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意到了陈念跟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念念,先上去吧。”
“嗯。”陈念轻轻应了一声。
方芝走得快,进了电梯,没有等他们。
眼看着电梯合上,往上升去,林天意叹了口气:“哎,你也不要怪芝芝生气,我也挺生气的。你怎么想的啊,我们复习了那么久……”
“对不起。”陈念同他道歉,“我应该提前跟你们说的,但我怕影响你们考试。”
“这……”林天意顿了顿,表情耷拉下来,“这倒也是。三人组缺了你,我都不想去电影学院了……”
电梯到了,陈念拍了拍他的背:“你就是一时情绪波动,等过几天成绩出来了,发现自己考上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林天意撇了撇嘴。
陈念站在他身边,两人姿势端正,映在轿厢的玻璃上,像两个门卫。
林天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真为了刘昕啊?”
陈念愣了愣:“啊?”
林天意:“芝芝说你为了刘昕啊。”
陈念:“我没说我为了刘昕啊。”
林天意:“可是最近你接
触的有心理疾病的就她一个,我也觉得你为了刘昕啊。”
陈念:“……”
林天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喜,欢……”
陈念斩钉截铁:“我不喜欢她。”
林天意:“啊……”
电梯缓缓上升,林天意整理了下思绪,指点道:“我觉得虽然你这事做得特别不地道,但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跟芝芝说一下,她可能就没那么生气了。”
陈念:“……”
“重点,重点是,你不喜欢刘昕那句。”林天意的手指乱晃,“如果你能再加一句,我学心理学不是因为刘昕,就更好了。”
小崽子倒是挺会抓主要矛盾。
陈念偏头看他:“那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林天意一挥手指,“因为你被你们心理学的某个大师的事迹所感动!!!哪个大师我不知道,你要是也不知道的话,现在赶紧搜一搜。”
电梯门开了,楼道里没人,方芝应该已经进房间了。
陈念出了电梯,顺边靠住了墙,没动。
林天意站在她面前,也没动。
见她这么愁眉苦脸,他索性开始掏自己的手机来帮陈念查:“最有名的,弗洛伊德,你喜欢弗洛伊德吗?”
陈念摇了摇头。
林天意:“哎呀你就先随便喜欢一下……”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灵光一闪般,狠劲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你还不如说你就是为了芝芝!!!”
陈念睫毛晃了晃,抬眼看他。
林天意:“你就说……娱乐圈很复杂,娱乐圈压力很大,娱乐圈里有心理疾病的人肯定很多,你不想让她以后心理状态不好,所以未雨绸缪。至于刘昕,只是提醒你了而已……”
陈念笑起来。
她捂住了脸,笑得停不下来。
笑得身子软了,便就地滑了下去,埋头抱住了膝盖。
林天意被吓到,他蹲到了她面前,想去拍她的背又不敢,只能焦急地询问:“我想的理由太不靠谱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最有用。其实芝芝就是太在乎你
,你两关系太好了,她想永远做你心里的第一名,所以你把谁放到她前面都不行。小孩子嘛……”
陈念没动,林天意皱巴着脸:“那你到底为什么吗?你不要让我给你找理由啊,你为了什么你跟芝芝说啊。你也没把别的人放芝芝前面吧,那你就跟她说实话就好了,她会原谅你的……”
陈念抬起了头:“她会原谅我吗?”
“会的会的。”林天意用力点头,把班主任的家长会台词都搬出来了,“很多问题其实并不是大问题,只要你们敞开心扉去真诚地沟通,就会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所有的矛盾和痛苦也都会过去的,因为爱,可以化解一切~~~”
陈念盯着他。
林天意把飘起来的语调收了回来:“对不起,我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
陈念站起身,揉了揉他脑袋:“不,你安慰得很好。”
林天意正要高兴,陈念已经快步地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林天意看着她刷卡进屋,没有追过去。
他抬手也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等她们闹完吧,等她们闹完了,他也就知道一切了。
房间里灯光很亮。
方芝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十分安静。
陈念反手关上了门,方芝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她穿得那么地酷炫夸张,这一刻浑身的气质却都透着沉静乖巧,像背道而驰的两个本体,莫名地让陈念觉得心疼。
陈念摘了帽子口罩,脱了外套鞋子,将自己坦诚地露出来。
她朝方芝走去,轻声问她:“头发这样,扎得疼吗?”
