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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山白就那样，缩起肩膀站在他面前，眼神却一直盯着脚尖，带着几分怯意，他穿得很单薄，于是这个样子在夏山青眼里又平添了许多可怜无辜，扰得他心里一阵柔软，夏山青没有多做僵持，上前两步拿起夏山白的衣服塞给他：
“衣服穿好，该回学校了。”
“哥……”夏山白抬了抬眼皮，终于心虚不已地看了看他哥。
夏山青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嗯”了一声。
“我错……”
“是哥不对！”夏山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山青打断了，他再一次打定主意硬丨了心，“夏山白，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学校。”
夏山白愣了下，马上就被和多年前同样的某种恐惧所支配，他心慌不已，可他不再是那年十二岁只会哭的小孩子了，好半天也只会从嘴里僵硬地挤出一个没有情绪的字眼，“哦。”
夏山白背着来时的包，站在楼下等他哥退房，脚尖无意识地踩着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划着不规则的圆圈。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夏山白走在前面，他哥跟在身后，与来时大不相同，夏山白觉得周边的一切都索然无味。
梧大的校门近在眼前，夏山白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哥。
“哥，到了。”很奇怪，夏山白意外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平静了，越到这种时候，反而越轻松一般。
“嗯。”夏山青抬了抬手，却在半道上又顿住了，转了个弯替夏山白理了理衣领。
夏山白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小转变，心被猛地一刺，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夏山青像是思索着什么一样沉默了几秒钟，而后终于说出了夏山白不想听到的话：“山白，哥……本来也不是你哥……”
夏山白瞬间头皮发麻，但依旧一言不发地等候下文。
“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还会按时打在你卡上，直到你念完大学，也算是对得起爸妈。”
“以后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哥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那，可能是你太依赖哥了，我想着，可能我走了，你就慢慢好了。”
“阿白，哥不怪你，只恨自己……”
夏山白突然出声，“我知道了，哥！”他勉强牵起嘴角笑了下，故作轻松的语气有一丝颤抖，试探问，“哥你要离开吗？要去哪里？”
夏山青想了想：“随便哪里，不让你知道。”又说，“家里的钥匙我给万叔那里有一把，你回家的时候，找他拿就好。”
“哥，我……”不想你走，夏山白从没像这时这么无力过，像一把握不住的沙子，他知道有求必应的夏山青绝不会答应这件事，于是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自己掐断了。
夏山青转身之前，犹豫着，还是抬手将夏山白额前的头发理顺，才说道：“走了。”
夏山白在温度零上的梧城冬天，仿佛冻成了一块冰雕。
……
夏山青还是决定得回云翁山一趟，他坐上一早买好票的火车，分明是回家的路，却在中途成了一个“经停站”。
他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箱子，打开来摸索到最底下，终于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一部与夏山白拿的相差无几的手机。
夏山青想起下雨的那几天，有一次，夏山白突然说要出门去，还不让他跟着，回来时将怀里揣着的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行李箱里，还叮嘱不让他看，要回家才能看。
手机背面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夏山白瘦长俊秀的字：
“哥！！！！终于轮到我给你买东西了，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回家记得跟我视频电话啊啊啊！！！”
还附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夏山白预想中看到这个应该会心笑起来的夏山青却瞬间红了眼眶，纠结与悲恸随着绿皮车洒了一路。
☆、第 15 章
