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她做过噩梦,梦到群臣反对,梦到洛阳城变,双眼睁开,明姝安然地躺在她的身侧。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姝握住她的手,同她保证:“等过些时日,你就可以回到霍家,以霍家女的名义站在宫阙中。”
秦棠溪神色微动,反握住明姝的手,眉头展开,眼内闪着温柔:“今日他们尚且反应不过来,明日醒来,必会有由头。”
“等着。”明姝霸气,依靠着阿姐的肩膀,想起过往就觉得开心,抱着她的肩膀,“阿姐,你想要什么样的嫁衣。”
“嗯……”秦棠溪沉吟,明姝急得晃晃她的肩膀:“你说,我让人去做,定会教你成为天下最好看的。”
秦棠溪按住她的肩膀,“我要你、要你亲手做的。”
明姝:“……”太难为人了。
她立即反驳道:“换一个换一个,我绣嫁衣,你一辈子都别想成亲了,不对,下辈子都指望不上。”
秦棠溪不说话,仰望浮云。
第118章 搬家
翌日,果有朝臣递上奏疏反对,理由是秦棠溪身份不明。
长公主的荣耀早就成为过去,如今的身份,虽说尊贵可到底是有些尴尬的,更别提洛阳城内不缺尊贵的主子。
奏疏上来后,皇帝压着不动,接着朝臣纷纷出动,围绕着这点纷纷开腔,奏疏漫天飞进太极殿。
皇帝娶妻,并非是小事,是国家大事,朝臣是可以参与的。今上是小皇帝,后宫是最干净的,与当年的德宗陛下相比,亦有相似之处。
朝臣有理,奏疏就像不要钱似的递上去,文青亲自去分类,发现都是些平日里不得重用的人。
重臣、权臣,以及皇室都没有露面,这么一来,小虾米罢了,旋即不去搭理。
到了腊八这日,皇帝去秦府喝腊八粥。
秦府如旧,没有什么变化,皇帝到后,婢女引至后院厨房。
秦棠溪亲自在熬腊八粥,除去外袍,袖口扎了起来,站在灶台前煞有其事,明姝忽而笑了,打趣道:“今日好像没有太阳。”
没有太阳就不存在太阳从东边出来。
粥熬了一个多时辰,香气扑鼻,秦棠溪正在品尝,见她来了,顺手盛了一小碗给她。
腊八粥是七宝五味粥,各种米与干果熬制的,是腊八节这日的习俗。
秦棠溪昨日就同明姝说了,叫她今日过来喝粥。今日来了,可明姝不大想喝,碗内极为浑浊,瞧着不知是什么。
“我不尝了,带你出去喝。”
“我都熬好了,你跑甚。”秦棠溪不肯,将碗递至她的手中。
明姝感觉头皮发麻,唇角抵着牙关,微微发酸,“阿姐,你厨艺不好,就不要勉强了,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初次来到厨房熬制的粥水,她是不敢喝的,就像多年前她自己做的一道点心,蜜糖与油水放多了,甜腻齁人,别说吃了,光是闻一闻都觉得要吐了。
阿姐才智好,但对于厨艺还是免了,不由分说,她将人拉出厨房,快速令文青去望江楼订一雅间。
这才免了自己的‘灾祸’。
望江楼今日大量供应腊八粥,色香味俱全,进门就闻到香气。
秦棠溪犯起了嘀咕,为何她熬制的粥水就没有香气呢?
不想临到今日竟糊涂了一回,跑堂送来腊八粥,她先尝了尝,觉得香气浓郁,干果入口即化。
她先试了,半刻后,才给明姝盛了一碗,明姝高兴地吃了几口,道:“何苦为难自己,有这功夫,不如去帮我批阅奏疏。”
撤藩以后,留有许多问题,并不是所有的藩王都撤了,如今只撤了并州一地,高宗陛下有好几个儿子,儿子下面有很多孙子,到了这一辈,子孙成群,光是每年给的俸禄都不少的银子。
皇帝愈发吝啬,想撤藩后就不用给银子了。
福州一带花费的银子不少,乌斯也是销金窟,她这个皇帝为银子愈发着急,幸好后宫无甚支出,不然更加难了。
明姝知道节俭,但是立后一事不能节俭,这些时日以来她算了一回账,苦了谁人都成,阿姐不成。
这么一算计,就觉得银子不够了。
吃过腊八粥后,两人沿着街面走了一阵,路上行人不多,冬日本就寒冷,寒风刺骨,不如家里暖和。
两人手牵着手,天空飘下雪花,仰头看去,密密集集,雪落在发上、落在肩头,白了发,湿了衣襟。
雪下了两日,待雪停,天地一色。
天开晴这日,秦棠溪去寺内小住。
近日来她常有梦魇,梦到暖阁的那具白骨爬了起来,坐在她的榻沿,不言不语。
梦多了,难免有些浮躁。
当年的旧事早就澄清,楚襄王一脉恢复本姓,有子延续香火,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她没有回去,无名姓,或许成了她的心病。
那具白骨是她心中映射,是她自己的缘故,不能怨恨旁人来吓她。
住持来找她,笑着说话:“戾气散了,多了几分平和。”
不争不抢不算计,自然就没有什么戾气。秦棠溪问他:“可还记得几年前的小姑娘?”