方芝没有回答,但肩膀又有轻微的颤动。
陈念停住了脚步:“你那个妆在脸上不舒服吧?我去拿卸妆水……”
她拐弯进了洗手间,拿出了方芝常用的卸妆用品。
她想起上一次给方芝卸妆,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氛围旖旎又愉悦。
她想起就在这里,这个位置,方芝满脸的水,她说出心理学三个字时,她的震惊。
而后,她们有长久的沉默。
即使敲门声响起也没打破的
沉默。
她不知道方芝在那沉默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憋了满腹的愁绪,无法诉说。
有些话,终将无法诉说。
但生活要继续,爱也要继续,如果重来一次已经是奇迹,她可不可以拥有更多的奇迹。
比如,哪怕事理摆在面前,哪怕好似铁证如山。她也可以从她畏畏缩缩的隐瞒中,从她浮夸意象的言语中,读懂她的心情。
陈念出了洗手间,来到方芝面前。
她让她仰起头,方芝顺从地抬了头,但她闭着眼。
陈念没有在意,卸妆膏在掌心融化,她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我是为了你,才想去学心理学。”
“娱乐圈很复杂,娱乐圈压力很大,娱乐圈里有心理疾病的人肯定很多,我不想让你以后心理状态不好,所以未雨绸缪。至于刘昕,只是提醒我了而已。”
“你之前在我心里是第一名,现在在我心里还是第一名,不管我们多少岁,不管我们什么关系。”
“是我不对,我做的事让你怀疑这件事,作为惩罚,我可以把这句话说无数遍。”
“你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你什么时候都可以问我,你在我心里是不是最重要。”
“不管我们多少岁,不管我们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方芝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掌心滚烫,捏得陈念的手腕也烫了起来,是在炙热的青春里,才有的炙热的火焰。
陈念嘴唇微动,时光流转,凝成一瞬,她向来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你确定吗?”她道,“你确定我们要成为什么关系吗?”
第110章
陈念把问题抛了回来, 方芝一时愣住。
你确定我们要成为什么关系吗?你想我们成为什么关系呢?
她清楚自己不想要姐妹的定义,但她也并不想把姐妹的定义从她们的关系中抹去,她要的是不仅仅是姐妹的定义。
她太贪心了, 当她面对陈念,她真的太贪心了。
她什么都想要, 她就像个贪婪的、无底洞的恶魔, 她想把陈念抓在她身边,永远地抓在她身边。
不管什么关系带来的快乐,陈念都得从她这里获得。
不管陈念同这个世界建立什么样的联系,她都必须是她心里的第一名。
陈念说的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念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陈念跟她解释了, 她不用去看她的目光, 光是感受她的动作和声音, 她就信了。
她甚至觉得陈念哪怕说更荒唐的事,说她这辈子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她方芝,她都信。
因为这是她愿意信的。
这是什么关系?方芝无法定义。
她要被自己的占有欲折磨疯了, 从小到大,每到这种时候, 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熊熊燃烧的情绪根本不由她控制。她甚至,甚至需要通过伤害自己、伤害陈念, 来确保自己在陈念心里的地位。
如果离她远一点,方芝还尚能保持理智,冷静自持。
可一旦同她在一起,便只能放任自己。
她想了好久,金色的光在她的眼睛之外, 她开始讨厌自己。
有些事情不该做的,有些情绪不该有的。如果陈念知晓了全部的她,知晓了她那些阴暗自私的心理,她会不会也开始讨厌她。
你想我们成为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到底才可以一辈子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方芝摇了摇头。
她确定吗?
