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
在推开门的前一秒,他忽然唤道。男孩回过头来看着他。
“我——我在这里等你,”德拉科看着他,抿了抿嘴唇,“……不要让我等太久,知道吗?”
微怔之后,哈利上前用力抱住了他,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背,仿佛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里。德拉科也竭尽全力搂住他,咬着下唇,使劲把滚烫的泪逼了回去。
再见了,再见了……
这一切都如此短暂,又如此让人心生向往,引人哀叹。
Sonata
德拉科从未觉得日子如此无聊。
以前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每天他都有不同的课程和作业要应付,闲暇时便用魁地奇和高布石打发时间,偶尔还能逞逞级长的威风、捉弄讨厌的格兰芬多,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即使放假德拉科也有无数事情可做,家养小精灵会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吃完饭后他便跑进收藏室折腾里面的黑魔法道具。等到爸妈有空的时候,他们便会带他出门旅游,给他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老师,没有同学,没有作业,没有魁地奇,也没有满屋子的黑魔法道具。每天出入这栋房屋的只有几个凤凰社成员,德拉科已经认熟了他们的脸,可纳西莎从不给他接触他们的机会,他只知道他们在讨论怎么救出卢修斯。
于是可期待的事便只剩下和哈利的通信。德拉科每天最渴望见到的便是哈利的白色猫头鹰,哈利告诉他它是一只雌猫头鹰,名叫海德薇,他十一岁入学前在对角巷一眼就看中了它。
“那正好,我的猫头鹰是公的,我觉得它很需要一个伴。”德拉科大笔一挥。写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黑猫头鹰正在鸟笼里喝水,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见色眼开地给他定下了配种对象。
“呃……你问问海德薇同不同意,”哈利回复道,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过,你开心就好。”
德拉科用不少鸟食贿赂了海德薇,成功地使它放下警惕,不会在被他抱着的时候啄他手指。不知为何,他一想到这是陪伴哈利长大的猫头鹰就心痒痒,总想对它做点什么。
“你这只傻猫头鹰,就和你的主人一样愚蠢透顶。”他对它说道,海德薇听懂了他的话,用力咬了他的手指一口,愤怒地飞走了。
哈利在信中告诉他,在那之后他和罗恩、赫敏又偷偷潜入了霍格沃茨,在有求必应屋里找到了拉文克劳的冠冕。
“……就在一个雕像头上,还是以前我给它戴上的呢。不过我们现在没办法消灭它,赫敏说书上提到过‘消灭魂器需要杀伤力极大的魔法道具’,”他写道,“对了,我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想你……你最近怎么样?”
“我无聊死了哈利,没有人陪我下棋,现在又不能打魁地奇。我妈妈不肯告诉我凤凰社什么时候去营救爸爸——她只说了句‘尽快’,尽快是什么时候?”德拉科写道,他趴在床上给哈利回信,“你很想我?巧了,我不想你,一点都不想。啊,对了,你的猫头鹰昨天啄了我一下。你回去得好好教育它,它简直和你一样傻。”
写完后他仰躺在床上,举着自己的信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后便交给猫头鹰,让它把他的思念寄给那个遥远的男孩。他知道他写的都是假话——他也想他,想得快疯了。他想念他的吻,他的抚摸……每个晚上他都想着他自/慰,甚至还在梦里遇见他。
但德拉科没有告诉哈利的是,这些天纳西莎找他谈过话。不管怎么说,哈利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他对他的感情,纳西莎也没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天晚上德拉科刚写完回信,她就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坐在面前的椅子上,严肃地询问他和哈利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拉科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哈利那可恶的家伙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已经交往了。他爽快地承认,纳西莎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冷声问道,“难以想象,德拉科……你太令我失望了。如果你只是觉得新奇,我建议你马上停止这种尝试,波特他没有空陪你玩这种游戏。”
“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德拉科忍不住叫了起来,“是他先追我的,妈妈!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知道,他对我说过他要做什么,我们没有在开玩笑!”
“你真的知道吗,德拉科?”纳西莎仍面色冰冷,“你知道他要面对黑魔王,很有可能根本回不来吗?”
“我——我知道,”德拉科呼吸一窒,胸口针扎似的痛起来,“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德拉科。你觉得他打败黑魔王的几率有多大?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可是妈妈,我们现在也已经背叛了黑魔王——如果他不能赢,我们也不会有好下场,不是吗?”他争辩道。
“那是另一回事。你要知道,如果波特不能打败黑魔王,其他人还有可能活下来,但他是一定会死的,黑魔王不会放过他。你现在和他走得这么近,以后如果——如果发生了不幸,你该怎么办?”纳西莎严肃地看着他,德拉科难以承受,躲开了她的目光。
该怎么办?他茫然地问自己,他该怎么办……?