“你说那位身上阴气过重的姑娘?”住持略有所思。
秦棠溪追问:“帝王气息会压制阴气?”
住持一愣,“似有这么一回事。”
他神色不对,秦棠溪也不再问,如今的明姝早非从前,阴气与帝王气息也没有什么可再讨论之处,她回到住处,婢女来报安太妃来了。
去见了住持。
安太妃来得有些巧合,秦棠溪想了想,折转回去。
安太妃与住持是老相识,两人在禅房内坐下,住持客气地煮茶,香烟袅袅下他说起方才的事情,“殿下问我,我显些露馅了。”
世间哪有什么阴气,不过是随口说的。安太妃嘱咐他这么说,想激起秦棠溪心中的斗志,不想过去这么多年,她竟还来询问。
安太妃睨他:“露馅也无妨。”小姑娘都成了皇帝还怕什么。
两人又说了些话,安太妃这才起身离开,一推门,女儿站在跟前。
秦棠溪衣襟不如往日华丽,素衣长裙,发髻也无金钗步摇,瞧着失去了几分往日的霸气,多了些烟火。
安太妃见她找来了,也不隐瞒,一面往她住处走,一面说道:“你为赵澜之死整日茶饭不思,我教江知宜寻了相似之人。想要忘记一段感情,就需开始新的。恰好那位姑娘与赵澜相似,我便顺水推舟,令她靠近你,令她喜欢你,直到后来她成为皇帝。”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她算无遗漏,小姑娘与秦棠溪当真是深爱对方。
秦棠溪目露惊诧,后宅手段,她会,但不屑去用,而母亲让她大开眼界。
原来江知宜也是奉命行事。
“后来江知宜利用陛下打探公主府的消息,也是您授意的?”
“我知晓罢了,正好试探她对你的态度,秦棠溪,感情与政事不可混为一谈,但有时也是相互连通的。好比前朝后院,都说不一样,可皇帝的喜欢随着前朝而流转,家族受到重用,后宫女子过得才会幸福。”安太妃释然,她花了二十年时间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幸好她的女儿、孙太后的女儿都很听话。
秦棠溪凝望着她,“你也知晓他被乾宗陛下剥皮剔肉?”
“我知道,但是我无力回天,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意料内,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算计人心罢了。你与明姝是至情至性之人,洛阳城内挑不出几人。不,明姝是至情至性之人。”
安太妃叹气,赵澜一死,她以为秦棠溪活不下去了,可如今,她活得很好,没有殉情。
不少时候,她在想,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放弃性命。
她做不到,秦棠溪做不到,江知宜亦是,她如今活得潇洒,可还记得霍屏是谁?
“母亲说得是。”秦棠溪说得豁达,感情是说不清的。
安太妃听得女儿阳奉阴违的话后忍不住瞪她:“还有什么话想问?”
“有。”秦棠溪陡变肃然。
安太妃不耐烦:“快问。”
秦棠溪问她:“信安王以女儿克他为由送走小郡主,这是否与您相干?”
安太妃心虚地瞟了她一眼,“算是吧。”
“孙太后知道吗?”秦棠溪又问。
安太妃眼皮子跳了跳,“你敢说一句,我就告诉皇帝你与赵澜那些破事。”
先急躁的人注定会先输。秦棠溪轻笑,面色坦然,笑着告诉她:“您可曾想过您养大的女儿为何会移情别恋,可曾想过明姝为何会这么粘我?”
“语气渗人,你想告诉我明姝就是赵澜,她这是死后魂魄上了明姝的身体?做你的大梦去。”安太妃骂道,不顾往日仪态般匆匆离去。
秦棠溪摸摸自己的眼睛,她聪明吗?