她不确定。
她学了很多很多的知识,但她旺盛的情绪经验单薄,只对准了陈念一个人。
而在陈念身上,她不能试错,她无法承受陈念离开她的可能。其他人都可以,陈念不可以。
“我没有想好。”方芝说出了口,勇猛的豹
子变成了畏缩的猫。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这样就挺好。”
“嗯,真的。”陈念轻轻应了一声,手指温柔地滑下去,道,“去洗下脸吧。”
方芝睁开了眼,匆匆同她对视了一眼,而后站起身,往洗手间小跑着过去。
路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陈念的心跳随着她的步子,磕磕绊绊。
直到水声响起,绷直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
她该庆幸面对的是十八岁的方芝,她是株新生的嫩芽,还有害怕犹豫的时候。
若是方知著,若是方知著,一定会把她逼进角落里,只让她有一条路可走,只准她有一条路可走。
但要是方知著,好像她也不必再有如今的担忧。
方知著有自己完全独立的人格,方知著有自己坚定的理论和想法,不是她能影响得了的。
到了那个时候,陈念便只能去承受,承受她汹涌的爱,或者承受她带给她的无尽痛苦。
从洗手间出来,方芝不仅洗干净了脸,还换了舒适的衣服。
穿着棉质睡衣的她,清清爽爽地站到了陈念面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帮我拆下头发吗?太多了……”
“可以。”陈念坐上床,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辫的时候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方芝爬到她面前坐下,微微地靠着她的腿:“嗯,挺难搞的。”
陈念不着急,一根根地慢慢拆:“那两个女孩帮你搞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看过来拉我的那个有点面熟。”
“工作时候认识的。”方芝顿了顿,“就,只是认识。”
“刚好今天在北市所以约你出去玩吗?”
“嗯。”
“是第一次去酒吧吗?”
“嗯。”
“我觉得那种地方没什么意思。”陈念的手指插|进她散开来的头发里,轻轻地帮她按摩头皮,“喝酒的话,我更喜欢我们两坐一块,像那天晚上一样,安静地喝。”
“我没喝。”方芝抠了抠面前的床单,“我只和你一起喝过。”
“嗯,闻到了。”陈念笑了笑,“不过你演技是真好,装
醉一流啊,眼神都不一样了。”
方芝可笑不出来。
不知道怎么着,她俩的位置就调换了,现在,她成了那个做错事的人,只能默默地接受陈念不轻不重的盘问。
陈念拆了一大半:“叫什么名字啊?”
方芝愣了愣:“嗯?”
陈念:“给你绑辫子的。”
方芝:“……豆豆,唱rap的。”
陈念:“妆谁帮你画的?挺有创意。”
方芝:“自己画的。”
“真厉害。”陈念,“衣服呢?”
方芝:“……豆豆她女,朋友的。叫彩儿。”
“哦。”陈念应了声,声音低低地道,“最近碰到的女同还挺多……”
方芝抿紧了嘴,没敢说话。
陈念帮她拆完了头发,拉着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放松,我帮你按摩一下,头发扎太紧勒坏头皮,以后要变秃了……”
方芝顺从地靠近她怀里,软绵绵地没使什么劲:“不会秃。”
“你要是天天这么扎肯定秃。”陈念的手指轻轻按压,顺便给她指位置,“这里秃,这里也秃……”
“哎呀。”方芝被她搞得有些痒,终于笑起来,“那你应该去找剧组的造型师,我们那个古装戏发型老师,每次都梳得我一毛不剩……”
两人的话题终于脱离了今晚,脱离了突然转变的专业,脱离了刘昕,也脱离了豆豆和彩儿。
她们回到了最舒服的领域,说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自然而然地躺倒在床上,关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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