在这里等我……那个男孩低声说道。他割开手腕,用他的鲜血为他们筑起最严密的防护墙。他们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做/爱,整个颠倒的世界压在他们单薄的背脊上。留下来吧,求你留下来——他无数次想这样对他说,他竭尽全力和他拥抱,他的灵魂因爱而疼痛,又因爱而变得轻盈。
“……我知道,妈妈。可是——我控制不了,”他嗫嚅着,“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我很好……我本来不喜欢他,我以为我不在乎……”
这些话已经耗光了德拉科的勇气,他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再说了。纳西莎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泡了杯热茶递给他。
“我知道他对你很好。”她慢慢地说道,“他为我们做的事情,我一直看在眼里。据我所知,新部长一直都想拉拢他,让他为魔法部说几句话……但他没有答应。以他的声望,如果想要权力地位根本不需要巴结我们,有的是人愿意帮他说话。而且那是以前,现在马尔福家已经非同以往了,和我们交往没有任何好处。他对你应是真心的,我看得出来……但我不关心波特怎么样,我只在乎你,德拉科,”她看着他,停了停,“邓布利多已经去世他了,黑魔王的势力很快就会完全恢复……到时候波特只能逃亡,你根本联系不到他,很可能也等不到他回来……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只是感激他……我知道你们最近在写信,我不想看到你陷得太深,德拉科。”
德拉科慢慢地喝着热茶,一股麻意从脚底漫上来,僵硬的身体终于温暖了一些。他放下茶杯,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都知道,妈妈。我不是因为感激才答应和他交往,那样就太傻了……我拒绝过他很多次,但——但我阻止不了他的付出,我之前没有发现,其实我已经很依赖他了。”男孩低声说道,有些磕磕绊绊,“我们是最近才在一起的。他要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你的意思,妈妈,但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让他走。”
“但他必须要走。”
“我明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纳西莎忽然说道:“如果他真的为你着想,他就不该在这时候和你交往。”
德拉科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眶有点红。
“不是这样。他让我等他……但我受不了,妈妈,我根本不想等他。我看出来了,他也觉得自己回不来,所以早早地把我安排好——我不想等他,他简直是个混蛋,”说到这儿他有些咬牙切齿,“所以我答应了他,我希望——我希望他能有点在乎我,能看在我的份上——”德拉科卡住了,哽咽了一声,皱了皱鼻子,低声说道,“——他控制不了,我也控制不了,妈妈。”
他们再次低头无言。纳西莎又给他倒了杯茶,德拉科拒绝了。他此时只想好好哭一场,给哈利写一百封信——他恐怕是疯了,他难以忍受自己的敏感,每一段感情他都全身心投入,所以总是伤痕累累。
纳西莎又说了一些劝告的话,德拉科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跑回房间扑到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他把哈利的信都翻出来,却不敢拆开看,害怕自己一看见那些字就忍不住落泪,汹涌的情感如同暴风雨将他吞没。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这样喜欢一个人了,他以为没有人能给他带来这种撕心裂肺的感动……德拉科用力抹去眼角的泪,可越来越多的滚烫液体渗出来,填满了他的缺憾。如果哈利回不来怎么办?如果他最终等来的只是一个牺牲……他们稚嫩的爱情萌发在硝烟四起的战争年代,反抗不了命运。
那天德拉科整晚都在发呆,郁郁寡欢,第二天眼皮浮肿,睁也睁不开。到了下午,海德薇一如既往地叩响窗户,他机械地开窗放它进来,取下羊皮纸,仍然闷闷不乐。
他讨厌战争,德拉科想。
他没有看哈利的信,磨蹭到傍晚,直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议论声才打开房门。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德拉科的双眼,过了几秒他才完全适应。他向前走了几步,纳西莎、唐克斯、韦斯莱先生和疯眼汉穆迪正站在门边,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怎么了?”德拉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道,“出事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纳西莎走到他面前,张口便是一连串叮嘱:“晚饭就在锅里,已经热好了,饿了就赶紧去吃。妈妈和他们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千万不要出门。”
她说完就要离开,德拉科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等一下!……你们是要去救爸爸吗?”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纳西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对。你在家里好好呆着,知道吗?绝对不要离开,尼法朵拉会在留在这儿陪你。”
“可是——”
“别害怕……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妈妈!”德拉科一下子握住了纳西莎的手腕,女人没有回头。男孩抿了抿嘴唇,最后只是艰难地说道:“……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大门在面前重重地合上,仿佛锁上了一个世界。德拉科呆站在原地,内心似乎被凭空挖去了一块,直落落地下坠,坠入无尽的深海。
阿兹卡班。
如果有人壮着胆子在阿兹卡班的各个牢房里转一圈,好好观察每个隔间,他会发现里面关押的犯人几乎都一模一样。这不是说他们的长相相同——所有被剥夺了希望的人最终都会呈现出相同的颓态,他们瞌睡、食欲不振,只能靠营养液和梦话度日。再健壮的男人到了这儿都会渐渐被磨成骨瘦嶙峋的幽灵,失去时间的概念,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无声无息地死在监狱底下,被丢进乱葬坟里。
但卢修斯还记得自己是谁。
他的人生像一条漫长的隧道,出口在又深又远的地方,只能瞥见一个闪烁的小光点。他记得自己是谁,而且记得很清楚……这与他最深的噩梦有关。
在刚来到这里的那几天,他还能勉强想起纳西莎和德拉科,以及一些在官场上结识的狐朋狗友。但后来,随着看守他的摄魂怪的胃口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他的意识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几个他最恐惧、最无能为力的时刻,倒带般反复播放,一次比一次更清晰,这让他明白他从未忘记。
那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他正在书房里审阅一批文件……手臂上沉寂了十三年的黑魔标记忽然灼痛了起来,将他拖进了地狱。
没有人知道,卢修斯最害怕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的主人伏地魔。
他不知道这种恐惧感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在伏地魔失势之前,他一直都倍受器重,一度是那个男人面前的大红人。可自从他的主人复生以后,他就格外阴晴不定,任何一次失败都让他大为光火——也许是因为他之前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挫败,可恶的哈利·波特总会破坏他的计划,从夹缝中逃生……
但卢修斯总觉得不只是这样。他忽略了一些细节,而这至关重要……他绞尽脑汁地去回想,可摄魂怪依然不死心地徘徊在他的牢房边,妄图把他所有的快乐都吸食干净。他记得自己是谁,那个人总会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是多么渺小、无力……卢修斯,他说道……主人,他听见自己这样称呼他……冰冷刺骨的感觉再次从脚底升上来,他陷入了黑暗之中,耳边是嘈杂的声响……一缕光渗进来,刺痛了他的眼皮。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马尔福庄园的一个小房间里,面前坐着那个漆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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