梧城进入五月，还没等立夏，天气就早已经热起来了，一个穿着外卖员工作服的年轻人倚在一家麻辣烫店门口，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从正面只能看见下巴处青色的胡茬，这事低头翻着自己手里的一个小笔记本，正是夏山青。
“哎，帅哥，你这单好了！”老板在里面冲门口吆喝了一声，夏山青抬头，麻利地收起了本子，上前接过餐盒，打过招呼，转身骑车就走了。
车子在纷忙的城市中穿梭而过，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单，傍晚时分，对夏山青来说时间还是挺早，不过今天他打算早点收工，夏山青送完餐，回来的路特地饶了一小圈，经过梧城大学的校门口，越是靠近挂念的感觉越是浓烈，夏山青感觉周遭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曾经那个老爱粘着自己的小跟屁虫，期待又逃避，他骑着车子，还是逃也似地驶向了远处。
这次到梧城已经三个月了，他找了份靠体力的工作，勉强暂时在这里将自己安顿下来，白日里工作，晚上闲下来的时候在出租屋里看会儿书。
他租的房间比之前和夏山白一起住过几天的那间还小一点，夏山青开了门，进门首先简单冲了澡，摊在床上将自己放空一阵，才再次坐起来。
夏山青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全部拿出来，挑挑拣拣好半天，最终选了一件浅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白T，这是他觉得最适合跟夏山白站在一起的衣服了，头发长长了些，不过影响并不大，脸上的胡茬倒是有些碍眼，他对着镜子细细地将他们刮干净，才满意地笑了下，又懊恼胡茬第二天会不会继续长出来，那明天早上再刮一次吧，他想。
他想见夏山白。
夏山青觉得自己不讲道理得很，当时要离开的是他，现在回来的也是他，只是不知道，已经时隔两年，他的小混蛋还认不认他。
两年来，他做过许多工作，泥瓦工，快递员，辗转过很多城市，见过了云翁山意外的天地，心却始终朝着最初的一小片蓝天。
当初夏山白的感情让他一时无措，原以为他离开后就好了，可没想到，本想让弟弟走上“正轨”的自己却踏上了同样的路，异常的感情在夏山白先露出喜欢之后，在他自做主离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白日里像是总能听见有人喊他哥，晚上也十有八九梦见，日夜地磨着他，终于，在一场大汗淋漓的梦里喧嚣之后醒来，良久未敢睁眼，他不得不承认，他挂念夏山白，他喜爱夏山白。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爱意从何而至，是相依为命的变故，还是分别之后的眷恋？他不知道，但从离开后的那天起，像一株藤蔓，从心底长出来，愈发浓密，愈发紧绕。
夏山青自私极了，夏山青贪心不足，于是，在他把夏山白丢掉两年之后，又恬不知耻地回来找了，他觉得自己简直疯了，这样会被小混蛋讨厌的吧，夏山青心里自嘲。
他将试好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拿出白天看的笔记本，那是夏山白的笔记，这些是他走哪里都带着的，看完一本接着下一本，全部看完了就再看一遍，上面有夏山白的笔迹，有夏山白的气息，夏山青将它们压在自己枕头底下，就好像这样能睡得好一点。
梧城初夏夜的风比白日里凉一点，在太阳升起来之前，降下了昨日的燥热，又即将迎来新的周而复始。
……
“小白，小白！”
梧城大学靠近北边的男生寝室，一大早就听见有人嚎叫，夏山白昨夜里做东西很晚才睡，难得睡一次懒觉，却早早被吵醒来，他掀开窗帘，眼皮都没完全睁开，神色不善地看向推门而入的来人，“方程，你做个人？”
进来的就是晨练回来的室友方程，他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脸上却无丝毫歉意，“哎跟你说个事！”
“……讲！”
“你下午没事是吧？”
“嗯……”
“有个志愿活动去吗？”
“不去！”
“我就知道你……什么？你怎么能不去呢？平时你可最积极了！”
“困！”夏山白重新躺下，“你自己去呗，我以为多大事。”
“不是，这次是我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才叫你的！”方程着急，掀开夏山白的床帘一条缝，继续扰人，“我之前报了名，鸽了会被拉黑名单的，找到替换的人就可以了，他们都有事，只有你啦好小白~”
“……你干嘛呀？没事给我找活干。”
“好人好事么小白，还有时长可以拿，你不亏的，再说了下午才去，你早上还能接着睡！”
“你什么紧要事非办不可？”
“我……我咳……”方程说着，突然支吾起来，还带了点与他人不符的娇羞来，“你也知道，我追那谁，那谁好久了，她刚……刚约我下午去图书馆！”
“……”夏山白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知道了，帘放下去，你走开！”
“你答应啦？”方程高兴起来，再次确认，夏山白翻了个身，“闭嘴走开，我补觉，不然自己去！”
“好好好。”这才消停下来，方程踮着脚尖喜滋滋地走开了，对着镜子一通照，左看看右看看臭美了半天，决定出去理头发。
