫了下，没退回。才坐回床上道，“不早了去休息吧。”
“好。”江望闷声应了一声，走到门边。手摸上门把，拉得“吱呀”响了一声，他却没打开。安静的对门立了半晌，他忽然回过头恳切的望着江楷，眼里带着一丝希翼，凄然问道，“爸，你不去打工行不行？挣不了钱无所谓，我可以不用钱，情况不好我以后也会去改变……我……”他本想再说下去，却被江楷语重心长打断。
“江望啊，你要懂事。”
江楷这一句话让江望所有的话烂在肚子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这句话捏住了，他咬牙使了使劲，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
“好。”
第十九章 冰冷的神情
说完他也没再做逗留，打开了门脚步虚浮的走出了江楷房间。一出去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叶荀，他愣了一下，错开他回到了自己房里。
叶荀看着他走进房间，伸手郁闷的挠了挠头，走到江楷面前，把自己拿着的钱全部放到了他身边。
江楷没收，他本想退回，却听看清他意图退后了一步的叶荀说，“江叔，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拿着吧，不然我心里这辈子不舒坦。”
“好。”叶荀都这么说了，江楷也没再说什么，感激的看了眼他拿来的钱，长长的叹了口气，拖着声音说出，叶荀来这的不长时间他说过无数遍的话，“谢谢你，叶少爷。”
叶荀听着他这句话，呆了一下，静静的望着江楷，难得多话说，“江叔，我刚见您的时候，您就称呼我叶少爷。”
“当时我以为，您是思想落后，才在这个年代，还那么称呼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您那时候是蓄意那么称呼的，因为您当时想靠这个称呼讨好我，让我不会因为讨厌你而拒绝来这，毁了江望读书的机会。”
“后来您被我说了，改了一次，又叫回去了。您说是出于感激。我当时想您的感激太过了，我不过就提前给了您该给的钱，没有那个必要，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您当时并不是，只感激我让江望念书了。还感激我，给了您死后，孤苦无依的江望一个爬起来的机会；感激我，可以让您安心的走。”
叶荀说完停顿了，仰起头将要掉出来的眼泪憋回去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刚到这里，发现被江楷骗了时，江楷求他不离开的那一跪；想起了得知自己提前给了住宿费，让江望可以去念书时，江楷的痛哭流涕。想着想着他觉得以前他认为过了的行为，此刻都让他觉得哀戚了。
他默了片刻，带着局外人的哀伤说，“您的所有夸张行为都是因为您爱江望。江叔，您是一位好父亲。”
“我会在江望成才后把这事告诉他的，您，明儿，以后，”叶荀说着定定的望向江楷，眼里流下一行泪，“就安心走吧。”说完他就迅速擦了眼泪走了。他不想再把悲伤带给一个难过的人。
走出房间后他没有回房间，本来想出来一个人待会儿，就看见江望坐在了他家门口的草地上，风吹草动，他单薄得好像随时也会随着摆动一样。
“江兔子，”叶荀犹豫了下走了过去，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问他，“在这干嘛呢？吃草？”
“不是，”江望望着地面，说话的声音清冷，“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来静静。”
说完他就沉默了下来。叶荀看出他心情不好，但他也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就呆坐在了江望身边。
直到看见他的眼泪砸在草上了，才生涩开口问，“江望，你没事吧？”问完他就觉得自己智障，没事还会哭吗？但收回又尴尬，他就干脆等着回复。
江望没回复他，只是抬起了头。偏头望向叶荀那刻，叶荀借着月光看到了他哭红的眼睛，跟他从未在江望脸上看到的，冰冷的神情。
第二十章 误会
“叶荀。”江望叫了叶荀一声，问他，“我爸跟你说了他要出去打工的事了吗？”
“说了。”叶荀回答。
“你觉得他像是在说真话吗？”江望又问。
“怎么这么问？”叶荀闻言愕然望向他，就看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个弧度明显的笑，眼里带着细微的嘲讽。要不是他现在没有伤心的模样，叶荀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真相了。
“因为我觉得他是在骗我。”江望说着同叶荀四目相对，骤然收了脸上的笑，嘴角紧绷。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叶荀愣了一下。
江望没有马上回答他，安静了一会儿，才低笑了一声道，“因为当初，我妈妈受不住家里的负债情况，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什么。”叶荀惊讶了，他当初听过江望跟江楷说过关于江望母亲的事，但是他们当时都只说她是走了。他还以为是去世了，没想到，是穷怕了跑了。
“你妈妈是你妈妈，”缓解了下自己的震惊，叶荀眨了下眼，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说，“你爸是你爸，江望，江叔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叶荀欲言又止。要不是江楷不打算告诉江望他活不久要离开的事，他真想现在跟江望说了。以免他误会江楷，以免他凭着一个猜想，不断给自己捅刀。
“他不是那样的人，”叶荀没说完，江望顺着他接了他的话，“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江望说着垂下眼帘，一脸哀伤的低声跟叶荀说，“叶荀，我妈妈以前，也是个很好的人，她在我们村里甚至是出了名的好妻子好妈妈。可她还不是抛弃了我。”
“叶荀，人在现实下会做什么真不是能定义的，因为现实生活会逼迫一个人去做很多不像他会做的事情，哪怕，他从未变过。”
“你这话没错，但是我觉得你就是误会了。江望，江叔他很爱你，打工肯定不是他为了抛弃你而找的借口。”叶荀肯定的告诉他。
“不是吗？”江望反问他，“不是那为什么他把我念大学的钱都给了我？不是为什么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给不了我确切的答案？”问完他就盯着叶荀等他答复。
叶荀给不了他答复，就沉默了。
江望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望着叶荀有些崩溃说，“你回答不了吧？”
“因为你听了我问的也觉得我认为的有理是不是？因为你刚才就是在宽慰我是不是？”
叶荀没接话，他可以否定，因为本来就是江望多想误会了，但是他听了江望刚才的话又想，他现在不否定让叶荀觉得江楷是要抛弃他也好。不然江望现在信了，以后江楷不回来肯定又会再问。只是苦了江楷，也可怜了江望。
“你不必宽慰我叶荀，不过是又被抛弃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叶荀没接话，江望自己说了起来，语气是十分的漫不经心，在平地站着的步子却晃了又晃，说出的话语也没有伦次。“我以前又不是没被抛弃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根本就不会影响我什么，不会让我伤心……不会让我觉得可悲……”
6/4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