不,在母亲面前,她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住持是个混账东西,秦棠溪也不愿在寺内久待,回去后就让人收拾行囊回府。
皇帝去寺内扑了空,无暇去秦府,只好回宫去了。
翌日秦棠溪搬来了宫里,将公主府搬空了,明姝围着箱笼转了转,碰碰那个,戳戳那个,“阿姐你为何搬来宫里?”
“外间不干净,我来陪你,不好吗?”秦棠溪一面回答,一面将她的首饰摆上皇帝的妆台,动作娴熟自然。
明姝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凑到她眼下:“住持与你说了什么?”
“住持与我说禅,甚是枯燥,忽觉还是陛下可爱有趣,我便回来了。”秦棠溪信口就来,明姝爱听,她就多说几句。比起她的母亲安氏,明姝显然是很纯净的。
明姝继续负手原地打转,掂量她的话后开心地笑了,阿姐愿意与她同住是好事,何必去问原因。
“那秦府不要了?”她还是有些忐忑。
秦棠溪点点头:“不要了,不如你将秦府赏赐给段钰。”
“不成,那是你的家。”明姝不肯,阿姐住了十几年,哪里能说给就给别人去了,她都替阿姐心疼。
“随你。”秦棠溪将最后一只盒子摆上妆台,拿手量了量,妆台上满满当当,不雅观,她唤来明姝:“换一大些的妆台。”
“成,我令尚宫局去办。”明姝应下了。
秦棠溪在屋里转了一圈,将不合心意的摆设都去了,觉得殿内小了些,又道:“殿宇小了些,换一处吧。”
明姝觉得哪里不对,细想了会,才想起问题在哪里,拉着阿姐就道:“你住中宫,这里是我的寝殿。”
秦棠溪愣了下来,“我不住中宫。”
“为何不住?”明姝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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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恩怨
“我不喜欢中宫,小时母亲与吴太后不合,每回在中宫,吴太后都会找母亲的不是。”
明姝愣了下,“阿姐多大了?”不想住就不想住,就安太妃那个性子谁会给她受委屈?
阿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厉害了。
秦棠溪不心虚,反理直气壮同明姝道:“中宫孤独,我喜欢这里,不成吗?”
明姝缄默,她走到踏板上坐下,继续说:“你这里有人气,我就喜欢抢你的妆台使用,不成吗?”
“成,你要什么都给你。”明姝怕了,阿姐今日的性子愈发奇怪了。
皇帝敢怒不敢言,秦棠溪满足一笑,顺势就躺在榻上,脑海里响起母亲说的话,她以为母亲一直不理事,心中只有感情。
原来,所有人都成了她的棋子,包括孙太后。
秦棠溪抿唇笑了,略有讽刺,明姝这时俯身,身子伏在她的身上,“阿姐,你想什么呢?”
“想又笨又傻的赵澜、想折腰却哭哭闹闹的小明姝、想不聪明却很勤勉的秦棠宁。”
“都是我……”明姝情不自禁就笑了,捏捏阿姐的脸颊,亲亲她的眉眼,欢喜道:“很快就要过年,你要出城玩吗?”
听闻朝臣都会在休沐日带着家眷出城玩,她也想去,悄悄地去。
秦棠溪对上少女炙热的目光,“今年不成,今年事情多如牛毛,你要闷得慌,就去上林苑骑马。”
明姝想了想,没有反对,依偎着她躺下,两人肩并肩,没有做亲热的举措。
“阿姐,你说我们就这样会白头到老吗?”
“会吧。”
“太后与太妃这般就不错。”
“明姝……”秦棠溪心口一颤,听到这句话不知怎地开始有些发慌。
明姝不明所以,好奇道:“怎么了?她二人不好吗?太后性子不好,太妃会包容。情人相处,不能处处要强,兼容才是对的。”
“嗯,对的,太后与太妃之间不好。”秦棠溪叹气。
太妃心思深,手段胜过她,太后呢?也不是简单的。
两人喜欢对方,也各自在算计。
她长叹,安太妃此时也在宫里,在太后的庆安殿,太后酿了梅花酒,请她来品尝。
前几日落雪,梅花开得好,酒经过雪水后也变得甘甜,闻起来香气扑鼻。
两人在暖阁里对饮,太后望着对面的人,“这么多年可消气了?”
“谈不上消气。”安太妃意兴阑珊。
每回提起孙家的事情,她便是如此,不管不问不说,就像是密封的酒坛,这么多年来从不会去打开,旁人想要去帮忙打开,她也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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