早间的阳光还带着点蒙蒙雾气，校门口人不是很多，于是一道瘦瘦高高的挺拔身影就显得格外注目，即便那人带着帽子看不清全脸。
方程经过校门的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他感觉这人眼熟。
夏山青在梧大校门站了很久了,天刚擦亮的时候就到了，他来来回回走着，徘徊者，心里一遍又一遍盘算着怎么见人开口，甚至有几个瞬间羞愧地想逃开。
地上的影子一开始很长，然后越来越短，直到全部缩在脚下的时候，他也没等来想见的人。
方程的志愿活动是校方组织的，有校车接送，夏山白中午起来后还是很困，随便吃了点东西，去了校车点，钻上车接着睡，到了地方才醒，假如他醒着，在校车经过校门的时候，转一转头，也许会看到侧边角落里那个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身影。
……
影子从西边缩短，又挪到了东边，直到最后淡在暮色里，夏山青在校门口站了整整一天，以至于保卫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
活动结束有点晚，夏山白坐校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了，寝室里其他三人都在，方程正跟俩人讲着自己的约会细节，兴奋地眉飞色舞，夏山白又累又困，他推开寝室门，方程见状，赶忙奔过来，拉来椅子让他坐下，堆着一脸笑又是揉肩膀又是捶背，殷勤无比。
“小白，回来啦？志愿感想如何，是不是特别有收获？”
夏山白又仅存的几分力气翻了个白眼，“那你去，以后别找我。”
“哎呀，别，过几天我请你们吃饭！”
“哟，这么大方？”卫钊打趣他。
“这不是，好事将至么！”方程挠挠头，嘿嘿一笑，又对夏山白说，“小白我……”
“打住！并不是很想知道，记得请饭就好。”夏山白打断了他，“让我清静会儿。”
“哦哦哦！”方程笑着转过身，走了没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来，“啊，对了小白！”
“又怎么了……”
方程突然有点犹豫了，“我说了你别激动哈，我也不确定……”
“什么？还能让你磨叽？”
“就……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在校门口碰见一人，看着有点眼熟，看见你我又想起来了，你之前……给我们看过你哥的照片，有点……”
夏山白在听见“你哥”两个字的时候，就瞬间清醒了，多累都不困了，他依然坐着，面上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说话时嗓子却有点涩，“什么，时候？”
“就上午□□点的时候吧……哎也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见夏山白站起身冲出门。
方程一时有点后悔，神色呆滞地看向其他两位室友，“他怎么还这么……”
卫钊目光从合上的门收回，对方程摆出一个“你完了”的表情。
“你忘了大一的时候……”，陆谦推了下眼镜，说了半句有点说不下去，话音一转，“咱不是说过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事吗？”
方程一副闯大祸的模样，“害，今天一高兴，再说我以为都两年了，就算有啥事都……算了，我还是跟去看看吧，别再一晚上不回来！”
……
路灯将树影投在地上，在夜里昏暗斑驳，夏山白踩在其中，加上刚在方程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早上的梦里没醒，真的是夏山青吗？也许方程看错了呢？
他希望是真的，又害怕不已，好像还没重逢，就又要经历一次离别。
“哎同学，还有二十分钟门禁，干什么去？快点回来哈！”夏山白是跑着出去的，却又在刚踏出校门的时候刹住了脚步，他扫了一眼四周，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街道，回了一点神，夏山青怎么可能回来？外面这么大，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小白！”方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看到夏山白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回去吧，我眼瞎，看错了，你……”
他跑得喘着粗气，话还没说完，却听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人，犹犹豫豫却迫不及待，像是不敢确定地试探一般，喊了一声，“阿白？”
☆、第 16 章
初夏的晚风将尚且柔嫩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夏山白闻声猛一转头，见十来米开外的一个树干处，分出了一道人影，挺拔劲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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